第77章 第 77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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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末泽心底冷笑。

正好把这十年心头血的债还了,不然,指不定借此与师叔纠缠不清。

听到魂祭之事,顾末泽如鲠在喉,眼下知晓楚家这些糟心事,反而有地方发泄,舒服多了。

他抱着闻秋时躺在床上,猜测道:“那楚贼说是子母蛊,我前日射杀他的时候,被楚柏月拦下,想必是他以为母蛊在楚贼身上,母蛊死了,那些子蛊也活不了,所以才出手相救,这么多年没有动楚贼,多半也是因为如此。”

闻秋时点头:“其实没有母蛊,只有活人蛊,就是我现在这灵身,楚志只是狐假虎威。”难怪他瞧见楚家那些分家来的仆人,会涌起能掌握对方生死之感。

顾末泽:“是,但依旧不能轻易动他,一来,他手持控魂铃铛,有控制这身体的法子,二来,他饮了这灵身的血,能操纵那些子蛊。”

闻秋时:“先找到解蛊的方法。”

顾末泽:“我想楚柏月已经找到了。”

闻秋时瞪大眼,准备坐起身又被按了回来。

顾末泽下颌在他发顶蹭了蹭,漆黑狭长的眼眸半阖,不紧不慢道:“那一箭被他拦下后,我打算再补上一剑,楚柏月来见我,说暂时不能让我取楚贼性命,与其跟他在南岭打斗,不如先去寻到你,寻到你再来取楚贼性命。然后,他向我借了一样东西。”

闻秋时:“什么东西?”

“若火匕,”顾末泽道,“圣尊当年削神木的东西。”

闻秋时恍然大悟。

是神木。

或许能斩断子蛊与母蛊之间的感应,在子蛊无法察觉间,悄无声息除去母蛊。

闻秋时琢磨道:“我是活蛊,既然如此,让楚柏月用神木除掉我便是。”

他说完,发现顾末泽良久未言,抬头对上幽邃眼眸,默了默:“我只是想着”

话未说完,顾末泽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嗓音低沉,难以听出什么情绪:“师叔尚是灵兽的时候,连整日嗷嗷呜呜都能忍下去,如今,为了楚家主倒是连命都不惜了。”

“这不是他一人的事,牵扯了楚族七大分家,千千万万的人,岂能坐视不管,”

闻秋时被褥下的小手动了动,拽住顾末泽衣襟,紧绷一夜的小脸微微放松,“若此事能解决,你身上的功德都会增加不少,我的木鱼呢,你帮我收好了吗?”

顾末泽身形僵了僵,道:“都在。”

闻秋时放下心,琢磨着现在去告诉楚柏月真相,两人一举一动都被楚志的人盯着,容易打草惊蛇,对方若有所察觉,动用那铃铛不知会发生什么,何况楚志也能操纵子蛊,不知能操纵到何等地步。

如今楚志不知他入了这灵身,他在暗,找准时机能给予致命一击。

外界雨声不停,闻秋时思忖间,脑袋不自觉往顾末泽肩窝埋了埋,迷迷糊糊睡了去。

半梦半醒念及魂祭之事,忍不住想:他与楚柏月交情有那般深么,深到肯用珍贵的心头血祭他的灵兽。

他记得,记得

他们凑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

闻秋时带着疑惑不解,在识海中触碰到尘封的记忆,蓦然间,脑海中闪过些许片段。

彼时正值楚族长大寿,设宴广邀四方,闻秋时刚到这世界不久,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新奇,听闻此事,带着郁沉炎这个少域主来祝贺。

但宴会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有趣,美味佳肴不少,但郁沉炎身份太扎眼了,所有人连带瞧他的目光都充满呼之欲出的心思,闻秋时觉得无趣,加上接连不断的贺礼声让他昏昏欲睡。

于是乎,坐了会儿便溜走了。

楚家比他想象中大,闻秋时不知不觉迷路了,不知走到哪了,看起来像荒郊野林。

他随手折了根狗尾草,无聊叼在嘴里,黑灯瞎火,宛如个幽灵在林间四处乱逛,就在他以为要夜宿野林的时候,远处走来几个少年身影,瞧着与他差不多大。

浮云遮月,借着微弱月色,闻秋时看到几人模样。

是楚家几个少爷。

之前出现在寿宴会,坐着的时候就在互相使眼色,随后依次离场,看起来在筹划什么。

此时见到几人,闻秋时略一思忖,脚边野草晃动,躲到暗处。

不久,听到一段叽里咕噜的谈话。

“听传闻还以为多么了不得呢,其实就是个青山分家来的土包子!”

“正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连我等十分之一都不及,小小分家子弟,也敢放肆,给他点厉害瞧瞧!”

“话说他不会从井里出来后,告状吧!”

“怕什么,你爹还会为了分家奴仆罚咱们?何况,他已经完蛋了,等他灰头土脸爬出来,早已错过给族长贺礼的时间,到时候不止他,整个青山分家都得受牵连。”

“有那么严重吗?”

“喂喂,你搞清楚!这是老族长寿宴,对各分家而言是天大的事,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此次四方来贺,族长一向注重颜面,大庭广众下,各大分家前来祝贺,唯独少了青山,你猜会如何?”

“大胆!青山分家是要造反吗?!”

“哈哈,到时候谁管楚柏月为何没到场,只知道他代表青山分家而来,却无贺礼,人未到场。”

“痛快!让他惹我们不悦,就该遭受这灭顶之灾!”

说话声远去,闻秋时现身,眉梢微微一挑。

楚柏月?没听过。

闻秋时朝几人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真瞧见一口荒井。

那井周围铺满野草枯藤,上面有个盖子,井盖上有块巨大的石头沉闷闷压着。

闻秋时摘下发间的天篆,用神木之力将巨石轻轻一撬,那沉重的巨石立即飞上九天云霄。

解决大麻烦,少年踏上井沿,轻松掀开井盖,蹲着身朝井内望去。

穿过薄云的皎月,悬在闻秋时上空,没了盖子的遮挡,一缕缕月光直直穿入荒井,让他瞧见了底下情景。

对上一双倒映月色的浅眸,蹲在井边的闻秋时笑了下,朝怔愣着的白衣少年热络地招招手。

“幸会啊楚柏月。”

一池青莲被罩在结界内,风雨不动。

孤坐池边的身影,手持若火匕,削着坚硬无比的神木,忽而间,想起那夜从井口探来的少年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笑。

楚柏月心道他那时刚从青山出来,确实是个土包子。

山外繁华超乎他想象,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新奇玩意儿,形形色色的人,但论及山外的风景,他私以为青山的更好看。

那时他尚不知人心险恶,等待献礼的途中,被几个宗家少爷骗了去,不仅被狠狠揍了顿,爹娘千叮万嘱要保护好的贺礼也被从怀里抢了去,踩踏碾碎,最后,他被扔到布满荆棘的荒井里。

少年楚柏月站在井底,一片漆黑中,忍着浑身剧痛,抓着荆棘往上爬。

他得赶在轮到青山分家献礼前回去。

但楚柏月一次次从半空摔了下来。

荆棘上的刺嵌入少年皮肉,将他全身扎得血淋淋,白衣沾满斑驳血迹。

又一次摔下后,还未满十四岁的楚柏月终于忍不住抹抹眼泪。

彼时他不是未来万人敬仰的楚家主,只是个初出青山不谙世事的小少年,来南岭经历各种偏见鄙夷,排挤欺负后,想到代表青山分家献礼失败的后果,狼狈地蹲在井底,抿紧唇,无声地擦拭从眼里滚出的泪珠。

井内空气浑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少年楚柏月擦干眼泪,扎满刺的手重新抓向荆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往上爬时。

他头顶,沉甸甸的井盖打开了。

一缕月光倾泻进来,从井边探入一个少年面容,逆着月,却是黑夜里比皎月还明亮的存在。

那双弯笑的精致眉眼,让楚柏月微微一怔,里面藏着他从未见过的风花雪月。

楚柏月收回青山风景更好看的想法,山外风景只是迟了些,不过总归让他遇到了。

时至今日,平生所见万千风景,无一可与之媲美。

“幸会啊楚柏月!”

“我是谁?怎么在这?嗯我是闻郁,专门来这掀井盖的,听人说这井里掉了个俊雅无双的少年,我来瞧瞧是不是真的,若是不够俊,我就把井盖重新盖上,走了。”

“哎呀,我开玩笑的!受伤了就乖乖别动,我系好绳子就下来救你!”

天边晓光初现,楚柏月放下削好的十六枚神木钉,一柄神木匕首。

很快,他就能可以摆脱族内枷锁了。

像曾经的郁沉炎

借着闻秋时一身华然若神服,加之赠礼,楚柏月出现在宴会的那刻便吸引了全场所有目光,谁瞧了,都道是块璞玉,绝非池中之物。

他更是获得亲手将贺礼交给老族长的殊荣。

几个楚家少爷嫉妒得双眼发红,愈发感觉到危机,宴会结束后想故技重施,甚至打算直接除掉他以绝后患,结果被半路冒出来的闻秋时揍得嗷嗷直叫。

众目睽睽下,宗家少爷在南岭被打,对于极为注重颜面的楚家是绝不可能原谅的事。

闻秋时被一群楚家人围起来,要他去戒律堂受罚,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指转着天篆,笑笑不说话,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彼时的楚家主把楚柏月抓来,儿子被人打鼻青脸肿,他冷笑着:“闻小公子是北域的人,我们当然动不得,都让开,戒律堂堂主何在?这分家子弟见到少爷们被打,竟冷眼相看,当不当罚?当不当打?”

戒律堂主毫不犹豫道:“当罚!当打!”

说着,拿出戒鞭戒尺等东西。

到了这份上,闻秋时也明白了,大大咧咧往长凳上一躺,不甚在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几个少爷就是我打的,哼,一群弱子。”

此言一出,周遭楚家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确实,这少年甚至没有修为,他们从小修行的几个少爷一起都没打过人家。

一番实话,气得楚家主夺过戒鞭,亲自过来施刑。

楚柏月被人压着胳膊,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睁着通红的双眸,死死盯着朝少年走去的楚家主,又望向伏在长凳上的身影,若不是少年此时脸色苍白,吓得闭紧双眼,楚柏月真信他方才去时在他耳边说的话:“放心吧,我这人啊,从小不怕疼!”

啪!

一鞭子落在少年清瘦背脊。

闻秋时腮帮鼓了鼓,将痛呜声憋回去,险些从长凳上摔下去,背上疼得撕心裂肺。

他从小怕疼,这一鞭子简直能要他小命!

楚家主冷声:“你可知罪?可有悔改之心?”

“知罪!可后悔了!”

少年额头冒出薄汗,使劲点头,“打完就后悔,后悔没下手重些!”

家主怒极,扬起鞭子又要落下,这时,一个未脱稚气,却不容置喙的急喝传来:“放肆!”

围聚的人群不自觉散开,露出一条路,华冠少年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冷面的北域侍卫。

“拜见少域主,”楚家主向少年行礼,尚未直起身,手中的戒鞭被夺了去。

啪!

郁沉炎一鞭子抽在他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他,老子都没打过!”

郁沉炎瞧见少年衣后血痕,气得七窍生烟,吐出不雅之词。

他心道在北域,在圣宫不是能得很吗?蹦跶得那般厉害,怎么出来他一不留神,就被人欺负成这模样?!

俗话说打脸不打脸,何况堂堂家主,在众多族人面前被个小辈抽脸,再耻辱不过。

即便对方是北域少主,楚家主也忍不住怒发冲冠,但郁沉炎下句就把他冒出的反抗心压了回去:“我爹也没打过,你是比我爹还能吗?!”

楚家主嗫嚅起来。

圣尊、谁比圣尊能

郁沉炎使劲抽了几鞭子,打得人满脸血痕,随后将鞭子丢给身后侍卫,冷眸望着跪地之人:“他打算抽阿闻多少鞭,加倍打回去,打死是楚家的福气,这种家主早该废了,另立贤主吧。”

说完,郁沉炎走到长凳旁,没好气地扶起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你的天篆呢!符呢!难不成就会窝里横!”

闻秋时背后火辣辣的,疼得龇牙咧嘴时,被他一句‘窝里横’生生逗笑了。

郁沉炎扶他往前走了两步:“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何任人宰”

郁沉炎话未说完,注意到旁侧的视线,望了回去。

看到被人擒住的楚柏月,郁沉炎眯了眯眼,瞬间明白了什么,再瞧身旁的少年报平安似的,冲人挑了下眉,顿时勃然大怒。

“又是他!你之前还把衣服唔。”

闻秋时捂住他的嘴:“嘘。”

楚柏月看着两人吵吵闹闹离去,又望了眼还在受鞭罚的家主,忽然领悟了什么。

而后老族长来了,未责罚他,反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南岭,与那些本家子弟一起修行学习。

楚柏月留下了。

刚认识的少年听闻后,看样子不甚赞同,不过并未阻止,只塞给他一枚玉简:“你若在南岭过得不舒坦,便来北域寻我,寻不到我,便用这玉简联系。”

但玉简未在他怀里揣暖,便被华冠少年夺走了。

“我让你们族长好生照顾你,你应该会在南岭过得不错,不必来北域寻阿闻了。”

此后楚柏月在南岭扎了根,凭着过人天赋,短短时间超过那些本家少爷。

即便他是分家子弟,也越来越多的人将他视作下任家主候选人,但楚柏月无心家主之位,他只是想学些法术,变强些。

家主之位尚未有定论时,除魔大战来临,修真界局势瞬变。

楚柏月想赶到受了极大创伤的少年身旁,但他被绊住了脚,父亲母亲胞弟,青山的家人,各大分家头上悬着的屠刀摇摇欲坠,他不得不卷入家主争夺中,唯一能做的便是写信问候。

但渐渐的,信也少了

楚柏月指尖轻触池边青莲,眸光淡淡。

如果说郁沉炎是他少时羡慕过的人,没有顾虑,肆无忌惮,那么如今的顾末泽,他甚至泛起几分嫉妒,没有束缚,没有任何身外枷锁,全天下只在意一人,便能为那人做任何事。

是他办不到的,但以后

楚柏月盯着神木制成的物样,恍然回过神,温润如玉的脸庞露出无奈笑容。

一夜未眠,精神竟有些恍惚。

他竟盼着了结此事,除去蛊后,能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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