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汪直进宫+成功表白 合并章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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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瞪大眼睛,感受着手掌下的蠕动,惊奇地说,“娘娘,他动了。小皇子动了。”

“是啊,小皇子动了。”

万贞儿也是满脸感动。

“小皇子,你要快点出来哦,阿直带你玩。”

汪直放下手,对着万贞儿的肚子天真地说道。

“陛下……我们还进去么?”

怀恩看着朱见深严肃的侧脸,有些不安地说道。

“一会儿再去吧……”

朱见深看汪直和万贞儿的互动,恍惚间似乎见到了年幼的自己,和当时才二十出头的万侍长……

“小郎舅……”

他犹豫了一下。

“是,陛下。”

怀恩眼睛一亮。

“他喜欢蹲大牢,就蹲着吧。过年之前再放出来。”

朱见深叹了口气,抬起头,无奈地说道。

“过完年万侍长应该生了。”

“是!”

怀恩欣慰地不住点头。

一会儿他就让覃昌,把这个好消息给小万大人递过去。

堂堂一个锦衣卫镇抚,被关在诏狱里,像个什么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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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覃公公来了。”

诏狱大门内侧,万达眯着眼睛,正躺在铺好了棉花的躺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和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又干燥又暖和,让他一身的骨头都要酥了。

“小万大人,你这真是休闲的很啊。”

看到眼线这一幕,覃昌公公顿时无言以对。

“啊,覃公公来了啊。”

万达一咕噜坐了起来,对着外头招了招手,“高会,来,给公公泡壶茶。”

说完,又坐没坐相地躺了下来。

“陛下让您蹲诏狱,您就这么‘蹲’这?”

接过高会泡来的茶水,覃昌哭笑不得。

“对啊,陛下让我蹲诏狱,我这不是就在诏狱门口‘蹲着’么?”

万达嬉皮笑脸地说道。

“怎么样?我姐还好么?”

“娘娘好得很。”

覃昌放下茶杯,“小汪直也好的很。他们都很想你。”

“我也在等‘出狱’呢。”

别看他现在这么快乐似神仙,刚被打入诏狱那天他可是吓死了。这个地方阴冷又潮湿,就算站在门口也都是阴风阵阵的。

关键时刻还是小邱有脑子,说陛下只是让他下狱,又没有说是什么罪名。

“蹲大牢”嘛,那就“蹲”呗。

于是第二天,杨休羡和高会就带着一群力士们,在诏狱进门的地方,给他搭了这个遮风挡雨的小棚子,又抬来一张竹制的床榻,铺上丝绵的被子和脚蹬。

小火炉,痰盂什么,一应俱全不说。

万达想要上个厕所方便方便,还能大摇大摆地回办公衙门那边去解手。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真的为难他。

比较为难的就是伙房那群人。万达回来之后,发现他们手艺退步的厉害,忍不住想要训人,将他们重新调-教一遍。

于是每天一清早,阴风阵阵的诏狱门口都能见到一群满脸苦涩的锦衣卫伙头兵们,拿着盛满了黄沙的锅子,面对这诏狱里传出的阵阵鬼哭狼嚎,“刷刷刷”地练习颠锅。

里面那群一无所知的人犯们,还以为北镇抚司又发明了什么折磨人的刑罚呢,听着声音,难道是在用钢刷刮人肉?

袁指挥使和王喜大人一开始也来看过两次,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真是怪事年年有。谁能想到堂堂诏狱到了小万大人手里,居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哎,世风日下啊。

“覃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儿?”

万达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姐夫当初让他来“看门”。他现在坐在这个仿佛小区门卫室的鸽笼里,觉得自己这个“门”看得好得很呢。

“娘娘很喜欢阿直那孩子,看来大人的计策奏效了。”

覃昌给万达报了个喜。

“韩大人进献的那群广西来的孩子们,不日就要进宫了。到时候,杂家想个办法,把阿直的名字也弄进去。算起来,他也算是同他们一起入宫服役了。”

他压低声音,凑到万达的耳边说道。

万达喜得拍了一下手掌。

“不过那孩子毕竟没有经过宫刑,不能在宫内待太大的时间。之后他的命运如何,就要看他自己怎么挣了。”

覃昌表情严肃地说道。

万达心想这个你尽管放心,所有的电影电视都显示,他会成为史上混的最好的“公公”之一。

不过他记得历史上,汪直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被朱见深放到宫外“养老”去了。

好像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而已,哪里就需要养老了呢?

宫里七老八十的内侍多的很,死在宫里也不少。

难道历史上的“汪直”,也存在什么猫腻不成?

万达拧着眉头思考了半天,不得其解。

“对了,关于梅兄弟……”

覃昌顿了顿,“而今而后,这世上已经没有‘梅千张’这个人了。”

万达脸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蓝娘子以自己的性命为他求来了一线生机,希望他这次真的能够彻底大彻大悟,将功赎罪。”

他们在准备离开广西之前,蓝娘子闻讯而来。

在得知自己的这个不孝子居然又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和大人们的苦心后,蓝娘子对着当时还躺在甲板上的梅千张怒骂了一顿,居然当场跳江而亡。

“你要是觉得死了一个‘娘’还不够你觉悟的,那就再搭上老身这条命吧!”

蓝娘子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翻身堕下滚滚江水。

万达急忙派人下去救援。

奈何水流太急,半个时辰后,他们只捞上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梅千张在短短一个月内,先后失去了生母和养母,当场接近崩溃。

“梅千张,你的命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邱子晋拉住他的领口,冲着他怒喝道,“你是人!你不是真的野兽,你活着不能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痛快!”

梅千张看着涛涛的江水,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要不是他现在浑身都被绷带裹着,不能动弹,恨不得马上也跳下船去,追随蓝娘子而去。

“干娘死了,娘也死了,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哭的泗涕横流,满脸青筋暴起。

邱子晋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两个巴掌。

“你忘记你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么?你若是死了,他才是真的没有亲人了。梅千张,我们每个人都活得很痛苦,痛苦的不止是你一个人!你欠了你干娘太多了,你欠了大人太多了,你欠了我们太多了,你懂么!”

万达和杨休羡站在一边,看着从来都温和儒雅的邱子晋,发疯一样地怒骂着。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鲁莽,这次的行动说不定不用死那么多人!多多不用死,你娘也不用死,他们都是因为你的草率自私而死的!你欠他们的,你要用一辈子来赎罪!”

“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你想蓝娘子死不瞑目嘛!”

“听着!你要赎罪!在你满身的罪孽被血洗干净之前,你没有死的资格。你娘看着你,蓝娘子在天上看着你,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你都要日日活在悔恨之中。你要日日承受锥心之痛,因为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应!”

邱子晋说着,将他推回甲板的小榻上,愤恨地转身回船舱了。

“啊啊啊!”

梅千张趴在甲板上,对着滔滔江水放声大哭。

这一次,他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万达他们跟邱子晋也算混的时间比较久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梅千张而失态。

“小邱到底怎么了?”

覃公公走了之后,杨休羡带着两颗冻梨也钻进了万达的“门卫室”。

“我们回京城之后,他一次都没来蹭过饭了。”

这对于以前天天恨不得泡在北镇抚司膳堂的邱子晋来说,简直是惊人的变化。

“他这次两广巡检做的很不错,陛下龙心大悦。准他回乡探亲。过了年之后,就要启程了。”

杨休羡将冻梨放在万达身边的小杌子的盆子里,用水化开。

“那不是很风光么?探花郎回乡,还是一路敲锣打鼓的,到时候整个镇上的人都来道贺,骑大马,带大红花,光耀门楣啊。”

莫说高中探花了,就连中了举人的生员们回家,都要好好夸耀一番。不然怎么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乐事呢。

“我还听说,邱家给他定了亲,这次回去就要成亲了。”

万达正从水里捞梨子吃呢,听到杨休羡这句,更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我们‘北镇抚司四人组’里终于有人要成亲了!没想到居然是年纪最小的小邱。”

顺利脱单,可喜可贺啊。

“杨某……有句话想要对大人说。其实,这句话我考虑了很久了,之前在广西的时候就想说,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看着万达“吭哧吭哧”努力啃梨子的可爱样子,杨休羡鼓起勇气说道。

“恩,你说吧。我听着呢。”

万达傻愣愣地说道。

“我……”

杨休羡看了看头上硕大的“诏狱”两个大字,看着走廊里头那头黑洞洞的一片,听着正在受刑的犯人的哀嚎,将几乎已经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还是等大人出来了再说吧。”

“好啊。”

万达将梨核往痰盂里一扔,没心没肺地擦了擦手。

覃公公说,等差不多过年之前他就能回家了,反正也就几天,不急。

几天之后,当阔别新乐伯爵府差不多七八个月的万达,重新回家的时候,很是不解地看着眼前这群陌生人。

“这都是什么人啊?家里需要那么多丫头么?”

万达看着门口迎接他的一群桃红柳绿,莺莺燕燕,不解地问道。

“这些是哥哥给你选的丫头。是不是一个比一个漂亮?那个什么肥,什么瘦,闭了花,羞了月,说的就是他们。”

万通的文化水平比万达更差,偏偏还要故作风雅地拽词。

他热络地挽起万达的胳膊,“你也大了,就算不娶妻,房里也应该放一个两个丫头来伺候你了。”

“我不需要人伺候。”

万达反感地一把薅下他的胳膊。

“等等,这个人又是谁?”

刚才没在意,现在居然发现嫂子身边站着一个已婚妇人打扮的女人,妖妖娆娆,眼底带俏,很是……狐狸精的模样。

万达保证,他的亲戚里绝对没有这号人物。

哪怕他们发达之后,特意从山东老家跑来认亲的那些人里都没有。

“奴家万氏见过二公子。”

那女人不顾赵氏一脸的不悦,扭着腰肢来到万达身边,故作扭捏地给他道了一个万福,“奴家是大公子新纳的小妾。”

“什么?”

他离开家才多久,大哥居然纳妾了?

万达一脸难以置信。

“哎,说是新纳的小妾,也有半年多了。这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三个月了呢。”

万通满眼笑意。

自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终于有后了。

“孩子……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万达走到赵氏身边,拉住她的手,“嫂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半年?半年前我都回京城了。天天都在北镇抚司里呆着。大哥做下如此荒唐的事情,你好歹找人来给我报个信啊!我绝对会阻止他的。”

他要是早知道了,怎么会容得下大哥娶别的女人进门。

“你这是什么话?我娶小老婆,爹都没说什么,你还能管得了我?北镇抚司还管人家纳妾了?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收拾你。”

那个所谓的“万氏”见到万达如此不待见她,贴到万通身边可怜兮兮地揉着腰,说自己肚子疼,要休息。

万通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扶着她就往后面去了。

“嫂子,爹,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两个碍眼的人终于消失了,万达挥退了这群莫名其妙的丫头,拉着万贵和嫂子坐下。

“这个女人,是朝里一个最近和你哥哥走的很近的官员送来的。你哥哥推却了两次,不过最后看那个女子长得实在太好,就收入了房里。如今算来,确实也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赵氏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其实也是我不好。我嫁到你们万家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为你大哥诞育孩儿,万家不能因为我绝了香火吧。还好那个万氏比我争气,入门不久就顺利怀上了孩子。万家也算有后了。”

“大嫂你说的什么话,我们万家又没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干嘛一定要生儿子。”

万达脑袋一抽,一段惊世憾俗的话语脱口而出。

把他老爹万贵气的倒抽一口凉气,抬手就要抽他。

“爹,你也真是的。当初咱们家那么穷,大嫂她还愿意嫁过来。你当初是怎么跟嫂子的家人说的,说保证我大哥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赵家才答应嫁女儿的,不是么?”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万贵听了,悻悻地放下手。

半年多不见嫂子,哪里还有他离开家之前那精神奕奕的模样,万达看她脸颊都凹了下去,眼尾也添了好多皱纹,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他这辈子从小没见过娘,童年过的异常艰苦,虽然有从“上辈子”带来的做饭手艺,但是真的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还是在嫂子嫁过来之后。

都说“长嫂如母”,重生过来后这么多年,嫂子在他心目中,已经可以说彻底代替了吴氏小娘的地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母亲了。

“算了吧,如今木已成舟,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样呢?”

赵氏黯然地摇了摇脑袋,认命地说道。

“好在我身上还有着‘命妇’的身份,你大哥虽然现在不喜欢我了,也不至于休了我。”

“他敢!我打死他!”

万达瞪大眼睛,然后被万贵锤了一下脑壳。

“爹,我们被算计了,你们难道都没有察觉到么?”

万达见这老伯爵完全不同俗物的样子,顿时头大如斗,“我朝规定,同姓不能通婚。那个我们姓‘万’,那个女人也姓‘万’,这已经是违法了。”

这条法律对于六百年后的人们来说或许还有些陌生,不过确实从周朝开始就施行了上千年了。

明朝人民对于“同姓通婚”,可比“同-性搞基”要严防死守太多了。毕竟在没有基因筛查检测的今天,也只有通过这个办法来阻止可能的“乱-伦”了。

“这个我也知道……”

万贵没有底气地说道,“不过纳妾毕竟不是娶妻,就跟讨个丫头差不多吧……实在不行,我们给她改姓了不就行了。”

不光他们万家,其他的人家纳妾的时候,万一讨到了同姓的女子,通常要么就是把对方的姓氏给去掉,家里只唤小名。

或者更加干脆点,改个姓氏登记在花名册上。

严格说来,小妾根本不算家人,正所谓“妾通奴婢”、“妾通买卖”,要是不喜欢,随时发卖出去即可,不用太当回事。

“她如果是我哥主动寻回来的就算了。但是她是被人特意送来的啊。”

万达算是看出来了,虽然他大哥学会了京城公子的骄奢淫逸,但是脑子还是个榆木疙瘩,半点政治斗争的觉悟都没有。

“爹,我们现在不是在霸州了,你的儿子,一个是将军,一个镇抚,我们都是有公职的。这事儿万一有人追究起来,可不就算是‘乱=伦’么?这万一影响到了宫里的娘娘怎么办?娘娘的声誉比我们的可重要多了吧。”

比起“田舍翁万通纳‘同姓’小妾”来,“万贵妃之弟乱-伦通-”这样的“热搜标题”当然惊悚多了。

那些谏官没事还要生出些风波,也就是最近因为姐姐怀孕他们才稍微收敛点。

谁知道之后万一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不会用这个理由来污蔑姐姐呢?

万达气的捶胸顿足,“这不是摆明了被人算计了么?那个人是个什么官儿,在什么衙门任职?爹你可知道。”

“你哥只是提了一嘴而已……”

万贵艰难地回忆道,“是个文官。好像是四川眉山人,很有学问,在礼部当官。”

“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去结实我大哥这种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武将,还送了一个女人过来。这……”

万达一脸痛苦地捂住脸,“完了,这下完了。伯爵府以后鸡犬不宁了。”

早知道如此,几个月前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就撒个娇,让皇帝姐夫把自己“释放”了。

就算阻止不了小妾进门,至少能在她怀孕之前把她赶出去啊。

现在真的是木已成舟,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哎……那个当官的叫什么?”

虽然如此,万达还是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我去叫人查查他的底。”

“好像是叫做……‘万安’吧。”

万贵见到这个小儿子真的生气了,老伯爵的架子都端不起来了。

“万安?好耳熟啊。”

万达往外头走了两步,等一直走出了伯爵府,这才后知后觉地突然回忆道——

那个,明朝是不是有个首辅就叫做‘万安’?

就是电视里总是担任‘老-色-胚’这样一个负面角色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老-色-胚还有一个很下流的绰号,叫做“洗鸟相公”。

万达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未来首辅大人,居然和自己家搭上线了,历史未免也太捉弄人了些。

宪宗朝的“纸糊三阁老”之一万安,目前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而与现任首辅李贤李大人格格不入的兵部尚书王竑大人,则因为过于执拗,离开了朱见深渴求人才的朝堂。

就在九月里,被他推举的韩雍正在广西征战之际,王竑尚书再三坚持自己身体不适,要求乞骸骨归乡。在朱见深推却多次无效后,不得不放他回去。

谁知道这位精神矍铄的老相公回乡之后活了二十多年,活得比小皇帝都长命,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这边,对于朝堂人事的变动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万达站在街口想了又想,决定今天唐突一把,到杨休羡家去拜访一次。

杨家在京里根基深厚,加上锦衣卫们平日对于这些文官行为的掌控,应该会说出一些有见解的分析。

他想着空手上门不好,于是就去糕饼铺子里买了一盒糕饼,带上就朝着金鱼胡同走去。

金鱼胡同距离新乐伯爵府不远,大约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不愧是武将之家,和金碧辉煌,一眼看过去就是新晋暴发户的伯爵府不同,杨休羡住的这个宅子外头三架黑梁,显得古朴大气,甚至带着一股浑厚的凌冽之气。

万达站在门口,对着门房通报了自己的身份。

杨家的门房曾经到北镇抚司来过,见过万达本人。

但是没想到主人的上官居然会不告而访,慌的急忙把万达接到前厅,飞奔着去后面叫人。

万达抱着点心坐下,好奇地打量着杨家前厅的装饰。

世代锦衣卫就是不一样。这正座上铺着好大一块虎皮,显得虎虎生威。堂画上供奉的也是忠勇的关二爷,和锦衣卫衙门里,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羽不同,堂画上的关羽是《月下读春秋》的造型。

刚才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有什么花草树木,院子里只种了两颗柏树,看上去已经很有年岁了。虽然是冬天,也是枝叶茂密,遮天蔽日。

两颗大树的下面,一排九个,分列十八般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是寒光阵阵,明显就是开了刃的。

兵器架子下头,是几个石锁石凳。万达刚才偷偷地用脚踢了一下,到现在脚拇指还生疼生疼的。

有个年长的家丁送来香茶,万达客气地起身接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彪悍的影子冲着万达的正面而来。

万达大惊失色,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扑了出去。那老仆人确实不慌不忙,只见他一伸手,就捏住了那个影子的“命门”——后颈皮!

居然是只橘猪!

万达大惊。

哦不,是只橘猫。

是一只膘肥体壮,肚子大得几乎拖到地上,脑门子上诡异地竖着一根黄毛的大猫猫。

这只四肢浑-圆,脑袋大的跟狮子头似得黄色大橘猫,被老仆人捏着后脖颈,虽然动惮不得,依然发出愤怒的吼叫:喵喵喵!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主人养的‘金丝虎’。”

老仆人双手托住“金丝虎”想要挣扎的肥美后腿,“它比较馋,可能是闻到了大人带来的点心的味道,所以朝着大人扑过来了。大人没有受惊吧。”

“喵!”

“金丝虎”一双铜铃大眼,紧盯着被万达放在桌子上的纸包点心不放。

“啊,它是只母猫吧。”

万达抚平了噗通直跳的小心脏,指着“金丝虎”滚滚圆的肚子说道,“要当妈妈了,所以比较馋。”

仆人嘴角一抽,不知该怎么回答。

“‘金丝虎’是只公猫哦。”

正在此时,杨休羡从后面走了过来。

“它可不会怀孕。”

今天难得休假在家,杨大人穿了一身蓝色的便装,手肘处抱着皮革制的护腕,看来今天练过武。

“喵!”

“金丝虎”一见主人出现,后腿猛地一蹬,从老仆人手上跳了下来。

先是跳到了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就稳稳落到了杨休羡的肩头。

万达见到杨休羡的身形都晃了一下,心想这橘猫到底多少斤?

这杨千户平日里训练锦衣卫士兵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在旁边围观过,从未见过他这般“失常”。

这人训练士兵的时候,最是注重“站如松,坐如钟”了。作为力士和校尉们的长官,时时刻刻以身作则。

反观自己每天在北镇抚司里,能躺着就不坐着,就算坐着也跟烂泥一样。也就是在皇宫里,面对皇帝姐夫才会跪得标准些。

“金丝虎”顺利站在杨休羡的肩膀上,用肥嘟嘟的爪子拍了拍杨千户的肩膀,然后用大眼睛盯着桌上的点心。

暗示的非常明显。

而杨休羡,也非常配合地打开了点心包装,从里头拈了一块糕饼出来,掐了一小块,凑到“金丝虎”嘴边。

什么鬼?

我瞎了?

“玉面阎罗”居然是个猫奴?

万达一时表情有些失控。

老仆人见惯不惊地退下了,前厅里只留下万达一人,看着眼前的一人一毛“和乐融融”。

足足喂了三块糕饼,那个“金丝虎”才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从杨休羡的肩膀上跳到地上。

万达看着它走到自己的脚下,尾巴翘的高高的,竖着头顶猫毛,在自己身边绕了两圈,又“喵呜”两声后,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去了。

“‘金丝虎’这就表示它认识你了。”

杨休羡看着万达脑袋上那根因为不解而翘起的呆毛,再看看院子里的“那一只”,突然很想笑。

“往后大人你到我家来,记得每次都要带糕点。不然‘金丝虎’会生气的。”

杨休羡一本正经地说道,“‘金丝虎’生气的话,就会带着‘咪-咪’、‘小白’、‘三花郎’、‘满地锦’来‘拦路打劫’。哦,他们都是我养的猫咪,也是‘金丝虎’的手下。”

听听听听,杨千户说的这是人话么。

你不但是个猫奴,你还是个“纵子行凶”的猫奴!

万达都想冲上去,捏捏眼前这个“杨休羡”的面皮,看他是易容的“西贝货”,还是被人夺舍的“假货”了。

有了“金丝虎”的插曲,万达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和杨休羡面对面地坐下后,聊起了回家之后发现的大事。

“万安?”

杨休羡皱着眉头,“这个我知道。”

“此人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不但文采了得,还很会做人。算起来,今年应该是不到五十岁。曾经在詹事府的左春坊和右春坊任职。现在是礼部左侍郎。”

詹事府是负责太子内务的机构,可以说,这位万安大人,在朱见深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服侍过他,也算是“从过龙”的。

“这人人品不咋地吧?”

万达趴在桌子上,忧心忡忡弄地说道,“他居然给我大哥送女人,摆明了是想要通过我们万家的路子,搭上娘娘啊。”

他们万家这群乡巴佬,论起搞阴谋诡计哪里是这些读书人的对手。都怪大哥,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被人钻了空子。

“据我所知,这人至少目前而言,还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当然了,他在进入礼部之前,只是詹事府的官,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是真的。”

杨休羡犹豫了一下,补充说道,“不过,据说这个人惯会迎奉拍马。自从陛下登基后,他被升调到了礼部,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拍他马屁的人多了,他需要拍的马屁也多了。”

“我就是怕,怕这个马屁引火烧身啊。”

万达早就不是当初刚进北京城的“吴下阿蒙”,如今他手里经历了那么多案子,几乎每一个都是抄家灭门的结局。

他现在几乎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人作死,全家遭殃”。

他可不想他们万家为了一个小妾而被卷入什么阴谋之中,宁可他们回到霸州老家,老老实实看城门种地。

“你也别顾忌太多。大不了,等孩子生下之后,再把那个小妾发卖出去就是了。你嫂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诰命夫人,地位牢固,你大哥再如何不喜,也是无可奈何的。”

杨休羡提议道。

“必须如此,绝对不可别人可趁之机。”

万达捏着拳头说道。

“哎,果然还是要和杨大人你说一说,我这下终于有了主心骨了。”

万达拿起茶杯,大大地灌了一口下去。

“等明儿我在家里办一桌宴席,庆祝我‘出狱’,杨大人你可一定要赏脸来啊。哦,还要叫上小邱!”

万达爽朗地笑了。

看着眼前之人终于“拨云见日”,杨休羡也放下心来。

他心中一算,距离除夕之夜只有短短三五天了,过了今年,眼前这位“小万大人”就要十八岁了,算是个大小伙子了……

“大人。”

杨休羡鼓起勇气,“您还记得,我之前在诏狱前头说,有话对你讲么……”

“啊,对……”

万达先是一愣,心想到底什么大事,值得杨大人再三嘱咐。

不过在看到杨休羡认真的表情后,万达脑中突然飘过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难道,难道我不是自作多情,难道杨大人他……

万达脑中的“gay达”叫出了热水壶的警报声,他舔了舔嘴唇,心想道:杨大人啊杨大人,我本来想着,你既无情我便休的。不过万一,如果,aybe,你和我是同样的人话——老子可绝对不会放过你啊!

“大人,其实杨某对您一直……”

杨休羡此生从未感觉过如此得紧张。

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浔州城的那两位王姑娘。

那两个妹子,年纪比他还小些,又都是女孩,都能有那样的勇气,他堂堂一个锦衣卫千户,怕的什么呢?

“杨某一直……心悦你。”

万达捂住胸口,长长地吸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见的是什么。

“你,你再说一遍。”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那么优秀能干的杨休羡居然喜欢他!

不行,他要再听一次,他要确定刚才不是他的幻觉。

“杨某,心悦于大人。”

杨休羡捧起万达的下巴,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我想要和大人此生结为连理,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他一口一个成语,几乎都要把万达砸晕了。

“不知道大人,是否也心悦于在下呢?”

“我……”

万达紧张地张开嘴,刚要回答。

“喵!”

“喵呜,喵呜!”

几声凄厉的猫叫从前头传来,接着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顿时破坏了杨休羡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浪漫气氛。

“夫人,您不能进去!”

是刚才那个老仆人的声音。

“夫人,您不能踩‘满地锦’,‘满地锦’肚子里有小猫了!”

门童边哭边说。

“夫人?什么‘夫人’?”

万达大惊失色,心想我这还没接受表白呢,就已经被“渣”了不成。

杨休羡面色一沉,拉着万达的手腕往外头走去。

“滚开!臭猫!”

一个脑袋和肩膀上挂着猫咪,还用力地想要往一只玳瑁猫身上踹的妇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女人的衣服也被抓破了,脸也被抓花了,头饰纷纷跌落一地。

杨休羡一把捞起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的“满地锦”,一脸厌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嫡母大人。”

他说道,“北镇抚司上官在此,您这个样子,实在是过于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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