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见了鬼了(2 / 2)
披星戴月地,一群人辗转到了歙县,邱子晋的病也一点点地好了起来。
虽然看着还是瘦,不过精神还算挺好。
被熬的干瘦的眼眶微微凹陷下去,原本婴儿肥的脸颊也消减了些,倒是显得那双原本就细长的眼睛越发凌厉起来,整个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了。
用万达的话来说,就是“小邱越来越像个官了”。
“你别说,这宫里的药就是不一样……”
万达跟杨休羡坠在最后头走着,两人交头接耳地低声说话,“本来睡了多少天了,也不见有起色。‘那人’来了之后,把带来的药灌直接下去。才几个时辰,小邱马上就醒了。”
杨休羡点了点头。
他其实更担心的是那个太医后人说的话。
邱子晋有心事,那“心事”憋在心里太久了,正好遇着风寒,才一起发作。
结合邱子晋自打离开北京后就有些异常的行为,他本能地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只希望邱子晋的“心事”,别阻碍到他们这回南下办案才好。
众人回到歙县,并没有马上去府衙拜知府和罗县令,而是直接往丁家庄那边走去。
谁知道,还没接近村口,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正聚集着,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出了大事。
走进两步再定睛一看,发现这里头不止有丁家的人,还有郭家的人,两群人正互相敌视着叫骂不已。
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甚至带着棍子和锄头,竟是要打架的样子。
“刘铁齿,你往哪里去?”
万达正要带人上前探明情况,眼角边突然撇到村口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偷偷摸摸地趁乱想要跑出去。
穿着道袍,背个褡裢,头戴纯阳巾的小胡子,不是刘铁齿这厮会是谁?!
这道士答应了要等他们回来一起把这个案子了结的,为此万达特意还压了五两银子在手里,没有给他。
这段时间他都借住在丁家。丁家为了巴结邱子晋等人,也是把他奉为座上宾。
加上徽州人本来就迷信,对待这种道士僧人敬重的不得了,万达预料他应该过的挺乐不思蜀的。
谁知道他们刚回来,就看到这老小子要遛!
万达怒喝一声,从后头拉住他的领子,将他一把推倒高会身边。
“不讲信义,先打一顿!”
他掐着腰说道。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杨千户家养的“满地锦”么?
那只玳瑁小母猫脾气太柔顺了,是个人都能来摸一下,万达几乎怀疑她头顶要被摸秃。
“大人,你们可回来了啊。”
出乎万达的意料,这刘铁齿看到他们,非但不心虚辩解,反而一把抱住了万达的大腿,“吓死我了,你们再不回来,这村子我可是,我是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怎么了?你是见鬼了么?”
万达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着斜眼看他,心想你个道士还怕鬼不成。
“是啊,我就是见了鬼啊!”
刘铁齿捣头如蒜。
“不但是我,好多人都见到了,真的。”
万达惊讶地看着那边闹哄哄的人群,又低头看看快要哭出来的刘铁齿,好笑地说道,“什么情况?集体见鬼?”
“大人您是不知道啊……”
刘铁齿站了起来,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您几位走了之后不久,这村子里闹鬼了……还是一个女鬼。”
要说村子里闹鬼这事儿,就是万达等人离开后第三,还是第四天发生的。
因为丁家和郭家纷纷表示那个土地庙所在的位置是属于自己的,两不相让。
为了避免事情在他们没有掌握证据之前扩大化,邱子晋在临行时候下了命令,让歙县的县衙派两个人过来,守住这里,不准村民们来此无事生非。
一方面,是阻止郭家再去动人家丁老太太的牌坊,免得再闹起来。
另一个方面,是他为了防止丁家的人,或许会趁这段时间里过来做些手脚。
比如在土地庙外头挖个坑,放点他们家古代的信物之类的,并且以此为证,干扰他们后续对案情的判断。
歙县的县令当天就派出了两个差役,每日早晚轮流在庙里守候着。
横竖那里头有现成的床褥和取暖的火炉,土地庙也能遮风挡雨,不算太艰苦。
于是就有那么一老一少两个小吏,一个白天蹲着,一个夜里守着。
这不是个什么好差事,又没有什么油水。自然也不会派得力的人来。
这一老一少是最末等的差役,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
老的喜欢咪一点小酒,小的整日里都昏昏沉沉。
一开始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夜里。那老衙役坐在火炉旁,拿着几乎快要被他喝光了的小酒壶,朦朦胧胧地,看到庙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天是个多云天,没有星星,月亮也被遮在云朵后面,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个影子。
整个土地庙里就只有坐着热水的火炉那么点光源,把孤零零的神像的影子在墙壁上拉的老长。
这老衙役先是以为真有不听话的村民来闹事了,当即趁着醉意叫嚷起来,呵斥“他”快点离开,不然就要按照巡按大人的命令抓人了。
见那“人”还站在门口不肯离去,老头就作势要拔刀——其实这老衙役的刀,十多年就没出过鞘,估计都锈在里头了。
见老衙役要动粗,那“人”倒是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老衙役跟着边追边骂到门边,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下流话。
谁知道刚走到庙门口,正好来了一阵风,把云朵给吹开了。
月亮亮堂堂地照了下来,让满眼醉意的老衙役终于看了个明白。
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远远跑开的“人”——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瘦成一把柴的精细鬼!
这鬼根本不是走在地上,而是“飘”在地上的。
等他放下揉眼睛的手,再想看个明白,就看到那“鬼影”转到了丁老太太的牌坊下面,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什么玩意儿?不见了?”
万达和邱子晋面面相觑。
“骗人的吧。我看就是这个老头子,上值的时候偷偷喝酒,不好好值夜,被这两家人给捉弄了。”
万达心想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锦衣卫值夜班的还有偷溜出去喝酒的呢。
有几个人被他和杨休羡抓到过不止一回,为了躲过惩罚,也是什么理由都能往外头蹦。
更何况他早就猜到这两家会趁机闹事,绝对不会乖乖等着邱子晋回来,束手就擒。
这回南京之行,从后湖那边得到的资料来看,这两家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一个王八,一个绿豆。
谁也别说谁下作些。
“是真的,那老头吓得第二天不敢一个人值夜。就拉着小衙役一块在土地庙里等着。等那个鬼来……”
刘铁齿急的团团转。
“那鬼到底来了么?”
杨休羡好笑地问道。
“第二天没来,一直到了第三天……来了,还是个女鬼呢。”
刘铁齿一脸苦相,“这两个人吓得半死。突然想起来我在村子里借住,于是半个三更冲到丁老爷的家里,把我拉过去,让我开坛做法……抓鬼。”
“噗……”
万达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心想也没错,见鬼了不就得请道士么?
“抓鬼什么的,小道虽然不像算命那样是得心应手吧。不过也算是我们正一派的本家行当,身上也带着家伙什。”
那天夜里,丁老爷子家里的人都被惊动起来了。听说土地庙闹鬼,好几个胆子大的就要跟着去看。
那两个衙役虽然怕的都要尿了,不过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不允许丁家人借故接近土地庙,就带着刘铁齿,一路走到丁老太的牌坊前。
这回他们两个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女鬼最后就是消失在牌坊下头的。这牌坊就是女鬼的栖身之所。
他们让刘铁齿就在这牌坊下头做法,把那女鬼给降伏了。
这就让刘铁齿很为难了。
说到底,有没有女鬼的存在还是未知数。
但是这旌表烈女的贞洁牌坊,可是朝廷颁发的。
旁的不说,上面可是刻着大大的“御制”两个字呢——这可是朝廷的脸面。
还有就是,这牌坊就代表着丁老太太的贞洁,这是一个女人用她的一生辛苦换来的名节。
现在他们说这牌坊下面住着鬼,这不是侮辱丁家先人还能是什么?
刘铁齿在江湖上游走了那么多年,最会揣摩别人心思。
他知道,他要是今晚敢动这牌坊分毫,明天丁家人就能拆了他的骨头,给老太太的牌坊重新奠基。
基于自保的心理,刘铁齿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二人的请求。不论他俩如何威逼利诱,他都无动于衷。
第二天天亮了之后,刘铁齿从土地庙跑出来,将土地庙那边的事情告知了歙县县令。
这种小地方,是根本藏不住秘密的。县衙内外,都是大家族的子弟和耳报神们。
刘铁齿刚从衙门出来,就看到了丁家和郭家的人在衙门口打了起来。
原来丁家听闻了这事儿,第一个反应就是郭家的人在装神弄鬼。
他们这是故意的,之前要强拆丁老太的牌坊不成,这次就弄了一个“女鬼”出来吓人。
这道士还算有点眼力见,没去贞洁牌坊下头设坛打蘸。
不然下一步该是什么?
当然是撅了这牌坊,看看下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女鬼的坟墓啊!之前他们不都拆了一半了么。
郭家那群没天良的,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丁家人难道猜不出么?
至于郭家这里,他们气的更厉害了。
这么“女鬼”,“男鬼”,怎么前十多年都不出来,巡按大人一走就出来了呢?
他们郭家出资造的这个土地庙,本来就是镇压邪祟,为民祈福的。
自打二十三年前建成之后,甭管外头是大旱还是大雨,是天灾还是**,他们歙县靠北边这块,从来都是风调雨顺,平平安安的。
这丁家得到了土地庙的庇佑,不感谢他们就算了。居然跑出来装鬼吓人?
什么鬼?!哪里有什么鬼?
这分明就是丁家人故意闹事,意思是这个土地庙连个女鬼都压不住,还不如拆了的意思吧!
于是这两家人,也不管之前邱子晋和县令下的禁令了,当晚就跑到了土地庙那边去。
丁家的人说要抓住郭家派来的女鬼。
郭家的人说要拿住丁家遣来的邪魔。
罗县令没有办法,只好把整个县衙的衙役们都派了过去,将要闹事的两家年轻人一并锁了回去。
原来那两个糊涂虫衙役也不敢用了,派了两个精壮的小伙子去。
这是听从了刘铁齿的意见,他说小伙子阳气重,不怕阴邪。
这罗县令在歙县当官当久了,也被感染到了当地人的几分神神叨叨,当即就派了两个最壮的汉子,替换那两个没用的家伙,去庙里镇守。
然后那两个精壮的汉子没几天就屁滚尿流地逃回来了,口口声声见了鬼了。这衙门的差使宁可不要了,都不能呆在庙里值夜。
眼看官府的人都如此不靠谱,这两家村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要是邱子晋他们今天再晚来一步,这两家人家就要在村口火并起来了。
万达转头,看着这三四十个哪怕被戴上了枷锁,都还怒气冲冲的年轻人。还有一边站着的,满脸委屈的糊涂县令,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句话怎么说的——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大人,怎么样?”
万达撞了撞邱子晋单薄的小肩膀。
“今天晚上,咱们也别睡了。大家捉鬼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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