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痴缠(2 / 2)
这日,温氏红光满面地,在门人的唱喝声中,入了座宾客盈门的府邸。
她甫一绕过影壁,便引来了不少参宴的官眷侧目,且所到之处,不少人与她热情打着招呼。温氏亦是眉花眼笑,且很是带了几分矜傲地,与人颔首回礼,或是驻足闲话几句。
当然,多数是听些顺耳的奉承话,直让她心中熨贴得意不已。
这会儿,温氏正纡尊降贵般地与几名贵妇人闲话二三后,便挑着嘴借故离开,向人更多的主厅去了。而适才还满脸堆笑说着好听话的几名贵妇人,于温氏转身过后,面上便换了不屑的神情。
倒也巧得很,这几名贵妇人,正是旧年在泰平侯府中,曾对曲锦萱指指点点过的那三人。
左侧妇人姓鲁,夫婿是朝奉大夫。右侧妇人姓祝,夫婿是太常少卿。居中的妇人则姓汤,夫婿是秘书少监。
按品阶,这三人夫婿俱与曲敦而今的官位相差不离,可温氏方才却那般傲慢,仿佛与她们说两句话还掉价了似的,她们如何能不气忿?
先是祝氏撇着嘴,盯着温氏背影,嘲弄道:“啧啧,你瞧瞧她那身装扮,这才什么天儿啊,就穿起轻裘来了,还有她头上那顶卧兔儿,那是熏貂做的罢?曲大人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哪来的银钱弄这么些好宝贝?”
“嗐,那还用说么?铁定是从庆王府拿的。听说她三天两头地往庆王府跑,简直把庆王府当自个儿家了,半点不见外的。”汤氏冷笑道。
提到庆王府,汤氏语气又变得很有些艳羡:“这温氏也是命好,虽然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捞了个王爷养母的身份,恩情也够她吃一辈子的了。还有她们府上那位三姑娘,我瞧着啊,那可是位贵不可言的人物。”
闻言,鲁氏低声问:“怎么说?莫非陛下还真是……”
汤氏没回话,可眼神却很些意味深长。
鲁氏张大了嘴,惊讶道:“还记得他二人刚成婚没几日,陛下便纳了两个妓子作妾的。那时看来,陛下明明也是个赏玩红尘、放诞风流之人,怎就突然变成个痴情种了?”
祝氏插嘴进来,亦是一幅通晓内情的模样:“那两个妾,一个跟人私奔,另一个病死在开梁那行军途中,许是这么折腾几回,陛下也累了。再说男人嘛,有了孩子自然不一样了。况且陛下如今登了至尊之位,掌理大昌臣民,精力有限不说,人自然也要比先前成熟许多的。”
鲁氏愣了愣,又想起堂事来:“可往前不是说,那位曲三姑娘和那废太子……”
汤氏想也不想便回道:“害,孩子都生出来了,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听说皇长子生得跟陛下幼时很是相似,想来先前那些事,也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传将开来的。且我猜陛下与那位三姑娘先前分开,也与这事有些关系。许是陛下那时听信谣言,说了些恶言恶语伤了那位三姑娘的心,而今知晓是误会一场,便想挽回了。”
这厢,三人正低声谈论间,见得一贵妇人过了影壁,往前行来。
那贵妇人瞧着不及四旬,容颜娟好,身姿柔情绰态,眼角眉心的笑意温和亲善,让人如沐春风。
待得近前,见了鲁汤祝三人,还主动屈膝福身,极为友善地笑着唤了她们。
三人连忙回礼:“季夫人。”
“外间有风,几位怎不去堂内坐着?”那季夫人笑呤呤地问道。
祝氏忙答道:“堂内人多,我们几个呀,就爱四处转转的。”
“原是如此,只近来季节更替,几位还是小心些,莫要感了风才好。”季夫人语意温和。
……
两边人聊了几句,那季夫人全程有礼有节,半点架子也没有,话里语间都让人极有亲切感。
只没说两句话,今日设宴的主家听了信,便亲自赶过来,将那季夫人往里迎去了。
临走前,那季夫人还歉意地与三人笑了笑,这才出声作别。
待人走远后,祝氏才收回目光,奇道:“这位季夫人行止极为周到,定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瞧着可半点不像是给人作过妾室的,那曲大人怎会……”
汤氏嗤之以鼻:“定是老眼昏花,见到个生得相像的,便说是他那妾室,真真不要脸,行径作派跟那些个街头无赖似的。”
裹着冷意的秋风袭来,汤氏打了个冷颤,便指了前处一廊道:“有些冷了,咱们也寻个挡风处罢。”
祝鲁二人点点头,相伴着挪了脚。
上得廊道后,几人复又捡起方才的话聊将起来。
鲁氏拔转着手钏,想了想:“其实细细比起来,这位季夫人与曲府那位三姑娘,生得还真真有几分相似的……”
祝氏咂了咂嘴,将话说得更直接些:“这有何好生奇的?就算季夫人真是曲大人先前那妾室又如何?陛下摆明了偏向季大人,你们还瞧不出些门道来么?”
“何意?”祝鲁齐齐停下脚,不解地望过去。
祝氏神秘地笑道:“我且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好生想想便知了。”
二人齐齐道:“你且说说看。”
祝氏便正色道:“其一,那位三姑娘为何不住曲府,反而带着那位小殿下在外头住?其二,按说曲大人也算半搭皇亲国戚了,可为何陛下只升他一阶,而无旁的圣恩予他?还有那温氏,连个诰命都没有。”
汤氏眯眼一笑:“你既条理这样清晰,定是自己有答案了,还与我们在这处瞎卖什么关子?直接说便是。”
祝氏也笑开了,再不故扮神秘,予二人解惑道:“那位三姑娘啊,压根就不认曲府那两个。你们想想,既三姑娘不认那个爹,陛下还能对他,瞧着便是个容不得人的,三姑娘旧日在府里时,定是得过她百般刻薄与磋磨。你们再想想,三姑娘与陛下曾是夫妇,这些事,陛下怎会不知?”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初三姑娘与陛下那头婚,可不就是温氏削尖了脑袋促成的么?这样说来,那温氏费尽心思给自己那亲生女儿换了门好亲事,反倒亲手将那泼了天的富贵拱手让了出去,当真笑煞个人。”汤氏捋着内中个情,末了很有些幸灾乐祸,直笑得合不拢嘴。
祝氏又补充道:“这算甚?你们再好生度度。庆王爷虽对温氏好,却终归不是她亲生的,听说她近来还与自己外甥女,亦便是庆王妃闹僵了。而三姑娘更是理都不理她,日后若入后宫掌了凤印,那也跟温氏半分关系没有,不想法子磋磨她就不错了。再有,那温氏自己亲生女儿又是个罪眷……说来说去,她有个甚?”
这般分析下来,着实让人快意十足,立马冲淡了方才在温氏那受的气。
汤氏喜孜孜地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所以啊,咱们下回也不用对她那么客气。”
鲁氏是个有两分菩萨心肠的,她倒是凝了凝神,说了声:“听你们这么一说,那温氏还很有些可怜劲儿呢。”
祝氏当即不屑地反驳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当初换亲,那不也是觊觎自己庶女的好亲事么?却没成想啊,这么一换,倒是自己得了辣子,依我来说,这就是现世报!”
祝氏这话音才落,忽有一道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个愚妇!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初闻这声响,三人俱是吓了一大跳,扭头循声望去,却见是温氏自半面复廊之后怒冲冲地走了出来。她气得脸都紫胀了,也不知听了多久,又听了哪些话去。
温氏气得嘴角都有些狰狞:“你们这几个乱嚼舌根子的,也不怕穿肠乱肚下拔舌地狱!”
劈头便被咒骂,饶是方才议人私已,祝氏却也有几分冒火了。她阴阳怪气地乜了温氏一眼:“哟,我当谁呢,这不是曲夫人么?您方才不是去了内厅,怎又一人独自在此了?”
这句反问实实在在地,戳到了温氏痛处。
她方才入了主厅后,也是左右逢源地与人闲话,间或显摆自己这身行头,开怀享受旁人艳羡的目光,一时很是风光无两的。可这份风光却并未持续多久,到那劳什子季夫人也进来后,便戛然而止了。
那张狐媚子脸,化成灰她都认识,分明就是苏氏那贱妇!
那贱妇入得主厅,厅中女眷都一窝蜂去奉承起那贱妇来。且还是主家亲自去迎的她,自己都没有的待遇,她配么?!
若不是怕失了体面,她定要当众揭穿那贱妇真实身份!
顾及脸面,加上看得着实堵心,她便离了主厅,出来透透气,又怎料听着这几个长舌妇在此编排自己,那字字句句,皆是看她好戏的窃喜。
这几人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编排她?!还有那鲁氏,竟还同情她?真真不知所谓!
思及此,温氏本就气难自抑,偏生汤氏还觑着眼刺道:“我们说什么,与曲夫人何干?偷听人说话,曲夫人怎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好不要脸面。”
“好哇,你们不对在先,还敢生拿我的错处,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温氏气得肋骨都痛,哪还管得了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上前便对那三人大打出手,四人霎时扭打作一团。
闻得这处生了动静,除了主家仆婢急忙赶来拉架外,亦是引来一众宾客围观。谁能想得到官眷贵妇竟也这般如市井泼妇,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以一对三,温氏自是占了下风。她鬓乱钗斜,新做的轻裘与头上戴得好好的熏貂俱被扯烂,整个人狼狈至极。而那三人也就鬓发凌乱了些,加上祝氏脸上被温氏挠了道口子罢了。
这场闹剧至后,温氏丢脸至极。宴自是吃不成了,她被府上婆子搀着,一路骂骂咧咧出了府。
马车之上,仪容不整的温氏怒得浑身哆嗦,一口银牙险些便要咬碎。
她着实气不过,恨不得让那几名贱妇到自己跟前下跪认错,这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庆王府。
不管怎么说,去了庆王府,总能在舟儿跟前卖几分惨,就算不能让舟儿为自己出头,在庆王府得些找补也是好的。
对了,诰命!
方才那几名贱妇嘲笑她连个诰命都没挣着,不知舟儿今日有否入宫去替柔姐儿求恩典,若还未去,此番她岂不是正好能哭诉几声,让舟儿顺带替自己求个诰命来?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替皇家养了子嗣这么些年的,功劳苦劳俱有,那诰命,便合该给她一个才对!
这时,外间坐在车辕上的婆子撩开帘子问道:“夫人,咱们是先去医馆,让大夫替您处理伤口?”
“不去医馆,直接去庆王府。”去了医馆,她这伤不就白受了么?
这般答着,温氏抬头向外望去,却在这一瞬,蓦地自那掀起的帘隙处,瞥得个熟悉的身影。
柳眉盈目,身姿妩然。
正是自己那久未见面的庶女。
与此同时,祝汤鲁三人方才奚落的字字句句再度侵入脑中,温氏面容扭曲,双目中,更是淬出几分怨毒的神色来。
她盯着那抹身影,眼露精光,计上心来。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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