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丹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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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弥直到快到了都还有几分的犹豫。

但她之所以最终答应来,还是因为对谈宴西有一种笃定的信任:他由来不屑使用下作手段,她相信,退一万步说,即便倘若两人缘分未尽,还得有一段裹扯,他也不会拿姚妈做挡箭牌。

冬日的北城,下午五点多天就要黑了。

铁灰一样的天色里,独独那栋小楼,圆弧形的拼框玻璃窗内,透出暖黄色灯光。

周弥站在大门外,许久没动静,因为听见楼里面传来隐约的钢琴声,分外不熟练,时断又时续。

不知道什么人在弹,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端停步,出神地听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去揿铃。

过来开门的却不是姚妈,而是另一个面生的保姆,约莫四十来岁。

保姆将周弥迎进去,一面说,姚妈亲自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姚妈几十年跟菜场的老街坊打交道,独她知道哪一家的菜便宜又新鲜,还能拿到友情价。

等进了门,周弥留意到那钢琴声也停了。

保姆接了周弥给姚妈买的营养品,再将她的大衣和提包挂到门厅的衣帽架上,找了干净拖鞋给她换。

她正在脱靴子,听见有脚步声踩着木地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余光里瞥见人影一晃,她直觉头皮都紧了一下,低垂着目光将拖鞋穿上了,方抬头去,组织出了一个很淡很客气的笑容。

谈宴西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些许恍惚地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一面抬腕去看手表,好像没意识已经到了这个时间。

他说:“进来先坐。姚妈一会儿就回来。我正要出门去。”

说着,他便摘了挂在衣帽架的黑色羊毛大衣,挽在臂间。

谈宴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为漫长的一瞬,方垂眸收回了视线。

不甚宽敞的门厅,一个错身,靠近时,周弥嗅到他身上清苦微寒的气息,一时屏了一下呼吸。

周弥坐在客厅里,枯坐着喝茶,约莫一刻钟,姚妈提着食材回来了。

周弥赶紧迎上去,一见,姚妈果真憔悴许多,原是微丰的身材,椭圆的脸,现在整个的都瘦了一圈。

好在她精神倒好,始终乐呵呵的,怕周弥待在客厅里无聊,叫她可去厨房里,一块儿说说话罢。

姚妈行事利落,没有她打下手的空间,顶多只是帮忙洗洗菜。

冬日里冷水砭骨的寒,洗菜要开热水,便有一蓬一蓬白色的雾气扑到面颊上。

周弥有片刻的恍惚,因为想起周寄柔还在世的时候。

同样的光景,周寄柔还亲妈口吻地贬损两句,我家大公主这个厨艺哟,以后哪个男人忍受得了。

周弥问姚妈,这个面生的保姆是新来的吗?

姚妈笑说:“我前一阵生了场病,住了半个月的院,出院之后,宴西就不叫我做事了,叫我再请个人。我说,我就是个保姆,哪还有保姆伺候保姆的道理。宴西说,我可不是保姆,是他要给我养老的人。你说,这孩子……”

周弥便觉那微热的雾气不单单扑在脸上,也一并缠绕上了心口。

她说:“您是他家人。”

姚妈笑一笑,揭已经煨在灶上的一口陶锅,拿长筷戳了戳里头那鸭肉的熟度,“我跟宴西说,我知道他信赖我,可我始终就是个保姆,一个不当事的老婆子,除了饭做得好吃些,我能替他分担什么?再说,我今年已经五十八了,可他后头的年岁还长着呢。”

姚妈转而又去处理菜场档口已经宰杀过的鲈鱼,叫她往旁边站些,别叫血水溅到衣服上了。

周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往后让。

姚妈又说:“宴西先前还专门嘱咐过我呢,说周姑娘你过来是做客的,叫我别提让你不开心的事。我说,什么是让你不开心的事,他说,反正跟他有关的,都别提。”

周弥沉默片刻,“那有什么是可以跟我说说的……关于他的事。”

姚妈转头看她一眼,笑说:“说了不是白白给周姑娘增加负担?我终归不是宴西的什么人,这也是你俩自己的事,我就不多嘴多舌的惹人讨厌了。我就说一句吧。宴西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能碰见你这样的姑娘,确实是他的幸运。我劝过他,要惜福。”

后面,姚妈便不怎么提到谈宴西了,聊些左邻右舍的八卦事。

吃饭的氛围也是和乐融融,周弥坦诚说,自己现今在东城,又天南地北的跑,有时候工作熬夜,夜半时分饥肠辘辘,真是十分惦念这里的一口小馄饨的味道。

说得姚妈心花怒放。

吃过饭,又喝茶聊天,一直到九点多钟。

周弥预备走的到时候,却听见外头有开门声。她转头去看一眼,隔了门厅阻挡,什么也看不见,但心里隐约清楚,是谈宴西回来了。

果真,那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了。

谈宴西黑色大衣敞开着,手里捏着钥匙,向着周弥看了一眼。

姚妈笑说:“周姑娘正说要走。”

谈宴西点点头,顿了一下,“车在外头,您吩咐司机送人到家。”

说着,又看了她一眼,那神情不无欲言又止的意思。

然而,他不过攥了攥手指,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转身。

屋子里响起上楼的脚步声。

姚妈将周弥送至大门口,还塞给她了一小袋自己烤制的曲奇饼干。

叫她路上注意安全,下回来北城倘若有空的话,不妨再过来坐坐。

周弥都应下了,上车之前,转头看了一眼。

二楼亮起了一扇窗。

回到顾斐斐那儿,顾斐斐自然很关心,这顿饭吃得如何,有没有碰见谈宴西。

“碰见了。”周弥站在餐桌那儿,打开姚妈递给她的纸袋子,把里头装的曲奇饼拿出来分给顾斐斐吃。

“那你们聊了什么?”

“没聊。”

顾斐斐看她。她耸耸肩。

周弥订的是次日十一点的飞机。

洗过澡,就开始收拾行李箱。

顾斐斐答应她,除夕的时候,去东城跟她和宋满一块儿过年。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聊了会儿天就熄灯睡觉。

周弥无端的有点睡得不踏实,夜里醒了好多次,听见窗户的响动,感觉像是起风了。

第二天八点便要出发去机场,周弥定的是七点钟的闹钟。

起来放轻了动作,怕吵到顾斐斐,只拿手机照明,下床去洗漱。

她挤了牙膏刷牙,通过浴室的小窗往外头看了一眼。

北城的冬天,常常是持续的阴霾天气,像是酝酿着暴风雨的前奏。天气冷得暴烈,和东城那样绵绵不绝的潮湿的阴冷全然不同。

正这样边刷牙边发呆,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怔了一下。

从来没存过姓名的一串数字,但早就熟悉得一眼便知。

手机振动不止,她将牙膏沫吐掉,清水漱干净了,依然没停,好像由不得她不接一样。

周弥拿毛巾擦了擦手,终于将其接了起来。

谈宴西径直问她:“起床了吗?”

“嗯……”

“能不能下来一会儿,跟你说两句话。”

“电话里……”

“电话里说不清楚。”

僵持了片刻,周弥说:“……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问的你朋友。”他很是诚恳的语气,“最多十分钟。”

静默的一瞬间,周弥仰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你稍等。”

周弥推开楼下大门,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叫她呼吸一滞。眯眼去看,便看见谈宴西站在楼前那棵枝桠嶙峋的的梧桐树下。

他穿一身的黑色,连大衣里头的高领毛衣,都似比墨色还要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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