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坦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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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到男主能做到的事。

她了解自己,她并不是没有坚韧,也不是不相信自己可以无畏,但她不相信自己能做到永远如一。她会迟疑,会反复,她不怀疑她某一刻的勇敢,却不能确定偶尔的懦弱和迟疑。在现实中,偶尔的懦弱不能说明什么,但在幻阵中,每一刻都会被放大,成为对准胸口的尖刀。

“你查探过那是什么阵法了吗?”她问,语气中已渐渐消去了伪装的天真纯良。

盛少玄或许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化了,又或许没有,他的态度倒是没有变,还是好脾气大哥的样子,“我检查过了,那是个幻阵,叫做游神阵,要是深陷其中,就会进入游离之境,失去神智和思维,只剩本能。”

原文里只有聂东流破阵的过程,却没有介绍阵法。

封析云听说过游离之境,男主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不是在这个剧情。进入这种状态后,他能听懂人说话,也能有行动反应,但不具备基本的思维判断,一切反应全看外界给予的刺激所激发的本能。原文中男主是被信任的同伴坚持不懈唤醒的。

剧情和现实有出入,这在她意料之中,但……男主怎么会闯不过这个幻阵?老司机还翻车,龙傲天还装不了逼了?

“你为什么不进去唤醒他?”封析云挑眉,她的态度越发锋锐,她也没有遮掩这一点,破庙都已经在眼前了,盛少玄的价值急剧降低,“他舍身救你,你还不舍得进去把他唤醒?”

盛少玄笑容不变,“虽然知道解法,却不代表我就能做到,想要毫无犹豫保持本心和神智,我可做不到,正巧封小姐你来了,既然你和老聂的关系这么好,不如你去试试?”

封析云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勾了勾唇,带点嘲意,目带讥讽,“这么说来,你就是不想为他冒险而已。”

盛少玄竟然真的点点头,“对。”

封析云:……这人为了把她送进幻阵里,好朋友都不装了。

但盛少玄可以无所顾忌,撕下自己的伪装,只为引诱她进入游神阵,巴不得聂东流在里面失去意识,她却不能真的把聂东流抛下。

那么,现在进入游神阵?

且不说她究竟能否坚定如一,在里面保持神智和思维,只说她若找到了聂东流,对方已进入游离之境,她又该如何获得他的信任?

封析云很清楚,她和聂东流用不上“信任”这个词,他们是合作,各怀心思,互相防备。她或许借剧情之便,对聂东流的想法有所洞察,但聂东流却对她近乎一无所知。有思维和理智的情况下,聂东流当然会从利益和理性出发,可进入游离之境后,剩下的恐怕就只有警惕了。

她要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杀到聂东流面前,结果被警惕的他一剑砍了,那得多冤啊?

此刻,她心里有很多声音劝她谨慎一点,再想想别的办法,没必要上性命,只为求一个可能。如果她真的还有理智,也许就该听从这声音,但……

她听见另一个声音。

她需要聂东流,无论是这个人本身,还是他所代表的利益。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的利益是紧密契合的,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指望聂东流靠着主角光环碾压一切。

更重要的是,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如果还未踏出第一步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行,那就是真的输了。

她不想输。

“这样吧,我在这等他一刻钟,如果聂东流还是没出来,我就进去。”封析云蓦然朝盛少玄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总有点不怀好意,让人疑心是看错了。她悠悠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件别的事——”

陷落游神阵后,聂东流并不惊慌,比起对自己安危的担忧,他想起封析云和陈素同的时间反倒要多一点。

想起陈素同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段并不鲜衣怒马、只有狼狈和危险的记忆,是他过往二十一年里少有的色彩,而他的少年时代也随着陈素同的死终结,现在冷不丁发现至交好友成了邪神走狗,心情复杂地追忆往事,再正常不过。

但他却在此时想起了封析云,甚至比想起陈素同还要多,他不明白。

谁也不会知道,甚至聂东流羞于承认,在发现盛少玄就是陈素同的那一刻,他竟然感到了一点迁怒。

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一把刀,只需向前,斩尽鬼神,而一把刀是不会有喜怒,也不会有弱点的,无论是他新结交的朋友、有龃龉的对手,没人觉得他会脆弱。他是强者,就不会有脆弱,他也不需要脆弱。

但封析云……她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一切阻拦与外壳,触及到他自己都快遗忘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聂东流竟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强。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家破人亡、无处哭诉的小男孩,变成了那个好友惨死、无力复仇的少年。

比愤怒与仇恨更痛苦的,是无能为力。

这和封析云没有关系,他也本不该为此迁怒,但就好像他在盛少玄面前无法否定她时一样,他竟也难以克制这没有道理的恼怒,就好像……就好像这样能抓住点什么、他就不会两手空空。

他真的有点烦这样磨磨唧唧不干脆的自己。

聂东流烦躁地搓了搓太阳穴,把这理不清的乱麻远远地抛开。

他毕竟是玄晖宗天才,对各路阵法有基本的了解,游神阵到底是个什么机制、应该怎么应对他心里门清,盛少玄这个假扮的玄晖宗弟子指望拿这个困住他,恐怕还是吃了文化的亏。

玄晖宗典籍里清楚地记述,游神阵所幻化出来的景象,完全由入阵者内心的情绪衍化,心怀戾气的人会看见刀锋临头,心怀嫉恨的人会看到他人飞黄腾达,只截取入阵那一刻的心绪,强度完全由入阵者的信念决定。

总而言之,是个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的阵法。

聂东流没有费多大力,便摆脱了游神阵幻境,然而打算脱离时,却发现盛少玄为了双重保险,还给游神阵勾连上了地脉。幻境外还套着一重幻境,在里面神智清明,却无法脱离。

——只能说,不愧是多年好友,即使失去了旧日情谊,也最清楚怎么对付他。

聂东流不算意外,也没有失措,安然待在这重幻境里,尝试沟通地脉。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同样的步骤,他可以重复几千遍也绝无厌烦。

他总有成功的时候。

“咔擦——”

就好像脑门上方传来一声轻响,聂东流的意识蓦然上升、上升,像是俯瞰这片土地,却又不像是身处高处,反而像……他就是这片土地。

他沟通地脉成功,共享了这片土地的视野。

而在这片广阔的视野中,他看到了枯木林,看到了破庙中的阵法,看到了盛少玄,也看到了……封析云?

聂东流惊诧。

她怎么会在这?

她去见了宗主,她该在玄晖宗,没有人能告诉她他和盛少玄的下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来?

视野里,封析云朝盛少玄露出笑容,带着点不怀好意,却又那样鲜活,她本因过白的病容而显得脆弱的脸,忽然娇艳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颤。

“有什么事,你说。”盛少玄就那么看着她。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想请你挨我一刀。”封析云露出冷笑,白芒闪动,耀眼得仿佛太阳,一瞬间朝盛少玄涌去。

聂东流眼睁睁地看着封析云给了自己特别想给盛少玄的一刀,让后者在巨大的惊诧中狼狈逃窜,跌跌撞撞避开锋芒,带着伤用秘法遁走。

而大小姐就这么带着点冷笑静静地看着,将她那把不知从家里哪个箱子里坑出来的宝贝刀收回鞘中,头也不回地、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游神阵。

一刻钟后,她带着满身的鲜血和风尘,紧紧地攥着那把刀,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独坐高台,俯视她步步走来,疲倦和坚毅交织,没洗去她那多年养尊处优带来的矜贵和隐约的天真,却又染上了锐利与锋芒。

不知为什么,他静静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起身,也忘了开口,只是望着她一步步靠近,她的每一点动作、每一点神情,都好像刻在他的眼里、心里。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聂东流觉得他有点……奇怪。

封析云终于走到他的面前,她满身血,分不清是别人的,又或者是她自己的。

她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轻轻一颤,仿佛站立不稳似的,向他跌了过来,撞在他怀里。

动作先于意识,聂东流伸出手,仿佛已很熟练似的轻轻揽在她的腰际,将她扶住,触手,鲜血淋漓,染红了他的手。

这是幻象,他悄悄对自己说,只要离开这里,这些血和伤都会消失,大小姐应当也是知道这点,才会进入幻阵,才会来救他,即使他其实并不需要。

不然呢?

有个声音问他。

难不成他还会以为,她真的把他当作命运与共的同伴,即使再危险,也愿意和他一同奔赴?别想得太美了。

聂东流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

无论大小姐为了什么来救他,这次都是他欠她的,而考虑到他太久没有遇到可以交付性命的同伴,乍然看见有人为了他身涉陷阱而激动也是很正常的。他只需要带她离开这里,然后郑重道谢,尽力完成原先的合作就可以了。

这很简单。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要从她腰上松开,试图沉下心来重新感应地脉,但她却蓦然睁开眼,一把攥住他的衣襟,紧紧地好似生怕他推开,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盼,灿灿的好似含着一片星河,“对不起。”

聂东流一怔。

“我没有想害你,也不是想卸磨杀驴,我就是……太害怕了。”仿佛是在焦虑着什么似的,她急切地开口,每个字都争先恐后,“我以后会尽量对你坦诚,虽然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做到,但我会尽我所能,让我们的沟通顺畅、合作愉快。”

“拜托了,赶紧醒过来,”她郑重其事,“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封析云凝视着聂东流。

她少有地坦诚,将深深掩藏的内心掀开一隅,她不知道对于旁人来说这是否常见,但对她自己而言,这也许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勇敢。

而这感觉,虽然有点惶恐,却也没她想得那么糟糕。迈出这一步,她不再是个将自己的内心紧紧包裹、生怕旁人看见的无助小姑娘。

她为自己的性格负责,为真实的自己负责,无论旁人究竟作出何种反应和评价,她都将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正视并尊重自己的内心。而不是藏起来,生怕被攻击和诋毁,用温顺和狡诈伪装,却又永远无法直视或干脆抹除真实的自己。

她早该这样活。

“给点面子吧大哥。”她喃喃,别让她的第一次勇敢尴尬收场啊。

下一刻,聂东流忽然俯身,抬起手,在她忡怔的目光里,近乎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血。

幻境如琉璃破碎的嗡鸣声里,她隐约听见他叹气,也许是她耳背了,竟然从中听出点拿她没办法的无奈,又好像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大小姐,你真是……把自己搞成这样,哪来这么大的戾气?”

轻轻的,像是温柔的夜风,吹过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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