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倾茶(1 / 2)
白瑶瑶僵住了。
她还记得灵谷禅寺时梁栩对她的笑闹与承诺。
她也记得当时在医馆里,梁栩满身的杀意与收回的耳环。
还有三年多以前,在白府门口一别,她靠着门边偷偷的望着他骑上骏马,也与回过头来的梁栩四目相对。
当时梁栩没笑,也没唤她,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白瑶瑶心里总翻来覆去的想,是她让他失望了?还是说他会记得她?之前说让她不会受伤害的承诺果然是没作数了吗?她那时候站在韶星津那边到底是错没错?
她总觉得好多事越来越复杂,小五哥哥不止是小五哥哥,更是衡王殿下。
一如后来,爹爹也不止是爹爹,更可能是个……坏人。
她想要全身心的相信爹爹,相信小五哥哥,可如果他们欺辱别人、伤害别人呢?
她迷糊了,好像什么事都看不清了。娘亲总是问她跟那位衡王殿下相处的细节,这是自打娘亲搬到东院西院之间的小院后,再跟她见面时最爱问的话。
瑶瑶不敢说梁栩已经可能讨厌她了,只捡着好听的说。
神色憔悴的娘亲总会抚着胸口,欢喜道:“我们瑶瑶认识王爷!我们瑶瑶跟衡王殿下关系好得很!”
可她越来越不想回白府。她害怕见到娘亲,害怕见到白老爷,她觉得还不如在书院,仿佛能喘息几口气。
梁栩望向白瑶瑶,发现她痴痴看了他一阵,双目相对后,她身子一颤,连忙转过脸去掩饰了自己目光。
梁栩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阵子。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已经长大了这么多。
当初小小的人,带着哭腔说“我不想要你杀人”,可她怎么又会知道,他在京师这些年做了什么呢。
白旭宪也瞧见了这两人之间来往的目光,他心头一喜,忙道:“瑶瑶听说是小五哥哥来了,说也想来跟着一起吃杯茶,结果没想到遇见这事儿了。咱们也不过去江边,估计没多大的事儿,让孩子们也去长长见识。”
就听见后头车帘掀开,言昳声音娇俏脆生,欢喜道:“爹!什么好事,我也去瞧瞧!”
梁栩一抬眼也瞧见了言昳。
他对言昳倒是一直有那一爪要害的印象,但是眉目记不太清了,只好像有个精致娇丽的依稀模样,跟隔着纱看画似的。她突然钻出脑袋脆生生笑盈盈的说话,就像是突然从她记忆里跳出来,重重的描摹了一下她的轮廓,浓墨重彩,笔触清晰,三年前一些画面陡然生动起来。
他黑的发蓝的瞳孔浮上几分虚假的笑意,对白家姐妹一点头:“这才三年多没见,怎么一个个都出落成这般美人了。”
言昳与梁栩这二人,真要摆在一块,就像是两座金缕玉衣、锦绸坠珠堆出来的玉菩萨似的,在供奉的香火中高高在上。矜贵端庄的武装,从头发丝覆盖到鞋尖。
一样的假笑,一样的不留破绽。
只是言昳更会撒娇弄眉,演憨态可掬演的一点都不给自己设限。
她快活的跳下车,目光闪闪发亮,简直就像是瞧见了梦中情人般,充满了少女的胆大与好奇,靠着白瑶瑶,却向白旭宪央求:“爹爹,让我也去吧,我和瑶瑶都想见见大世面呢。而且,好久也没见到殿下了不是吗?”
白瑶瑶转脸,只瞧见言昳脸上甚至浮现出几分娇色,贝齿咬住下唇,望着梁栩。
山光远一愣。
白瑶瑶也呆了一下。
刚刚姐姐不是……很嫌弃梁栩吗?
她难道心里其实是别别扭扭的喜欢着梁栩吗?说着不愿意来见他,但其实还是希望见到梁栩的?
不……大可能吧。
以白遥遥这几年对二姐姐的了解,二姐姐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如果是她对人嬉笑怒骂或口吐调侃,反倒是稀松平常甚至关系亲近;如果是谁招惹了她,令她极其不开心,她却会巧笑晏晏,做出甜腻可爱的神态——
她以前被二姐姐气哭的时候,还掉着眼泪说:“姐姐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言昳嗤笑一声:“对我这臭脾气来说,温柔可是很累人的。要不然你让我觉得心里舒坦、要不然你让我觉得有利所图,我还可能考虑性价比,温柔几分。但若是对我没好处的人,还被我温柔对待,那他就该小心会不会被我挖肾掏肝了。”
白瑶瑶瞧着二姐姐此刻对梁栩笑的柔情似水,罕见到让人惊悚。
是说二姐姐心里有某一处,是喜欢梁栩的?
还是梁栩身上有利所图?是二姐姐要把梁栩挖肾掏肝了?
白旭宪道:“小五爷,咱们快去吧。两个丫头也随车一同,若是解决的早,再叫上宝膺或贱内,两家三年多没见,总要聚一聚。”
梁栩目光在白家姐妹二人脸上停留了一下,没说什么,骑上马,道:“去江畔瞧一瞧。”
他骑马与刚刚那小队将士先行一步,白旭宪挥手让两女赶紧上车随行。
言昳着急,催着白瑶瑶也赶紧上车。山光远护在车门口处,忽然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车内传来言昳的嚷嚷:“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外头,山光远坐在车头,后背狠狠的靠在了车门上,一言不发。
白瑶瑶确实有些不敢细想:“……姐姐怎么这么着急?”
言昳当然不能说跟她自己的生意有关,只道:“你不知道金陵虽不产茶,却是最大的茶叶经销地吗?多少川蜀等地的茶叶流到江浙一带后,在这里分装、贴牌和定价。这要是茶行出了事,金陵的税收就要出大事,我这是心系咱们江浙的财政大事!”
白瑶瑶:……姐姐我已经十二三岁了,不是九岁的小朋友了。可能不是那么好忽悠了,你要不再找点别的理由?
她抠着手指,忍不住想,若真是这般耀眼的二姐姐喜欢梁栩,那梁栩怕是更瞧不见她了吧。
到了江畔,正是海商船只密行交织的时候,江面上挤满大船小船,大部分都是既有蒸汽机又有桅杆的远航船。码头上既有西装洋商、长裙贵妇,也有大批衣衫褴褛的码头工人,烂牙刺青的醉酒水手,人来人往,把雪后泥泞的道路踩得沟壑横亘。
他们的马车在护送中,抵达一处税务官的木台雨布篷前,码头上一些官员没认出来梁栩,但都识得白旭宪,连忙来抬手作揖,深深鞠躬,请白旭宪往税务官雨篷下坐。
几个人瞧见白旭宪让那十七八岁的贵气少年先走,心里惊疑不定,乱猜胡蒙,赶紧搬来一张红木圈椅,摆在木台上,把雨篷下几个灯都点起来。
架在台子上的雨蓬后头,是一块用木板、帷帐和篷顶临时圈起来的“办公室”,里头摆了十几张木桌,上头放着比人高的账册、名录。显然是商贸繁忙,码头上几个税务间都满了,临时抽调过来的官吏只能在寒风中临时搭棚,在码头上加班工作。这会儿白老爷一来,这十几张木桌的小吏们也必须陪领导时差,列着队站到雨蓬前头,给白旭宪回话。
天上还在下细雪,言昳和白瑶瑶撑了把伞走进雨蓬后的木桌之间,找着地方坐下,像是戏台后的人,侧耳听黄油布前头登台亮相的白旭宪和梁栩问话。
白旭宪坐在梁栩侧后方的位置,码头上总税务官小跑来了,身后还有两队捕快,正捉着几个平民,往这边走来。
梁栩倾身问话,言昳坐在后头侧耳听,渐渐明白了。
说是有一艘英国来的大船,采购了几千斤的茶叶后,发现这些茶叶用靛蓝、石绿等等,给旧茶染新色。英国商人大怒要退货,但茶行来交付茶叶的掌柜与他们争执不过,两边打了起来,掌柜的护院被打死,英国商人的几个保镖也被打进了水里,掉在了大船与岸头之间,结果一个浪打来,船舶朝码头挤过去,就把这几保镖给活活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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