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朕忍你很久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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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整傻笑了一声,想要撮合大兄与侄子和好,便说:“人主,今日难得……”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嗓音说:“人主人主!”

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杨兼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行动不便,速度有些慢,在后面慢慢的进来,还坐着一个轮车,可不就是毕国公宇文贤么!?

宇文贤转着轮车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杨广,好似特别害怕,立刻蜷缩起来,躲在杨兼身后,瑟瑟发抖,仿佛杨广是一头猛兽,随时都会扑上去咬烂他这个无害的小白兔一样。

宇文贤拉住杨兼的袖袍,怯生生的说:“人主,窝、窝害怕!”

杨兼回过身去,温柔的说:“无妨,没甚么可怕的。”

杨广冷笑一声,真真儿是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宇文贤的脸皮子这么厚,自己不在宫中的这两日,想必宇文贤也没有少在杨兼面现弄罢?

不不,应该说,自己不在的这两日,宇文贤更加如鱼得水的现弄了罢?

杨忠没曾想,这场面会变得如此尴尬,便对杨兼说:“我儿,今日是家宴,要不然……还是请毕国公改日……”

他的话没说完,杨兼已经淡淡的说:“阿爷有所不知,今日的确是家宴,因此儿子才带毕公前来。”

杨整奇怪的说:“人主,这话是甚么意思?”

杨兼笑了笑,瞥斜了一眼杨广,抚摸着宇文贤柔然的发顶,说:“阿爷与弟亲有所不知,毕公这孩子父母早逝,无依无靠,很是可怜儿,偏生又是个极为懂事之人,因此朕决定……收毕公为义子。”

“义子?!”杨瓒大吃一惊。

杨兼又说:“就是这么回事儿,过些日子便是毕公的寿辰,等到寿辰之日,朕决定亲自参加,顺便宣布义子之事,同时赐姓给毕公,让他跟着咱们姓杨。”

众人始料未及,今日是来撮合杨兼与杨广的,哪想到杨兼竟是突然多了一个儿子,虽然是义子,但是杨兼要给他赐姓。

杨广的眼眸登时眯了起来,因为旁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义子”罢了,并非杨兼的亲生儿子,宇文贤如果真的变成了义子,又如此会卖乖,绝对是自己最大的敌手。

杨广的眼神凌厉,冷冷的打量着宇文贤,宇文贤躲在杨兼身后,看起来且怯生生的,唇角却抑制不住笑容,挑衅似的看向杨广。

宇文贤一副很是害怕的模样开口说:“可素……可素人主,弟弟会不会不稀饭窝?”

宇文贤的年岁比杨广大一些,如今竟然直接改口叫弟弟了,叫的可不就是杨广么?虽然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但杨广可看不出他犹豫来,宇文贤竟然还在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杨兼揉了揉宇文贤的小脑袋,说:“无妨,朕喜爱贤儿便是了。”

“嗯嗯!”宇文贤一脸欢心的模样,使劲点头,说:“窝……窝听人主哒!”

杨兼温柔的笑了笑,说:“贤儿,如今要改口唤父皇了,叫父父也行。”

父父这个称谓,可是杨广的专属,虽然杨广平日里都觉得父父这个称谓不正经、不严肃,有失体面,除了被迫撒娇的时候,根本不会用,但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别人也会用这个称谓。

“尊的咩!”宇文贤怯生生的拉着杨兼的衣袖,说:“窝、窝尊的可以这样叫咩?”

杨兼笑着说:“为何不可?朕说可以,自然可以。”

杨忠今日是来撮合儿子和孙儿的,哪知道毕国公突然杀了出来,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已经脱离了大家的预料,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

宇文贤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很可爱很惹人怜的模样,说:“父……”

他刚说了一个字,话音未落,杨广已经眼疾手快,趁着杨忠没注意,一窜,直接从胳膊下面钻出去。

“吧嗒!”杨广落了地,冷冷的开口,打断了宇文贤的话头,说:“父皇,儿子有话想与您说,请父皇移步。”

宇文贤还没来得及叫人,便被打断了,更是怯生生的,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说:“太纸……太纸可能不稀饭窝……”

杨兼看向杨广,眼神没有往日里的温柔,平平静静的,不见一丝波澜,说:“有甚么话,这里也可以说。”

杨广却说:“有一些话,在人多的时候说不方便,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他说着,转头看向躲在杨兼背后的宇文贤。

宇文贤一张小脸写满了委屈,揪着杨兼的衣角,好像杨广打了他一样,不停的向后搓。

杨兼沉吟了一番,点头说:“好,随朕来。”

两个人准备去单独说话,从大殿后门走了出去,杨忠心中着急得很,对两个儿子说:“这可如何是好?”

杨整揉着脑袋说:“我也没想到大兄竟然会带毕国公前来参加家宴,还要,还要……”

还要收毕国公当义子!

杨兼和杨广本就在冷战,心中已经有了隔阂,如今杨兼还要收毕国公当义子,这不是当面示威么?

杨忠说:“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阿爷!”杨整和杨瓒连忙一人一边,把杨忠拉住,杨整说:“您还是别去了,可能越帮越忙。”

杨忠瞪眼说:“小兔崽子,说谁越帮越帮呢?”

杨兼和杨广离开大殿,从后门离去,殿中剩下一个格格不入之人,当然就是毕国公宇文贤了。

宇文贤看出来了,无论是杨忠,还是杨整或者杨瓒,三个人都向着杨广,不会向着自己,因此转着轮车准备离开,摆出怯生生的模样,说:“窝……窝可能惹得太纸不快了,下臣……下臣还是先告退叭!”

宇文贤从殿中离开,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绕了一个圈,兜到大殿的后门,悄悄的转着轮车往杨兼和杨广离开的地方而去。

果不其然,宇文贤便发现了杨兼和杨广,那两个人离开了大殿,从后门离去,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站定在旁边的花园附近,正在谈话,两个人脸色都很黑,不知道在说些甚么。

宇文贤慢慢靠近,也不敢靠的太近,仔细倾听那两个人的谈话。

只听到杨广的嗓音,虽然稚嫩,却冷冷的说:“父皇当真要收宇文贤为义子?还要给他赐姓?”

杨兼的声音很平静,不见波澜,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温柔,便像这料峭的冬日一样寒冷,说:“朕想收甚么人做义子,是朕的问题。”

杨广冷笑一声,似乎是被杨兼的话给气笑了,说:“父皇一向英明内明,不会没看出来罢,宇文贤虽然是个孩童,但是他的心思一点子也不浅,他是在向父亲现弄自己!为的便是讨好父亲,向上爬!”

宇文贤出身贵胄,他的父亲乃是北周的皇帝宇文毓,但是很可惜的是,宇文毓去世之后,身为他的嫡子,宇文贤并没有即位,大冢宰宇文邕扶持了当时很听话,很乖巧,很亲近他的宇文邕即位,如此一来,宇文贤便和皇位失之交臂。

宇文贤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一直留在宫里头,因着年纪小,加之身世和宇文邕相似,因此宇文邕对他也不薄,封了毕国公,而且还让乐逊教导宇文贤各种礼仪知识。

就是这样环境教养下的宇文贤,比一般的孩童要早熟得多,已经学会了讨好和谄媚,知道杨兼喜欢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便上赶着跑过来现弄自己,为的自然是讨好杨兼。

宇文贤听杨广将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眯起眼目,刚想要上前装可怜,哪知道杨兼突然开口了,幽幽的说:“现弄?是么,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么?”

宇文贤整个人如坠冰窟,杨兼看出来了!他还以为自己装的天衣无缝,结果还是让杨兼看出来了,如何是好,这可该如何补救?

不等宇文贤补救,杨兼又说:“现弄讨好又如何?你不是也一样么?杨广,难道你没有私心么?一直以来,你对朕乖巧听话,言听计从,不也是出于现弄和讨好么?”

一瞬间,杨广正愣在原地,因着他说的太对了。是了,这一切都是源于讨好。

杨广也是为了讨好杨兼,才留在他身边的,他想要做小世子,想要做小皇子,想要做小太子,想要……做天子!

只有留在杨兼身边,才是捷径。

因此杨广有的时候言听计从,有的时候出谋划策,有的时候则是被迫卖萌,无论是做人体工学抱枕,还是亲手料理牛舌饼,烫的满手大泡,不都是想要讨好杨兼么?

“怎么?”杨兼幽幽一笑,说:“无话可说了?”

杨广一时没有开口,瞪着一双小猫眼,死死凝视着杨兼,幽幽的说:“原来如此啊……”

杨兼嘲讽的冷说:“怎么,别告诉朕,你现在才醒悟过来。同样是讨好,你们本质上都一样,说起来,你还不如毕国公呢!”

杨广再一次陷入沉默,杨兼继续说:“说到底,你与朕都清楚,你到底是一个甚么样的人……或许是伪装的太久了,连你自己都忘记了,要朕提醒你么杨广,你是一个……注定会弑君杀父,篡位犯上之人!”

宇文贤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不过说到弑君杀父这么严重的话题,宇文贤便冷静了下来,心中得意的很,看来杨兼和杨广吵得很凶,根本不需要自己前去装可怜,只要让他们越吵越凶便可以了。

杨广听罢,不怒反笑,一张小肉脸轻轻一抖,笑着说:“好,人主说的太好了。”

说罢,直接一甩袖袍走人了。

一场家宴,因着宇文贤这不速之客的到来,不欢而散,杨广和杨兼谁也没有回来,杨兼回了路寝宫,杨广则是回了韦艺的府邸。

韦艺还以为把一尊大佛已经送了出去,哪知道天色还没黑,大佛自己又回来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韦艺见到杨广的脸色,便知道计划有变,肯定失败了,因着太子比离开的时候更可怖,黑着脸,负着手,凶神恶煞,气势凛凛。

韦艺硬着头皮上前,说:“太子,卑将……”

他的话还未说完,“嘭!!”一声巨响,杨广已经回了屋舍,狠狠将门板撞上,冷声说:“孤乏了,要休息,谁也不得打扰。”

“是……”韦艺无奈应声。

杨广自从那天从宫中回来,已经翘掉了露门的好几日习学,宫中好几天都没见到太子了,觉得着天色要变,传的更是风风雨雨的。

不只是宫中,韦艺的府邸里,也是风风雨雨的,似乎在讨论着甚么。

杨广今日不想起身,难得懒床,瘫在床上望着床顶,便听到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是几个仆役正在唠嗑儿。

杨广躺得浑身酸疼,只觉得越躺越累,便起身梳洗,“吱呀——”一声拉开门。

杨广打开门,哪想到唠嗑的几个仆役看到他,立刻闭了嘴巴,好似瞒着自己一般,赶紧作鸟兽散尽。

杨广眯了眯眼目,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现在浑身提不起劲儿来,懒得理会仆役的唠嗑儿。

杨广并没有在意,去武场上练了练功夫和骑射,眼看着马上要到午膳时辰,便准备往回走。

哪知道刚走几步,又看到那几个仆役在唠嗑儿,府上就这么几个仆役,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他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似乎在背地里议论着自己。

杨广走过去,那几个仆役发现了他,立刻全都噤声,恭敬的说:“拜见太子。”

作礼完毕,一溜烟儿就要逃跑。

“站住。”杨广幽幽的开口。

那几个仆役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往前走,收住脚步,站在原地,说:“太、太子有甚么吩咐?”

杨广负着手,闲庭信步的走过来,他虽然身材不高大,还是个小豆包的模样,但自带着一股子威严。

杨广走到众人面前,说:“可知道,背后议论宗室,乃是大不敬的罪过?”

几个仆役好像做贼心虚一样,竟然咕咚咕咚全都跪在了地上,叩头说:“太子……太子饶命啊!太子饶命!”

杨广眯着眼目说:“想让孤饶命,还要看你们有没有悔改之心……说,在背后议论甚么?”

“这……这……”

仆役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多言,杨广幽幽的说:“好,既然不说,那留着你们也没有甚么用处了,直接砍了罢。”

“太子——”

“太子饶命啊!”

“饶了小人罢!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太子,郎主不让我们说啊,您就饶了我们罢!不要难为小人了!”

韦艺刚一进府邸,便听到哭天抢地的声音,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是甚么情况?自从小太子住在自己府上,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韦艺赶紧赶到厅堂,便看到自己府上所有的仆役,一共四个人,厨子、骑奴、小厮、婢子全都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而小太子杨广竟然坐在案几上,案几有一定高度,他坐在上面,板着一张小脸,威严是威严的,但是……

但是太子的小腿太短了,根本沾不到底,一晃一晃的,乍一看有些喜感。

韦艺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说:“太子,不知这几个庸狗如何开罪了太子,卑将管教不严,卑将给太子赔礼了。”

杨广幽幽的说:“车骑大将军,您和您的仆役,都很有胆量嘛?”

韦艺浑身一颤,怎么连自己也捎上了?

杨广又说:“这些仆役说了,是你不让他们有所隐瞒,故意不告知孤,说!到底是甚么事情!”

韦艺天生胆子比较小,听到小太子一喝,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浑身一颤,双膝发软,十足的没种,和那些仆役做了同款动作,直接跪在了地上。

等韦艺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跪了下来,结巴的说:“太、太子,卑将没有隐瞒甚么啊……”

杨广笑了起来,唇角挂着森然的嘲讽和冷笑,仿佛一股阴鸷的冬风扑面而来,说:“哦?是么?你这些仆役可不是这么说的,都说是郎主不让他们告诉孤,到底是你说谎,还是你的仆役说谎?”

“是了,必然是这些子庸狗仆役说谎。”杨广摆弄着自己的小肉手,故意说:“那也好,孤今日便帮你教训教训这些个仆役,敢在背地里议论宗室,满口狂言欺骗郎主,没有半点子敬畏之心,这样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也不杀人,断手还是断脚,你们自己选。”

“这……这……”

“太子饶命啊!!”

“郎主,郎主快救小人们啊!”

韦艺刚想求饶,杨广却笑着对韦艺说:“韦将军,骑奴断腿,庖人断手,这往后里,韦将军该如何寻觅这么便宜勤快的仆役啊,重新找仆役的话,想必要花不少财币罢?”

快准狠的一支冷箭,直接插在了韦艺的心窝子上,对,韦艺很抠门,能留在他府上的人,都是精挑细选之人,一般子的仆役根本忍受不了这么大的工作量。

韦艺似乎放弃了,说:“好!太子,卑将就告诉您罢,其实这也是蔡王和滕王吩咐的,不让卑将告诉太子,但如今不告诉是不行了。”

杨广眯了眯眼睛,是自己的两个叔叔吩咐的?

韦艺说:“其实……其实是这样的,不几日就是毕国公的寿辰了,人主会亲自参加,而且……而且还要在寿辰之上正式收毕国公为义子,赐姓杨……两位大王也是怕刺激了太子,所以才让卑将隐瞒的。”

杨广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小脸蛋黑漆漆的,他之前也听说了,杨兼要收宇文贤为义子,这事情并未搁浅,已经近在眼前了。

“三日之后……”杨广的声音冰冷刺骨,说:“毕国公的寿宴,好得很,孤也会去参加。”

韦艺:“……”定然十足热闹……

毕国公办寿宴,以前都十足低调,没甚么人会来参加,但是今年的寿宴不同了,毕国公突然受宠,得到了新天子的宠信,往日里不怎么把毕国公看在眼里的人,也全都来参加寿宴,上赶着送上贺礼。

毕国公府的门口,车水马龙,人群接踵而至,全都捧着厚礼,争先恐后的献上。

宇文贤坐在轮车上,笑的无害又亲和,迎接着宾客,就在众人的恭维声中,一个人影突然走进来。

——是杨广!

杨广负手走进来,一身体面的小袍子,十足有派头,但是他没有带任何贺礼。

宇文贤见到杨广,立刻转着轮车过去,亲和的打招呼,说:“弟亲,你来啦鸭!”

“弟亲?”杨广幽幽一笑,说:“谁是毕国公的弟亲?”

宇文贤可怜巴巴的眨巴着大眼睛,说:“太子当然是窝的弟亲啦!太子这些日子不在宫中,可能并不知情,人主答应今日收窝为义子,以后咱们便是兄弟啦!弟亲,你欢心不欢心?”

“毕国公会不会太心急了?”杨广冷淡的说:“还未发生的事情,可别把话说的太满,小心闪了舌头。”

宇文贤的脸色一僵,反击的说:“杨广,你有甚么好得意的?你没听人主说么,你我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讨好现弄而已,你凭甚么自觉高人一等?凭甚么看我不起?”

杨广看了一眼宇文贤,嘲讽的说:“原来那日家宴,你还偷听了孤与父皇谈话?”

宇文贤的确偷听了,但是他现在完全不在意承认,说:“我偷听了又如何?左右现在人主都更宠信我,而不是你……你猜猜经过这样的事情,人主还会立你为太子么?”

杨广嗤笑一声,说:“你是如何这般自得意满的?因为脸皮够厚?”

宇文贤额角上青筋都冒出来了,日常乖巧的表情早就被杨广拨落,一张小肉脸愈发的狠戾起来。

突听一阵骚乱,毕国公府门口一辆华贵的辎车停了下来,是天子的车驾!

果不其然,杨兼从车架上慢慢步下,宇文贤看到杨兼,连忙收敛了脸上狠戾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又变得乖巧可爱,一副天真无邪的懵懂怯懦模样,对着杨广挑衅一笑,说:“太子今日若是想要捣乱,可能会惹得天子不快,还请太子忍耐言行,忍气吞声罢!”

他说着,转着轮车往前走去,奶声奶气的说:“人主!人主来啦!”

杨兼走过来,满脸温柔慈爱,揉了揉宇文贤的头顶,说:“朕答应来参加寿宴,如何可能爽约,自然是要来的。”

“不止如此,”杨兼的笑容越发温柔起来,神秘的说:“朕还给毕公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过这份礼物现在不能拿出来,拿出来便没有惊喜了,一会子宴席之上,朕再拿出来。”

宇文贤皱着小眉毛,说:“啊——这样鸭,人主送的礼物,一定是好好的礼物!好想快点看到鸭!”

人主都给毕国公宇文贤准备了礼物,众人一看,果然宇文贤现在受宠非同一般啊,更是有很多人前来巴结。

杨兼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杨广,不过那眼神凉冰冰的,好似没看到杨广一样,径直往里走去。

宇文贤看到这个场面,露出一个窃喜的笑容,连忙拉住杨兼的手臂,仿佛撒娇一样摇晃着,说:“人主人主!今日人主要收窝为义子,窝就想着,如果弟弟在场的话,窝萌一家人便齐齐整整了呢!所以斗胆将弟亲也请了过来,窝如此自作主张,人主不会不欢心了罢!”

宇文贤说着,怯生生的垂下头去。

杨兼说:“怎么会呢?都一样,今日你是小寿星,想如何都可以,朕没有不欢心。”

“尊哒?”宇文贤拍着小肉手,满脸欢喜的说:“那窝就放心啦!人主真是太好啦,不过……不过……”

他说着,突然又忧愁下来,小脸可怜巴巴的看向杨广,说:“可素……弟弟好似不欢心,弟弟对窝是不是有甚么误会,总是……总是一见到窝,便瞪着窝。”

宇文贤还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杨广真是怒都怒不起来,愤然给气笑了。

杨兼干脆抱起宇文贤,将他从轮车上抱起来,说:“不用去管旁人,有人若是愿意误会,愿意生气,那就让他误会生气去罢。”

说罢,抱着宇文贤转身走了,宇文贤趴在杨兼的肩膀上,转头看着杨广,挑起来一个与方才怯生生无害的表情完全不相符的笑容,冲着杨广挑衅一笑。

来参加寿宴的臣子很多,整个毕国公府满满当当的,空前的热闹,众人落座下来,宴席很快开始。

宇文贤以主人的身份来到杨广面前,笑眯眯的说:“弟亲年纪还太小啦,不能饮酒,真真儿是遗憾呢!今日的酒,可是窝毕国公府顶好的酒,藏了很久很久,就为了这么一个体面的日子呢!”

杨广眯了眯眼目,总觉得宇文贤话里有话似的,宇文贤对杨广挑衅了一句,便转身离开,来到杨兼面前敬酒。

宇文贤也还是个小包子,不能饮酒,所以自己是没有饮酒的,只是助酒,他给杨兼敬酒之后,又走到大冢宰宇文护面前敬酒,态度恭恭敬敬,几乎给半个朝廷都敬了酒。

宴席的气氛慢慢热闹起来,“咕咚”一声,有人似乎不胜酒力,歪倒在案几上,差点把菜色给碰翻,定眼一看是宇文会。

宇文会歪倒在一边,宇文胄赶紧扶着他,说:“弟亲,是不是醉了?少喝两杯。”

韩凤则是哈哈大笑,说:“这就不行了?你才饮了多少就醉了?”

他说着,突然“嘶……”了一声,揉着自己的额角,说:“我……我好像也醉了,怎么才喝了一杯,就有些晕,这酒水也太上头了……”

“嘭——”

韩凤勉强站着,齐王宇文宪突然一个不稳,猛地摔倒在地上。

“诶!”韩凤吓了一跳,伸手去扶宇文宪,但没想到自己也是浑身无力,明明宇文宪身材高挑,根本不重,韩凤却被他一带,两个人齐刷刷摔倒在地上,诡异的是,韩凤怎么也爬不起来,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无力的瘫软着。

“坏了!”韩凤沙哑的说:“这不是醉酒,是……是中毒了!”

嘭——

咕咚——

哐当……

接二连三的,又有人横七竖八的倒下去,在场的人,三分之二基本全都倒下去了,大冢宰宇文护、蜀国公尉迟佑耆、兰陵王、安德王等等无一幸免,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站立着,这时候小包子杨广便显得异常高大了。

杨广眼目锐利,一扫案几上的酒水,突然想到了方才宇文贤的话,说:“酒里有毒。”

杨广这么说着,坐在最上首的杨兼身子也是一软,“嘭——”一声倒在席子上。

“父亲!”

杨广是不饮酒的,他现在年纪还小,而且是来参加宇文贤的寿宴,自然没有饮酒,因此并没有感觉浑身乏力,立刻冲过去扶着倒下来的杨兼。

杨兼浑身无力,脸色惨白,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根本拿不起劲儿来。

“哈哈哈!!哈哈——”

一串阴森的笑声传来,众人浑身瘫软,但并没有失去意识,顺着声音一看,大笑之人竟然是小小年纪的毕国公宇文贤!

宇文贤坐在轮车上,狂笑不止,众人惊恐的说:“怎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宇文贤哈哈而笑,说:“就是这么回事啊!事到如今,还问我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摆了摆手,狰狞的说:“都出来罢!”

“踏踏踏踏——”

伴随着剧烈的跫音声,宴席的外围突然围上来许多士兵,一个个穿着介胄,高大有力,戴着头盔,手指长戟,快速将宴席团团包围。

宇文会怒吼说:“毕国公,你这是要造反么!?”

“造反?”宇文贤说:“你能告诉我,甚么叫做造反么?我的父亲乃是周人天子,我是父亲的嫡子,甚么叫做造反?!这个天下,本就该是我的!!是我宇文家的,是我宇文贤的!!”

宇文贤的嗓音带着一些奶气,却喊得嘶声力竭,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扭曲着,咕噜噜转着轮车,来到大冢宰宇文护的面前,居高临下凝视着瘫在地上的宇文护。

幽幽的说:“大冢宰啊大冢宰,你还记得么?你是如何把我的皇位抢走的?!当年就是你!是你,把我的皇位抢走了!!我的父皇驾崩,皇位本该是我的,我的——!你却因着宇文邕亲近,便把皇位传给了宇文邕?!幸好,幸好宇文邕也死了,死了……死得好,死的太好了!这个天下,本该就是我的,是我的!”

他说着,转头又看向杨兼,说:“还有你……对,你这个该死的汉儿,这是我大周的天下,我宇文氏的天下,怎么可以落在你一个汉儿手里?他们都信服你?狗屁!你才是那个叛贼!还想收我做义子?你以为我稀罕么?”

宇文贤伸手指着来参加宴席的羣臣,说:“你们!你们也是,一个也跑不掉,跑不掉!!!你们都是叛贼,叛贼,把我的江山,拱手让给旁人!”

“宇文邕好歹还姓宇文,可他呢!?”宇文贤手指杨兼,说:“他不过一个想要篡位的汉儿,你们这些没有骨气的叛贼,竟然臣服在这个汉儿的淫威之下!没想到罢,我年纪虽然小,但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笨,还比你们想的都多,想的都长远!我的手下没有多少兵马,区区一千人,无论是大将军还是柱国,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但是今日,围剿整个宴席,根本不成问题!我便要肃清这个朝廷,彻底肃清!”

原来毕国公的寿宴,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毕国在长安的北面,距离长安不远,毕国公向来都是一个小小不言的封号,因为没甚么食邑,也没甚么兵马,就是一个虚设的头衔,一共兵马不过一千人。

加之毕国公宇文贤只是一个小娃儿,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戒备毕国公,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毕国公竟然暗自调兵遣将,偷偷将这一千人,从毕国调遣入了京城,安排在宴席上。

参加寿宴是不会带兵马的,尤其是参加贵胄的寿宴,毕国公可是宗室贵胄,大臣们过来绝对不能带太多的人手,如此一来,寿宴变成了一个陷阱,一千武士足够将寿宴团团围住的。

宇文贤一直在讨好杨兼,只要杨兼参加寿宴,势必会有很多臣子趋炎附势,也来参加寿宴,掌握住寿宴,便是掌握住了整个朝廷!

宇文贤转动着轮车,俯视着跌倒在地上的所有人,笑容慢慢扩大,说:“好啊,我今日便给你们一次机会,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归顺于我,扶持我为皇帝之人,就此赦免,倘若有人违背我,格杀勿论……”

羣臣喧哗起来,有人大喊着:“毕国公!!你这是造反!”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天子宅心仁厚,一定会放你一马的!”

“哈哈哈——”宇文贤大笑,好似听到了甚么笑话一般,说:“造反?不不,我这不是造反,我是拿回我该拿的东西,是你们抢走了我的江山!我拿回来而已……”

杨兼眯起眼目,凝视着宇文贤,说:“所以你一直在装乖。”

宇文贤笑着说:“是啊,装乖,谁不喜欢乖得呢?当年宇文护这个奸贼,扶持宇文邕上位,不正是宇文邕比我还乖巧吗?!我学会了,我也学会了,一直忍心吞声,一直隐忍,整改,一直……到了今日!果然啊,装乖很是管用,你看,这不是么?连你也相信我,还要收我做义子呢,可惜,你这个汉儿,根本不配!”

寿宴上只能听到宇文贤狰狞的嗓音,笑的沙哑,发劈,好似已经魔怔了一般。

宇文贤环视众人,说:“还没有人站出来归顺于我么?还有人站出来拥戴于我么?看来,你们需要一点子警告才对。”

“也是,我先拿谁开刀呢?”

他说着,轮车咕噜噜转动,来到大冢宰宇文护的面前,垂头说:“是你,当年是你亲手抢走了我的皇位,你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的手里么?不如,我便拿你来开刀。”

“身为大冢宰,百官听命于天官,你可谓是朝廷的顶梁柱了,用你开刀,再好不过了……”

宇文贤好似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不停的叨念着,于是慢慢把手伸向宇文护。

“你做甚么?!”宇文会大喊着:“宇文贤,你敢动我阿爷!?”

“不好不好……”宇文贤突然住了手,又开始自言自语,说:“大冢宰乃是百官之首,在朝中盘根错节,还有许多人脉,今日我便算是杀了你,万一招至了你的党派愤怒,也站不稳根基,不好不好,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不过……我只能笼络你。”

宇文贤做出思考的模样,说:“那么……该怎么笼络你呢?是了,杀鸡儆猴如何?我先杀一个没用的人……”

宇文贤幽幽的转过头来,目光一寸一寸的往最上首投射过去,但是他凝视的并非杨兼,而是杨兼身旁的小包子杨广。

宇文贤笑着说:“对,就拿你开刀……平日里你不是很喜欢和我作对么?不是很喜欢和我唱反调么?不是很喜欢羞辱我么?”

宇文贤的轮车,又发出碾压的声音,一点点逼近杨广,来到杨广面前,突然伸出手来,嘶吼着:“我杀了你!!”

宇文贤去抓杨广,但是他忘了,杨广可没有饮酒,也没有中毒,杨广武艺不凡,虽然他现在是个小包子,但是宇文贤同样是个小娃儿,而且还坐在轮车上,反应自然没有杨广快。

杨广猛地一侧身,直接闪开,一把捞起案几上的羽觞耳杯,“哗啦——”一声水响,竟然将羽觞耳杯里的酒水,尽数泼在了宇文贤的脸面上。

宇文贤没想到,大吃一惊,酒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耳杯不小,几乎将他浇了一个透心凉。

宇文贤的脸面青筋跳动,眼珠子赤红一片,布满了血丝,浑身发抖的说:“你敢……你敢……你竟敢!!死到临头你还敢忤逆我!我要杀了你,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剁成肉泥!”

他说着,立刻指着那些黑甲武士,说:“把他拽起来!!给我抓起来!”

宇文贤嘶声力竭的言辞突然被一声叹气打断,转头一看,满眼的不可思议,就见本身瘫软在席子上的天子杨兼,突然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动作很轻松,一点子也不费力气似的,叹了口气,还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袖袍,动作悠闲自在,完全……

完全不像是中毒的模样。

“你怎么……”宇文宪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说:“你分明饮酒了,怎么……怎么没中毒?”

杨兼凝视着宇文贤,露出一个幽幽的笑容,说:“朕忍你很久了,当真是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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