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傻还是装傻(2 / 2)
“饶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大王,大王……”
萧岑皱着眉,似乎不想让他们再惹事牵连自己,不耐烦的一挥袖袍,说:“带下去,鞭笞。”
“是!”
两个壮汉很快便被拖走,一路高声大喊,后来被塞住了嘴巴,这才没了声音。
河间王萧岑恭敬的说:“不知天子驾临,天子,请,请。”
杨兼说:“无妨,朕今日来,只是陪着我儿过来,河间王不必费心了。”
河间王萧岑的目光在杨兼身上,还有小包子悯公主身上转了好几圈,果然会错意了,还以为杨兼真的看上了悯公主,因此才会如此上心。
他立刻拱手说:“是是,天子但凡有甚么需要,只管知会外臣便是,外臣便先告退了。”
河间王萧岑也没有多说,拱手退下去,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仆役们,不敢说话,但是偷偷打量着他们,那些仆役们根本没见过天子,这会子突然看到了“活的”天子,岂不是要多看几眼?
杨兼本不想惹人注意的,哪知道突然变成了动物园里的野生动物,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说:“走罢,先进屋舍再说。”
一行人便来到了悯公主下榻的屋舍,那傻子力士本要离开的,傻嘿嘿的笑着就走,杨兼拦住他,说:“力士留步,方才力士受了伤,不如去上个药也好。”
杨广一看杨兼这反映,就知道父皇是“看上了”这个傻子力士。
其实那日在逍遥园,杨兼便觉得这个名唤梁超的力士与众不同,武艺如此出众,能和元胄打一个平手之人,天底下可不多见,且杨广还说此人眼熟,虽杨广到现在也没想起来,但是能让杨广眼熟之人,还真是不多见。
杨兼这会子又看到了这个力士,便起了招揽之心。毕竟杨兼已经成为了大隋之主,虽然北方暂时安定了,但是还要面对南方的南陈,哪个人主会嫌弃自己的人才太多呢?还不是多多益善么?
杨兼上下打量着傻子力士,笑的像是看到了小红帽的狼外婆,说:“一同进屋来罢。”
傻子力士“嘿嘿”一笑,傻兮兮也跟着进了屋舍,并没有拒绝。
杨兼便说:“何泉,取些伤药来。”
“是。”中官何泉应声,手脚麻利的很,立刻去取伤药,很快便回来了。
杨兼说:“为力士上药。”
何泉又说:“是。”
方才梁超突然出现,阻拦了那两个壮汉殴打公主,其实按照他的功夫,绝对能撂倒那两个壮汉,但是他根本没有出手,一直傻呵呵的笑,被壮汉殴打了,还是傻嘿嘿的笑,似乎根本不知道疼一样。
何泉给力士梁超上药,一脱下上衣,登时便看到梁超的腰窝上好几片青紫的痕迹,那两个壮汉踢的狠,梁超的腰窝登时就淤血了,一大片淤青。
不只是腰窝有伤,衣裳一退下来,但看梁超的背后前胸,大大小小都是伤疤,横七竖八,交织在一起,新伤旧伤都有,数不胜数。
杨兼有些吃惊,诧异地看了一眼梁超,杨广也有些吃惊,登时陷入了沉思。
琅琊王和阿史那国女哄着小包子悯公主,何泉在给力士梁超上药,杨广对杨兼招了招小肉手,示意杨兼,自己便转身进入了内室。
杨兼立刻站起来,也跟着儿子走进内室。
杨兼低声说:“儿子,可是有话要与父父说?”
杨广板着小肉脸,微微颔首,如有所思的说:“方才父皇也看到了,这力士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疤,而且依儿子所见,这些伤疤,非同一般。”
杨广沉吟说:“不知方才父皇有没有注意,这些伤疤,大多是枪伤和戟伤,还有箭伤,这样的伤口,多半是在沙场上留下来的。”
怪不得杨广刚才若有所思,看来梁超起码上过战场,这个人不简单。
杨兼说:“你还是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梁超么?”
杨广摇摇头,说:“还是想不起来,儿子识得的梁人之中,应该没有这个梁超才是,但不知为何,就是如此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两个人在内室说话,悯公主已经不哭了,梁超也退了下去,小包子们非要拉着杨兼一起顽耍。
杨兼正好旁敲侧击,问悯公主说:“公主可知道梁超此人?”
悯公主点着小脑袋,说:“哦——是方才那个力士鸭!窝叽道!窝叽道!”
悯公主又说:“他是地震里捡来哒!”
“地震?捡来的?”
悯公主煞有见识的点头,说:“嗯嗯!是介样哒!更多的窝也布吉岛啦……”
梁超是给梁主萧岿捧剑的力士,前不久才跟在梁主身边。前段时日江陵地震,为此大隋还告籴给梁人,便宜卖给他们很多粮食。
这梁超便是其中的难民,据说是给砸坏了脑袋,因此变成这样痴痴傻傻的,平日里只知道笑。
因着梁超力大无穷,被梁主萧岿赏识,而且萧岿有个毛病,就是疑心病太重了,梁超是个傻子,萧岿觉得他正合适,便将他收为捧剑的力士。
梁超的背景,莫名的简单,因着当时地震死了很多人,梁超的家人也都死了,所以关于梁超的事情,知道的便是这么多,再多的谁也不知情了。
杨兼陪着小包子门顽耍,梁主萧岿很快便来了,恭敬的给杨兼作礼,说:“拜见天子,臣听说八弟的仆从惹怒了天子,还请天子见谅。”
八弟说的自然就是河间王萧岑了,萧岑排行老八,是萧岿他们兄弟几个之间最年少的一个。
杨兼笑了笑,很是亲和的说:“河间王已经责备了仆从,梁主不必放在心上。”
萧岿拱手说:“多谢天子海涵。”
萧岿不着痕迹的看了两眼小包子悯公主,没想到小女儿意外的招惹天子喜爱,刚来长安之时,萧岿还担心小女儿从小没养在身边,家教或许不够严格,一不小心没准儿还会触怒圣意,没成想反倒是阴差阳错的招惹了天子喜爱。
萧岿立刻再接再厉,款留杨兼用晚膳,杨兼便说:“梁主款留,朕本不应该推辞的,不过宫中还有政务要处理。”
杨兼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听在杨广耳朵里就是“宫中还有政务需要儿子处理”……
萧岿也不好再多款留,否则死缠烂打反而惹人嫌,知趣儿的说:“是。”
杨兼又留了一会子,很快便离开了,带着小包子们回宫去。
下午全都在馆舍度过,虽没甚么太多的政务,不过大抵还是有一些的,下午的时候大冢宰宇文护又送来了一些文书,等待批看,便放在路寝宫太室的案几上。
杨广走进太室一看,忍不住“啧”了一声,指着那些文书,对杨兼说:“父皇,一人一半。”
杨兼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着说:“其实父父本打算一个人都批看完的,既然我儿这么体贴,那父父也不好推辞了。”
杨广:“……”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便并排坐在案几前,杨兼一摞文书,杨广一摞文书,两个人一人一半批看起来。
杨广批看文书已经是熟练工种了,毕竟上辈子就在批看,速度很快,杨兼批看一个,他恨不能批看三个,小肉手捏着文书,有的时候微微蹙眉,有的时候微微摇头,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杨广小手一划,笔走龙蛇,很快又批看好一份,目光看着文书,却冷漠的说:“父皇批看文书,却总盯着儿子做甚么?”
杨兼一笑,干脆托着腮帮子打量杨广,说:“我儿好像越来越可人了。”
杨广眼皮一跳,自动把杨兼的话翻译成“我儿好像越来越胖呋呋了”,脸色登时僵硬且难看起来,侧头瞥斜了杨兼一眼。
就在此时,中官何泉从外面走了进来,杨广手里还捏着文书。杨广并非孩童之事,除了杨兼谁也不知道,因此何泉一走进来,杨广那张冷漠的小肉脸,立刻换上天真可爱无邪的模样,瞬间浮现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的举着文书,顺势问:“父父!这个字念甚么鸭!”
中官何泉并没有发现甚么,走进来本分的垂着头,拱手说:“天子,小臣有一事……需要禀报。”
何泉为人很低调,他之前乃是毕国公宇文贤的人,因为受到了宇文贤的恩惠,所以知恩图报,被下狱,被打都没有还嘴,杨兼就是看上了他知恩图报这一点子,于是破格把他调回了路寝宫,让他继续侍奉。
何泉手脚麻利,很是靠谱,凡事交给他来做,杨兼也是放心,只是一点,这个何泉平日不爱说话,看起来冷冰冰的,如果不主动跟他说话,或者让他回话,一整天都不会出一声。
何泉主动有事情禀报,不知是甚么事情。
杨兼挑眉说:“哦?”
何泉恭敬的说:“启禀天子,那跟在梁主身边捧剑的力士梁超,依小臣之见,并不简单。”
杨兼当即眯了眯眼目,和杨广对视一眼,没成想就连何泉也看出来了。
杨兼说:“如何不简单?”
何泉说:“人主也知,小臣本是南人,逃难北上,这才进了宫。”
是了,杨兼险些忘了,何泉是南方人,他本是梁人,陈人造反后,梁人被迫来到江陵,何泉也是因着那时候的乱战流离失所,后来遭受宫刑,进宫侍奉的。
杨兼挑眉说:“这么说来,你们都是梁人,何泉你是识得梁超了?”
哪知道何泉说:“回禀天子,天子此言差矣。”
差矣?杨兼险些被他弄糊涂了,难道何泉来禀报的不是这个事儿么?
杨兼追问:“差在何处?”
何泉平静的说:“天子说小臣与梁超都是梁人,此言差矣。”
杨广突然蹙眉,似乎被何泉这句话启发了,恍然的说:“梁超不是梁人?”
何泉点头说:“正如太子所说,梁超并非梁人,而是……陈人。”
陈人?小包子悯公主分明说梁超是地震中捡来的,父母家人全都死光了,只剩下梁超一个人,也变得傻兮兮。
而这个傻兮兮的梁超,其实并非梁人,而是与梁人仇敌的陈人!
何泉仿佛在平静的池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池水立刻波动起来,而何泉还是不甘心,他继续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石子,说:“当年南方动乱,小臣被迫逃离,曾经见到过安南将军吴明彻,当时还有一位年少的将军侍立在吴明彻左右,若是小臣没有记错,那位少年将军,乃是吴明彻的侄儿……吴超。”
何泉第三次投下石子,说:“因此小臣说梁超根本不是梁人,而是陈人,乃系安南将军,大都督吴明彻之侄,名唤吴超。”
杨广听到这里,彻底恍然大悟,是了,怪不得总是觉得梁超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呢。
杨兼见杨广有话要说,便让何泉暂时退下,说:“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切勿透露给其他人。”
何泉简练地说:“是,小臣告退。”
何泉退出去,杨广立刻说:“怪不得儿子觉得这个力士眼熟,原来儿子记忆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而是陈人大将军吴明彻,这个吴超与吴明彻生得倒是有几分相似。”
吴明彻乃是南陈大将,说是南朝第一名将都不为过。南方侯景之乱,南梁皇帝被活活饿死,南方动荡一时,吴明彻便是从那时雄气的一代将才,跟随陈主陈霸先不断征戈。经过侯景之乱后,南方因为动乱,南弱北强的局面更加明显,吴明彻虽然不是常胜将军,无法百战百胜,但绝对是南朝的顶梁柱。
在历史上,北周兼并北齐之后,南陈急于趁北方动乱,扩张自己的地盘,派遣吴明彻激进北上,想要夺取淮北地区的大片土地,可惜的是,吴明彻兵败,被押解俘虏回长安,因着病情加重,情绪郁郁,最后病死在长安城中。
吴明彻身死,南陈再没有更多的造化。
杨广对吴明彻的印象很深,吴明彻善于打水仗,这正是北朝人所缺少的。
在逍遥园第一次见到吴超之时,杨广的思维产生了定式,以为他是梁人,所以并没有想明白吴超到底如何眼熟,如今被何泉一提点,原是如此!
杨兼虽不是南北朝时期的人,但也听说过吴明彻的赫赫大名,蹙眉说:“吴明彻的侄儿,怎么跑到江陵去了?还改头换姓,换成了梁姓,看来有诈……”
杨广也说:“不知这个吴超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杨兼幽幽一笑,说:“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咱们试他一试便知道了。”
他说着,笑容满满扩大,说:“吴明彻的侄儿自己撞到朕的手上,送上来的美味儿,朕……便不客气了。”
……
萧岿送走了杨兼一行,温柔的笑容很快落下来,仿佛变脸一样,小包子悯公主还在一旁,看到父亲寒冷的面容,不由有些害怕,怯生生的揪着自己的小衣裳。
萧岿垂下头来,对上女儿惧怕的目光,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杨兼的话,做一个好父亲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
萧岿寒冷的面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尽量将声音放温柔,说:“悯儿,回房去,乖。”
小包子老老实实的点头,很快颠颠颠的跑回屋舍去了。
小包子一走,萧岿寒冷的脸色又显露出来,对身后的谋臣说:“去给河间王带话,若是管教不了仆役,便将仆役的手脚都剁下来,若是下次还管教不了仆役,他的手脚也不必要了。”
谋臣战战兢兢的说:“是,人主。”
河间王没想到仆役的事情捅到了皇兄萧岿那里去。
梁主萧岿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是做弟弟的都知道,三兄是面热心冷之人,看起来温柔和善,特别受下臣的爱戴,但其实骨子里全都是冷漠和严酷,弟弟们是分毫也不敢招惹他。
河间王萧岑心中惧怕,便想要去服软,主动到兄长面前请罪。他来到梁主萧岿的院落,却奇怪的发现院落里没有仆役,连负责保卫的禁卫也没有,好似特意被遣走了一般。
萧岑走了两步后,便听到轻微的说话声,从一旁的假山后面传来,两个人影站在那里,分明是梁主萧岿,还有侍奉梁主的谋臣。
谋臣低声说:“人主,其实若想知隋太子到底是不是孝惠太子的遗孤,下臣倒有一计,只需要查看隋太子的背部便可得知。”
河间王萧岑听到这里,心窍狂跳不止,大隋的太子杨广,竟然是大兄的遗孤?那岂不是梁人,而非隋天子之子么?
萧岑眯了眯眼目,唇角挂起一抹笑意,没有出声,屏住呼吸,慢慢后退,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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