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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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还没有散去夏日燥热的深深夜色里,月光如水般铺洒而来,星子的光辉黯淡到几不可见,已经迈进生命尽头的蝉还在不甘寂寞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正繁茂的高大树木落下了一片片浓郁黑影,如同水波般轻轻晃动着,一道又一道的朱红色鸟居静默伫立着,长长的走道通往着深浅错落的神社样式的建筑。
对外宣称是宗教式封闭学院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连建筑风格都参照着神社,从前往后分别是行政区、教学区和住宿区,还有大片的空地用于实战训练,即使是跟东京的贵族学校相比也称得上是占地面积广阔了。
而就在坐落于整个校区的最后方与山林相接的宿舍楼,深夜里传出了轻微的异动。
笃、笃。
如同午夜幽灵般,已经全然安静下来的咒术高专宿舍楼最深处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了几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前来的秘密访客最终停在了同一道门前。
“啊啊,真是晦气。”
率先在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的家入硝子披散着一头齐肩的柔顺短发,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的校服,百褶裙的下摆随着走廊中来回涌动的微风轻轻摇摆着,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两个同伴,相当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太让人伤心了啦,硝子。”
白发蓝瞳的少年带着圆片墨镜,他坐在走廊尽头敞开着的窗台之上,身后温柔的夜风袭涌而入,掀起他额角的碎发和带着折痕的衣角,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点伤心的影子。
“虽然早就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
扎着黑色丸子头额前留着一簇刘海的少年叹息一声,从最里侧灰暗的消防楼梯一步一步迈了上来,走进了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的温凉月光之中,最后停在了五条悟的身侧。
因为失去了一件校服外套,于是夏油杰索性穿了一身私服,棉质短袖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搭上一条宽松的休闲裤,难得显出了一副无害中学生的面貌,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还是熟悉的刺人,“但是真的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果然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虽然夜蛾正道那样强烈地反复警告了他们,还收走了津岛怜央那间房间的钥匙,但是仅仅在第二天的晚上,极其叛逆的一年级三人组就趁着凌晨夜蛾正道回家休息的空隙,不约而同地在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口相聚了。
“别说废话了,我们其实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而来的吧。”家入硝子摸了摸百褶裙侧边的暗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夹子,顺手把有些恼人的碎发别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如果你说的是让绘里奈再使用一次术式的话,那应该是的。”夏油杰说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既然是由我来提出的愿望,代价也理所应当地该由我来支付,我可没有欠别人人情的习惯。”他皱起了眉头,十分嫌弃地对自己的另外两个同伴发出了质问,“所以你们过来做什么?”
“你这家伙就喜欢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真想不明白,这样难道不累吗?”
她说,“帮你们善后我都做习惯了,你就不要抢我的工作了。反转术式用在我自己身上可比用在别人身上方便。”
“而且,”家入硝子用食指点了点下唇,露出了一个有点恶劣的笑容,拖长了尾音,故意戏弄着夏油杰,“‘夏油杰欠了家入硝子一个人情’——这样的说法听起来还蛮不错的嘛!”
“我!我的话!”五条悟高高举起了手,用相当清爽的开朗笑容说出了可能会让每一个老师都气到心梗的宣言,“是因为只要是老师禁止的事情我都想做!”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难得统一地露出了无语的神情,用眼神相互交流着。
——这家伙还有救吗?
——没救了吧。
“嘛,虽然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主要的原因果然还是想要再看一次绘里奈使用术式的过程。”五条悟轻巧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鞋跟与地板相触只发出了“哒”的一声轻响,雪白的头发如月光般轻轻浮动着,他把双手插进裤兜中,走向家入硝子,他感叹道,“绘里奈真的是很特别的咒灵哦。”
“那是当然的啦,特级咒灵不就是因为特别才被评为特级的吗?”家入硝子这样说道。
“啊,真令人伤心,硝子跟我根本一点默契都没有。”五条悟做出了假哭的神情。
“那真是太好了。”家入硝子冷酷无情,不为所动,甚至补了一刀,“我要是跟你这种人渣要是有默契的话,冥冥学姐和庵歌姬学姐绝对会哭的。”
“所以,你说的‘特别’是指什么?”
“我所说的‘特别’不是指特级咒灵的特别,而是绘里奈术式发动的方式的特别。”五条悟停在了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口,说道,“昨天绘里奈不是实现了杰的愿望吗?那个时候,我确定自己认真地去看了。”
他摘下了圆片墨镜,露出了那双一碧如洗的晴空般的蓝瞳,“但是,从绘里奈清除了东京都立大学附属中学的咒灵到她重新藏进了怜央的身体中的这整个过程之中,除去绘里奈体内切切实实削减了的咒力之外,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有使用生得术式的咒力波动,也看不清那些瞬间减少的咒力的流向,就像是抹去了过程,直接从起因跳跃到了结果一般。”
“所以我想要再观察一次,绘里奈的术式究竟是怎样发动的。”
“那不还是要让绘里奈再进行一次强求吗?你跟我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也没办法再让你们回去了,干脆三人一起行动好了。”她将手伸进了裙子的暗兜之中,“你们应该没准备钥匙吧?”
“钥匙?”夏油杰挑了挑眉,从裤兜中拿出了一把黄铜钥匙,摊开手心放在家入硝子面前给她看,那把形制朴素的房间钥匙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他说道,“你是在说这个吗?”
“诶?”家入硝子有些怔愣,“你也去夜蛾老师那里偷钥匙了吗?”
“嗯,因为昨天晚上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趁着夜蛾老师去做报告的时候,去了他的办公室里。”
虽然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事作风都像是不良,但其实夏油杰从小就是优等生,成绩优异,头脑细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做好规划。
夏油杰用小拇指穿过套着钥匙的铁圈,轻松甩了一圈之后,将钥匙捏在了手心里。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啊。”家入硝子的手还在暗兜里,她左右摸了个遍,但指尖就是没有碰到那一点金属的冷硬触感,她有些奇怪地换了一边口袋,嘀咕着自己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奇怪……钥匙去哪了?”
“钥匙吗?”五条悟笑嘻嘻地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纤长的手指上正捏着一把跟夏油杰手上一模一样的钥匙,他洋洋得意得故意在家入硝子面前炫耀了一圈,说道,“我也有一把哦~”
“等等,我记得宿舍房间的钥匙的话一共只有两把……”家入硝子说到一半,声音越说越轻,显然也逐渐回过神来了,她还在暗兜里的拳头瞬间就捏紧了,脸上暴起了青筋,她咬牙切齿,“五条悟,你这家伙是刚刚才从我这里偷走的钥匙吧?!”
“哈哈硝子你也太迟钝了吧……唔!”
2
在狠狠给了五条悟一拳之后,家入硝子气鼓鼓地用钥匙开了门。
开了门之后,三人都不禁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呼吸,他们动作极轻地合上了门,脱了鞋走进玄关,在绕过门口的餐厅和小厨房之后,走进了津岛怜央休息的卧室。
小小的卧室里是一片漆黑寂静,静谧的氛围缓缓流淌着,只能听见孩子沉睡时发出的小小呼吸声,空气还涌动着一种自然的融融暖香。
津岛怜央盖着薄薄的夏被,他并不睡在枕头上,手臂环抱着膝盖,整个人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脑袋埋在枕头与被子的空隙之中,在一种略微缺氧的状态之下酣睡着。
他的身体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地起伏着,借着从窗口薄纱出透射进来的清浅月光,三人可以看清他脸上因为甘甜睡眠而浮现出来的浅浅薄红。
“要叫醒他吗?”家入硝子有些不忍,小声说道,“这也太有负罪感了吧。”
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两人已经毫不拖沓地行动起来了。
五条悟摸着黑找到了开关,啪的一声点亮了顶灯,冰凉明亮的白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间房间。
而另一边的夏油杰已经站在了津岛怜央的床边,捏住被子的一角,手一抬便毫不留情地一把掀开了被子,他俯下身去轻轻摇晃着小孩的身体,尝试着把他叫醒,“怜央、怜央,醒一醒。”
“啊?”五条悟一脸困惑地转过头来,刚刚专注于找开关的他只听清了家入硝子说的最后几个字,“什么负罪感?”
高估了这两个人渣的下限的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话,“……不,没什么。”
迷迷糊糊半夜被叫醒的津岛怜央揉了揉眼睛,眼角因为困意而沁出了一点湿润的生理泪水,他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清润的如同黑珍珠一般的眼瞳中还没有聚上焦,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莫名景象,连三人的身影都如同幽灵般模糊不定。
津岛怜央的脑袋里则是一片朦胧的混沌,连声音都带着些迷糊,他问道,“是谁……?”
“是五条悟。”五条悟小声地说。
“是夏油杰。”夏油杰连这方面都要攀比,他用比五条悟更小一点的声音说道。
“是家入硝子……?”莫名其妙地加入这场战役的家入硝子稀里糊涂地用气音说道。
实际上津岛怜央谁的话都没有听清。
小小的孩子脾气很好,即使在熟睡中被人叫醒也没有发脾气,他看着眼前的三人,带着惺忪睡意的黑色眼瞳逐渐地清醒了过来,在将眼眶中积蓄着的生理泪水都用手擦干之后,才看清楚了三个人的模样。
他问,“有什么事吗?”
“能拜托你再让绘里奈出来一次吗?”夏油杰贴心地从旁边拿来了外套,让津岛怜央先披上,避免着凉。
“要让绘里奈出来吗?”津岛怜央乖乖地伸手接过衣服,自己穿上了外套,他将略微宽大的外套拢得紧了些,用那样纯然的信赖的眼神望向他们,清清脆脆地答应了,“可以啊。”
“但是,”津岛怜央带着一点小担忧嘱咐道,“你们不可以欺负绘里奈哦。”
“不会的,我们不会欺负绘里奈的。”五条悟认真承诺的时候,总有一种让人能够信任的力量,“我们保证。”
津岛怜央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既纯粹又明亮的眼神看向他们,为着小小的承诺而道了谢,“谢谢。”
他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那熟悉的阴冷黏腻的漆黑气息再次上浮,占据了孩子的身体。
皮肤惨白、五官漆黑的绘里奈睁开了眼睛,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三人,一言不发。
“绘里奈……可以再对我们提出一次强求吗?”家入硝子犹豫了一下,尝试着跟绘里奈进行沟通。
“要……吗?”
绘里奈模糊且断断续续的尖细声音响了起来,她无声地咧开了笑脸,“要……跟绘里奈、一起……玩游戏吗?”
那只有简单弧度的笑脸,满溢着令人恐惧的森冷诅咒,丝毫没有孩子的柔软与可爱,只让人感到被虫蚁啃食骨髓般毛骨悚然的麻痹和痒意。
不过在场的三位都是咒术师,虽然才刚刚入校学习一年没到,但即使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夏油杰都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怪异诅咒了,对这种常人没法看见的异常都已经熟视无睹了,此时面对绘里奈,没有人会因此退缩。
“嗯。”夏油杰果断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对绘里奈说,“对我提出强求吧,绘里奈。”
绘里奈张开嘴笑了起来,森然、颤抖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扭曲的咒力从她的身体中散逸了出来,如同潮湿的水汽一般渗入了墙体,让电路反了潮。
在夏油杰说出了同意的话语之后,他们就被笼罩在了绘里奈的诅咒之下。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悬在天花板上的苍白顶灯晃了晃。
连窗外的夜色都仿佛更浓郁了些,月亮变得如星子般黯淡无光。
不稳定的电流让惨白的灯光闪烁不定,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绘里奈慢慢地爬下了床,赤|裸着的小脚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般,甚至没有瑟缩一下。
绘里奈就站在那里,把食指含进了嘴里,她面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犹疑不定地左右打量了一下,随后像是终于选定了目标一般,露出了笑脸,径直地朝着靠墙伫立着的五条悟走去。
她在五条悟的面前站定,伸出了一双小小的柔软的手,“五条悟。”绘里奈笑了,带着孩子般的天真烂漫,对五条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可以给我你的左眼吗?”
那一刹那,整个房间里凝固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口的薄纱还在轻风中微微浮动,天花板上的顶灯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月光变换着光影,却越发显出了房间内四个人之间比砖石更沉默的氛围来。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露出了怔然的神色,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次强求的难度会跟上一次强求的难度跨越这么大的梯度。
“怎么办?”家入硝子的眼瞳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张神色,她紧咬着下唇,有些惊惶不安地说,“悟的眼睛可是五条家的六眼,被绘里奈拿走之后还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悟。”夏油杰同样转头看向五条悟,面色紧绷,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绘里奈也是咒灵,并且她跟津岛怜央之间并不是服从与被服从的关系,我可以尝试着现在就把绘里奈收服掉。”
反倒是被强求的五条悟在三人之中显出了最镇定的模样,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略带兴味的笑容,说,“硝子,杰,不要露出这样一幅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模样来,太难看了。”
他站直了身体,伸出手来捏了捏绘里奈冰凉的小脸,说,“绘里奈只是在跟我们玩游戏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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