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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看清了。

那是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雍容淡雅,气度清贵高华,眉若山岱,鼻似悬胆,唇染春.色,而那双眼,仿佛映着满湖清水,不染丝毫杂色,却是深沉。

当突见桃夭时,那男子眼中的湖,似乎有着微微的波动,但一切,只是一瞬。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在这样令人恹恹的午后。

粼粼波光,映在两人身上,不时摇晃着。

远处的风,吹来白色的飞絮,萦绕在两人之间。

终于,那人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桃夭记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她的思绪,回到了初来京都的那天,那辆马车,那个清雅的声音,被帷幔遮住的侧面。

她喃喃道:“你是,律王爷。”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脸色如湖水一般平静。

桃夭还想问什么,但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队宫女向着凉亭走来。

那男子道:“在宫中,要万事小心……走吧。”

不知为何,桃夭听从了他的话,离开。

身后的对话随着暖风飘来。

“禀王爷,太后已经醒了,让奴婢请王爷过去说话。”

“……好。”

从凉亭出来,桃夭有些恍惚,来到约定地点后,便坐在树荫下发呆。

突然,一只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

但隔了会,桃夭才慢慢转身。

慕容逸风皱眉:“桃夭,拜托你拿出点惊讶的样子来行吗?实在是不给我面子啊。”

“慕容?”桃夭仍然处于迷茫中。

“你怎么了?”慕容逸风察觉到了不对劲。

桃夭的眼前,满是那抹青白的身影,她轻轻摇头:“没什么。”

“这两天过得好吗?”慕容逸风关心地问道:“有没有被欺负?”

桃夭摇摇头:“慕容,你呢?”

“我痛苦死了。”慕容逸风唉声叹气:“那个死太监,居然真的让我去倒马桶!而且和我同屋居住的那些人,全部都有脚臭,简直要把人熏死!”

“慕容,对不起,”桃夭垂下睫毛,看着地上树叶的影子:“都是因为帮我,你才会受苦。”

“我不就这么一说嘛,你还当真了?”慕容逸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另有所图。”

“你想图什么?”桃夭问。

慕容逸风看着她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脸庞,轻浅地一笑:“你自己猜吧。”

桃夭轻轻吸口气,空气中,飘散着点点香气,她道:“慕容,我们晚上就行动吧。”

“这么快?”慕容逸风讶异。

“御医馆的路线我都摸清了,而且,”桃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想早些查明真相。”

“你怎么开心我们就怎么办。”慕容逸风看着她,眼中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宠溺。

“慕容,我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桃夭缓声道。

“怎么了?”慕容逸风疑惑。

“我不知道,”桃夭摇摇头,声音像流水般清澈:“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像那些人所希望的那样,停止寻找。可是每当这时,脑海中就会想起我娘的声音——桃夭,去找你爹,找到他。这是她这辈子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她的遗愿,所以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可是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了我的预料……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会失去什么,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桃夭的声音,到最后,沉寂了。

慕容逸风握住了她的手,那掌心的热度,顺着他们接触的地方,慢慢传入她的体内。

他的声音,挟带着暖风,慢慢向她袭来:“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没有弄清真相,那么这一辈子也不会开心。我想你开心,所以我会陪着你一起走到最后。”

闻言,桃夭的嘴角,扬起个小小的弧度,不明显,却很真实:“慕容,谢谢你。”

“只是一句谢谢就完了吗?”慕容逸风挑挑眉毛:“难道就没有其他实质性的表示?”

“实质性的表示?”桃夭思索良久,终于将眉头一皱,下定决心:“好吧。”

慕容逸风问道:“你想给我什么表示?”

“等我们把这件事完结后,”桃夭眼中闪过一道坚定的光:“我就请你去会仙楼大吃一顿……诶,慕容,你怎么倒在地上了?”

在桃夭的搀扶下,浑身无力的慕容逸风站起来,虚弱地说道:“算了,还是我请你吧。”

“对了,慕容,你给我的这只哨子,我还没试过呢。”桃夭从怀中将那只瓷哨子给拿了出来。

“很好用的。”慕容逸风取过,吹了起来。

哨子的声音,异常清越,仿佛能载着人的思想,冲上蓝天,与白云为伍。

在这懒洋洋的午后,在这阴凉的树荫下,慕容逸风安静地吹着,而桃夭则安静地听着。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一双寒意侵肌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太后寝宫。

紫铜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弥漫了一室。

晶莹的珠帘后,太后侧躺在卧榻上。

即使在这一天中最闲适的时刻,她也是规规矩矩地身着华服,一派端矜摸样,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懈怠,一点大意。

她有张美丽而有风韵的脸庞,光洁的皮肤,保养得当,芳华未逝——除了嘴角那道严苛的痕迹。

她睁开眼,淡淡扫视了下站在面前的律王爷,接着缓缓闭上眼,良久,才说道:“都是自家姐弟,还讲什么虚礼,坐吧。”

古律流淡淡应了声,坐下,态度不卑不亢。

太后一直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

而古律流也不动声色,安静地坐着,如一泓湖水。

寂静,在他们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太后开口:“律流,刚才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梦见了咱们小时候。”

古律流静静地听着,只轻声应道:“是吗?”

“我梦见先生说要考我们写文章,写不好便要告诉爹,打我们掌心。于是第二天,我们联合起来,用计逼走了先生。”太后的声音融合在熏香中,带着久远的记忆的香气,一股股飘来:“从那时起,我和你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联手,我们可以获得一切。”

古律流的脸,在袅袅的白色的烟雾中,有些模糊。

“接下来,便是入宫,争宠,夺位,平乱,铲除异己。”太后依旧闭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像是梦呓:“到现在,我们获得了世间的一切,权利,财富,身份,我们得到了一切。”

“是的。”古律流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得到了一切。”

太后的眼睛忽然睁开,里面盛满精光:“可你为什么要毁掉这些我牺牲自己所有换取来的东西?!”

古律流的神色,依旧是悠然,依旧是平静:“臣愚钝,请太后明示。”

太后坐起身子,“哗啦”一声将珠帘掀开,走了出来。

一颗颗大小一致的珍珠,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华丽的声音。

“为什么不杀了她!”太后问。

古律流轻声道:“我杀过了,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依照你的吩咐,杀过了她。”

“可是她还活着。”太后的声音浸染着一丝丝恨意:“并且在你们的庇护下,她到处追查着那些我们千方百计埋藏的过往。”

“她只是一个孩子,她没有能力做什么。”在轻烟之中,古律流抬头,平静地看向太后。

“我从来不喜欢出现意外,而死人的嘴才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太后重新罩上了面具,变成了那个看不出悲喜的女子:“如果她再这么闹下去,我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古律流嘴角的笑意,平淡若水:“没错,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珠帘的摇动渐渐平息。

轻烟继续在空中袅袅上升。

而空气,已经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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