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葬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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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方索有些头疼地叹口气,“姐姐,你之前真的太危险了。”

两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同,玫瑰公主更是对政治和法律毫无兴趣,看她的表现就知道她对此事的严重性毫无概念。

帕斯卡低声解释道:“殿下,幸运的是,这次只是瓦伦西亚的公爵,不是加泰罗尼亚的贵族,阿方索殿下也及时控制了费尔南德斯,所以才迅速平息了事态。”

阿方索点点头:“但是,如果下次有人戳穿你的王室身份,再起诉你冒充王室身份的话——虽然很离谱,但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那我可能都来不及救你。所以就提前准备一份证明。”

“……原来是这样。”乔伊后背一凉。

但她想了想加泰罗尼亚和南方的恩怨,感觉事情更加棘手了。

这份证明,大概是丢也不敢丢,烧也不敢烧,既是催命符,也是救命牌。

她在心里默默叹口气,那就先收着吧。

从身到心,无声的疲惫淹没了她。

病房的门敲响了。

“家属请注意一下,病人需要休息。”一名护士探头进来。

艾达连忙说:“我应该可以……”“不行,谁都不行。”护士不留情面地一口回绝。

等到几人都被护士轰走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战栗的寒冷从四周侵袭过来,乔伊伸出微颤的双手,拧紧了八音盒的发条,然后蜷缩进被子里。

一串串泡沫般音符流淌出来,温柔又滑稽。

踌躇的。

不完美的。

无尽的爱。

她忍不住想起梦中那个再也记不真切的吻。

刹那间,滚烫的血液充斥了鼓膜。

那是心脏在无比清晰地,向大脑宣告自己的感觉。

怦怦的心跳从未如此急促,也从未如此沉重。

生命里从不曾动心,从不知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如此迟钝的她,甚至要在梦里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但当阳光终于穿透花窗,再回想那些微风吹散的瞬间,回想起玫瑰花香在他们之间萦绕的芬芳,回想起他们每一次无意的拥抱……

每一丝光芒都有了理由,每一分动心都不是毫无征兆。

可是……

她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曾经,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世纪。

她只能从他留下的作品中遥想他当年伏案画图的模样,猜测他抚摸着那些精致雕塑时,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

那时的她知道,那只是一个历史的幻影。

他一辈子从未爱上任何人,甚至还能为她隐秘的爱慕增添一点色彩。

可如今,21岁的他就在她身边,她却再也跨不过那个诅咒。

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不需要任何言语的证明。

那叫做事实。

安东尼奥来到这世间,是为了爱建筑,而不是为了爱人。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已经成为了高迪小姐。

而这世界上,不会有一位高迪夫人。

在八音盒温柔的旋律里,乔伊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

枪击案之后的一系列后续事宜,都由阿方索和帕斯卡迅速高效地料理好了。对警方的说辞也准备得十分完美,不会引起警察厅的怀疑。

乔伊依然住在医院。

莱昂医生显然是一位很有医德同时也十分敬业的医生,他硬是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等到第二天乔伊退烧,才带着手下好几位实习生一起来找她请教血型的问题。

乔伊也不是专家。她尽可能地回想出自己记得的所有关于血型的知识,而这一切对于1874年巴塞罗那的医生们来说,已经足够引起无与伦比的惊诧。

a、b、ab、o,红细胞和血清分别有对应的抗原和抗体,所以输血会产生凝集或溶血反应……年轻的学生们兴奋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感到他们见证了一个划时代的发现。

输血的发现,已经是一个天才的构想。如今,如果高迪小姐所说的血型系统验证为事实,那么人们将在医学上前进一大步。

这是科学快速发展的时代。很多时候,特殊的科学现象其实早已在人们身边出现,但等到有人去发现它,却需要很久很久——直到某个偶然。

乔伊还未出院,巴塞罗那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就与莱昂医生一起来到了她的病房。教授头发花白,却满脸尴尬的歉意:“高迪小姐,您还愿意与我们合作进行水银毒性的研究吗?”

乔伊颇感到一丝黑色幽默。

“请您联系费尔南德斯之家的玛丽·斯托沃夫斯卡小姐。我想她会愿意与您对接的——另外,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教授连忙致意:“小姐,您说。”

“请您抛开性别的偏见,认真地了解她的才华……我向您保证,她已经有了可以上大学的能力。”

繁忙的事务并不会因为乔伊的小病而停止。但她往日习惯了亲力亲为,如今在医院里却难免鞭长莫及,帕斯卡代替她料理了不少事情。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莱昂医生再次来找她:“高迪小姐,祝贺您。高迪先生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估计最早明早就会醒来。您要去看看他吗?”

乔伊一怔,手不自觉地绞了绞衣袖:“……好的。”

安静的病房里,年轻的男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棕发凌乱,浓密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原本就是冷白的肤色,经历了大量的失血和漫长的手术,苍白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脆弱的白瓷。

不知为何,乔伊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安东尼奥的那个黄昏。

那时,他的脸颊上还蹭了一抹玫瑰红——

如果现在他的脸能更红润一些,该有多好。

乔伊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

阳光西斜,悬铃木的叶子依旧青翠欲滴,筛下淡金色的碎光。

心头一悸,自己梦中的场景忽然涌现在脑海中。

乔伊屏住了呼吸,一时竟然不敢继续往下望出去。

她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那是原本历史上,他的葬礼。

那个阳光炽烈的夏天,巴塞罗那几乎全城的市民都来到了街上,送葬的队伍从圣保罗医院一直延伸到了圣家族大教堂。

可那是很多很多年后的事情。

此时安东尼奥,才21岁。

他还那样年轻,报纸上说到他,都是说“那位年轻的天才”。

他还应该活很久很久,活到花白了头发,活到大主教见到他,都会尊敬地向他致意:“高迪先生。”

可就在昨天,她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

如果当时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差一点点,就要失去他了。

而他会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完全是因为她。

如果没有她,他现在还应该在神采奕奕地画图,做模型,哪怕是与市政厅斗气,也不应该是这样命悬一线的模样。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却并没有应有的警惕。

如果他不曾遇到她……

冰冷的血色再次蔓延开来,眩晕涌上头顶。

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乔伊一惊,眩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紧张地去看床头,却发现他依然在沉睡。他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安静的病房里,充斥着怦怦的急促心跳声。

乔伊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很久。

“安东尼奥。”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出口,便有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对不起……很抱歉遇见你。”

她把一封信放在了他的床头。

然后鼓足了生命里全部的勇气,一点点凑上前去,在他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很轻很轻地落下一吻。

仿佛雪花飘落于透明的冰面。

冰凉、轻柔、转瞬即逝,只尝到了泪水的味道。

……

按照原计划,乔伊应该在后一天登上前往巴黎的游轮。

她没有改订船票,只是近乎仓促地安排好在巴塞罗那的各个产业,将其中的一部分公证赠送给了安东尼奥、玛丽和文森特,然后落荒而逃。

当第三天的晨曦升起时,邮轮离开了巴塞罗那港。

天空还未显出正午时透明得近乎刺眼的蓝,依然是一片温柔的浅米色。邮轮在温和的海浪中微微晃动,拖着长长的、闪亮的珍珠色尾巴。

一位孤零零的少女穿着冰蓝色的绸裙,坐在舷窗边。

忙碌的巴塞罗那海岸线渐渐远去,地中海在视野里延伸出一望无际的蓝。

邮轮离开伊比利亚半岛的东岸,向北边的国度驶去。

乔伊想,完成世博会的申请,她大概不会再回巴塞罗那了。

如果首都的形势稳定下来,她或许会回马德里。

但只要在西班牙,她就忍不住会想起他。

如今,尚且年轻的他名声已经传遍了西班牙全国。

那么,或许留在巴黎吧。

乔伊漫无目的地想着。

没有焦距的视野里,暖色调的城市建筑慢慢地沉入海平线以下,粉色的朝霞渐渐融入透明的天空。

这是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她第一次离开巴塞罗那。

五年前,她第一次来到巴塞罗那,就爱上了这座城市。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如今,因为一个人,她告别这座深爱的城市,走向未知的世界。

“永别了,安东尼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了封面的画面,从头哭到尾。

擦擦泪,小声凑到安东尼奥耳边:你媳妇跑——啦——

可怜的娃不仅中了一枪,还得跑去异国追媳妇……好像有点太惨了,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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