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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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多数一心科考的学子们而言,比起稍微会点词藻韵脚、便能写出来应付差事的格律诗,那显然还是试义与策论更为值得重视。

而这种题目,又最绕不开四书五经、和别的诸子百家等等经典……

相较而言,诗词歌赋这些东西,便早已成了陶冶情操或闲时娱乐的手段,不会再使人们视若珍宝。

所以,容昙二人不知道的是,这间堂屋中所摆放的书籍,其实大多都是从翰林院的书阁中清理而出、弃置在此处的。

——而且还好死不死,那些诗集都是王秩本人曾经亲手收集进来,再被直学士大人们命人搬出书阁、放到这里吃灰的。

“……虽说诗词歌赋在唐宋曾盛极一时,流传无数千古名篇,但就切实而言,在朝为官者,还是更应当熟读经史子集才是。”

林漱容平淡的声音传来,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王秩心头的火气更加高窜了几分,“陛下有心做出一番实绩,当今朝廷最需能办实事、有高见的能臣。旁的尚且不论,单从殿试便足以看出——自太.祖开国而来,历朝帝王从来都只问时务策,而非似前朝那般爱考人作诗赋词……由此,这些诗集纵然再如何文采斐然,也终究难得世人青眼了啊。”

她这一番话下来,字字句句,竟全部精准踩在王秩的雷区,怄得他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血来,怒气也瞬间便没过了理智!

“哼!依林大小姐的意思,莫非是在鼓吹民间的那些‘诗赋无用论’么?”

王秩终于再也忍不住,冲动地开口驳斥道:“古有《诗三百》与《楚辞》冠绝百年,今也有孤鹜居士一般的大诗人留墨三十载不断,备受天下文人景仰——现在的科举偏重儒学,本就是顾此失彼——您又怎能如此偏颇于它?”

闻言,林漱容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不知为何十分激动的王秩,神情中似是有些古怪。

她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介意面前官员语气中的无礼,半晌才心平气和地答道:“这位大人所言有理,‘风骚’两部之中当然尽是流芳万世的名篇……但我方才所言,也同样不曾否认这些诗词歌赋的精彩,只是在拿事实说话罢了——”

“难道您认为,”林漱容负手于身后,眉眼之间隐含几分锋利,淡声问道,“专精诗赋者,会比熟读四书五经之人更会作文写章、更易在科考当中题名金榜?”

……就连王秩都知道,这个答案势必是否定的。

除了短短几句的试帖诗,还有哪道题会考立意平仄、句式韵脚、情感意境?

但文人皆有傲骨,即使自知理亏,也定然要辩上一辩,输人不输阵。

王秩自诩才情非凡,又耳濡目染了翰林院特有的清高孤傲,自然不会就此咽下这口气。他冷冷一笑,心中半块是对明昙害诚国公不得入朝的憎恶、半块是对林漱容所言的强烈不满,两厢叠加之下,怒气终究是冲破了天灵盖,竟连面前两人的身份都一时抛之在了脑后。

“那不妨便来比过一场!”

王秩死死咬着后槽牙,寒声邀战道:“早闻林大小姐的才名冠绝京城,连陛下都要赞一句‘不栉进士’——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不妨以上次会试的策论为题,各自作文一篇,再交与翰林院的各位大人评比,且看究竟是饱读四书五经的女子更胜,还是我这写诗作赋的翰林院官臣技高一筹!”

听到此番邀战,林漱容目光微凝,转头看了眼明昙。却见后者正两眼放光,毫无半点担忧的模样,只像是在看热闹似的兴致勃勃,不禁心中顿生几分好笑。

殿下这是笃定她不会输喽?

也罢。既然是对方主动要求比试,那便应承下来又有何妨?

且还能借此在翰林院中搜罗一番,看看有谁身负大才,正好请去给殿下出刊……

“可以。”

林漱容笑了笑,缓声道:“那就劳大人在院中摆好笔墨,由我二人现场作文之后,再请翰林院的诸位学士评论高下罢。”

……

听说有人要来砸他们翰林院的场子,不少学士都诧异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聚集到院内,冲着已在当中支好桌案的二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王侍读么?要与他比试的那位女子又是谁?”

“李编修,你怎么连她都不知道?那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才女,林相大人家的大女儿漱容小姐!”

“这……怎么林大小姐会突然跑来咱们翰林院?还要和王侍读比试作文章?”

“就王秩那聱牙诘曲、文不对题的水平,也敢与旁人相较?万一他输了……岂不就是给咱们翰林院丢脸嘛!”

“赵学士此言差矣!您刚来,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的题目是上次会试的策论,王秩恰好参与过那场的阅卷,对此题想来知之甚详——他平素虽然钟爱诗赋,文章一向作得不大好,但在翰林院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也总有几分才气在内;而那林大小姐嘛……一介女子,不曾参加过科考,想来也不懂字数、避讳、誊抄、提格等等须得注意的事项,如何能作出符合制式的文章?何况还是上次人人都道‘无从下手、难如登天’的会试策论?”

“嗯,不错,老夫也以为王秩未必会输。”

“……啊?各位大人当真不看好林大小姐么?京中盛传她有班姬续史、谢庭咏雪之才,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王秩?”

“哈哈哈哈,不过是达官贵人扬名的手段罢了,张学士您还真信呐!”

“是啊,一介女子而已,最多只被家中请来的女先生教导过,能有几分真材实料?什么‘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和那些个纨绔少爷们争抢的‘京城第一公子’一样,是个唬人的玩意,当不得真的!”

“哼,林相大人贵为朝中众臣,可女儿却惯爱追名逐利,硬生生将才女的名头叫了十几年,这下总算要原形毕露了罢!”

——与那些不看好林漱容的官员们一样,王秩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诗赋惊天地泣鬼神、能让诚国公都为之倾倒!就是文章稍稍逊色了些,比不上翰林院里许多二甲进士……然而,与一个压根不曾参与过任何一场科考的白身之人相较,定当还是绰绰有余!

何况,他还曾经凭借诚国公那边的关系,参与过上场会试的阅卷,其中不少好句都仍然铭记在心;而面前的对手,却不光年纪轻轻,还是个连私塾都上不得的女子……如何能赢得过他?

王秩越想越兴奋。

若他能在此场比试里扬眉吐气,将这个“京城第一才女”当作踏脚石,想必也不会日日被人在暗地里说闲话,嘲笑他浪费笔墨、才疏学浅了!

“上回会试的策论之题为‘赏疑从与、罚疑从去’,”王秩无比自信地站在案后,风度翩翩道,“林大小姐先请。”

和他的满面春风不同,林漱容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只冲王秩客气地点点头后,便悬起手腕,率先将手中的毛笔蘸上了墨汁。

与此同时,站在前方的明昙也点燃了一炷长香,拍拍手上沾染的黑灰,起身含笑道:“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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