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2 / 2)
比起几乎回到最开始的白大佬,颜如玉和黑大佬相处起来并不难受。
黑大佬的变化并不大,或者说其实也有他还没有发现的变化,但稍稍比之前沉默的公孙谌态度更和缓些,更……更像颜如玉记忆中的主角。
平静,沉稳,和煦,强大。
他不笑的时候,也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仿佛还是那个没有彻底失去信任的公孙谌。
只是在目及这个公孙谌的模样时,颜如玉才终于确定了一桩事。
为何在无尽夏的时候,黑大佬也曾试探过公孙离他们。
那个时候的黑大佬已经逐步逐步接收到部分关于白大佬的记忆……所以哪怕他不曾经历过那许多的事情,却也逐渐蜕变得冰冷淡漠。
极其偶尔的时候,颜如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迷茫。
他看似是在帮忙,但实际上做了什么呢?
只要白大佬存在,黑大佬永远不可能真正逃脱那些既定的命运,可难道颜如玉真的能将白大佬抹去痕迹,只为了让黑大佬能平静生活下去?
颜如玉做不到。
不管是黑大佬还是白大佬,要让他舍弃其中之一去让另一半快乐……那怎么可能?
“如玉在想什么?”
漆黑公孙谌抬手欲去碰颜如玉的脖颈,走神的他下意识躲了躲。然大佬也没有强求,只是虚虚停留在半空,“伤口愈合了。”
方才白大佬的暴起,连带着颜如玉对公孙谌的存在也有点戒备,不过反应过来他就有点羞怯,毕竟这两人还是不同。
他对白大佬生气归生气,但是暴怒倒也没有。
失去了相处记忆的白大佬,就是小说后期那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只是咬掉他一块肉算什么,没将他挫骨扬灰就是不错……等下。
颜如玉微眯起眼,这个遭遇,怎么与他们在进来流沙前看到的那个安秀那个相似?如果颜如玉身边不是有梦兽,还有保命的法器,眼下他可能就跟安秀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罢?
他摸了摸愈合的伤口,“方才小鲛人做出了预知,说是往右边走才是正确。左边是陷阱,但左边虽是陷阱,却也有可能有意料不到的收获,你们选哪条路?”
原本一路走进来需要破除的幻境已经被梦兽全部清除了,因而这一路走得很顺畅。
漆黑公孙谌:“如玉想去左边?”
颜如玉:“右边如果是一帆风顺,反而没有去的必要了。我们来此间也不是为了探寻此地的秘密,而是为了找到有可能埋葬公孙谌尸身的墓穴。”
既然白大佬都发疯过一次,颜如玉也懒得掩藏。
爱信不信,他不伺候。
白大佬的衣裳染着大片大片的血红,脖子上的伤口半好不好,更像是懒得去愈合。他的手指诡异地按在脖子再往下滑到心口的位置,旋即他伸出一只手,“过来。”他的声音蕴着古怪的意味,仿若是轻飘飘地踩在云端。
颜如玉瞧他状态不对,蓦然想起什么,还是蹙眉走了过来。
他握住了素白公孙谌的手,然后下一瞬另一只手狠狠地戳在伤口的位置,“现在痛吗?”
素白公孙谌闭上眼,阴沉沉地笑起来。
“确实,这样才对。”
颜如玉的面容还流露着薄怒,可心下却已经明了素白公孙谌是为何。
从前素白公孙谌的甚少的几句简短话语不断浮现。
“没有感觉。”
“无碍。”
“与你无关。”
“这便是暖吗?”
他频繁将颜如玉当成抱抱熊,只要颜如玉出现在乱葬岗里,大多数时候,素白公孙谌都会用冰冷的怀抱拢住他,哪怕不睡觉,也会那样安静地待上一段时日。
从无到有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割舍。
顷刻,素白公孙谌懒懒睁开眼,“既然要去,那去便是,犹犹豫豫作甚?”
颜如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立刻抽回手。就算他确实心疼公孙谌,但是刚才白大佬的发疯他可没忘记,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松戒备。
他知道白大佬不喜他称呼他为莲容,可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先前让他这么称呼的人是他,等他忘记了,就变成不许了?这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爱听不听,反正颜如玉是叫定了。
“梦兽,”颜如玉弯腰捞起小鲸鱼,“一有问题就要将我们拉进幻境。”
梦兽点了点脑袋。
幻境很危险,但是如果有梦兽在,那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简单。
颜如玉心神一动,好几只小巧的魔兽出现在他们周围。它们与颜如玉是一心的,不需他下指令,就扑闪着翅膀飞进去左边的方向。
这分叉口左右的方向都有一道门。
右边的门明亮,左边的门昏暗。
在颜如玉的意识中,刚飞进去的魔兽们心神都有些困惑,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般,但是很快又变作淡淡的欢悦,那种喜悦的程度就跟……就跟之前他们看到颜如玉一般。
他再三确认过后,那种感觉依旧没有差别。
颜如玉微蹙眉头。
“难道这里会让人看到心中所想?”他不自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罢了,是与不是,进去便知道了。
…
甫一进入,满目漆黑。
哪怕神识都发挥不出效用的纯黑彻底遮盖所有的感官,颜如玉心中一紧,一只温暖的大手就握住他的手腕。
颜如玉微顿,是黑大佬。
心神微动的瞬间,整个黑幕被猛地扯下,破开的天光透着紫,旋即被白色覆盖。
无数白鹤在天际飞舞,它们鸣叫,那优雅的身姿让无数人移不开视线。为首的庞大仙鹤脑袋上,正有一漆黑身影屈膝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拎着一管箫。
凌冽的狂风中,箫声淡淡。
悠扬低沉,正如他那个人。
这正如同画卷般的画面,让颜如玉初见就忍不住捂脸。
这……如果说这会是谁的心中所想,那必然是他。
颜如玉都不必回头,依旧感觉到了背上两道炽热的视线。
白大佬的神色有些扭曲,“你最想见的,居然是最初愚蠢的时候?”
颜如玉放下手,反驳说道:“这时候的公孙谌最是年少轻狂,洒脱风流。”
漆黑公孙谌的脸色也有点变化,他以手抵住唇,轻轻咳嗽一声,“不过那个时候的公孙谌确实空有一心修道,却不知世事艰难。”他的语气里只有浅浅的感慨,却蓦地让颜如玉的心口酸痛收紧。
白大佬不记得他年轻的记忆,但是对年轻的自己总归是认得出来。
可是黑大佬……对于漆黑公孙谌而言,那些痛苦的背叛、残忍的虐杀不过就在眼前,是将将才发生的事情!
颜如玉的心神一晃,眼前的景物就彻底失去了根基。
他确实想见最初的公孙谌。
但是这蛊惑不了颜如玉,真人就在他的左右,他又何须去寄托假象?
破裂的画面如同水雾溢散,却并非抹去形态,而是逐渐扭曲成水乡小楼。那看起来好像是某一处凡人国都,隐约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环绕而过。那座小楼在清晨的时候总算活了过来,有人开了窗户,探出了上半身仰头感受了下晨光,然后笑嘻嘻地回头与屋内的人说话,“十七哥,你要是再不起身的话,晚些时候就错过庙会了。”
屋内那被称作十七哥的男人慵懒地说道:“赶晚不赶早,现在去可没什么人。”
那先起来的人又再度被勾了回去,两人在床上继续缠缠绵绵,好一对小情儿。
颜如玉:“……”
他……这,这应该是,黑大佬的……?
这人间烟火味平凡到颜如玉有些茫然,但那两人幸福快乐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白大佬:“废物!”
面对素白公孙谌突如其来的怒斥,漆黑公孙谌面不改色,像是压根不在意眼前倒映的是他的想法,“从不知山处离开的时候,我便发誓若此生能再有一人让我心甘情愿相信,我便不会堕入恶途……”他的手指摩挲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冰剑,以纯粹杀意凝聚而成的冰剑刺痛着皮肤,却一直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提醒着这是他应当失去的东西。
他分明已经……
失去过一次灵根。
炽热的火焰遍布他的全身,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他自然庆幸重新得到的灵根……可最得心应手的,自当是与生俱来的冰系灵根。
当他意识到这具身体仍然存有冰系的时候,公孙谌如何不明白这或许只是又一次幻境?
只是……
一双微凉的手捧住公孙谌的脸,颜如玉踮脚竭力去看黑大佬的脸色,“可还好?”
黑大佬敛眉,将森然杀意压在肃穆的白雪之下,一把将颜如玉拢在怀里。
真也好,假也好。
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来。
他漠然地看着眼前一动一动的人影,就算再是朴素平凡,也不过是在无数消极痛苦中曾涌现过的一丝挣扎念想。
既然是假的,再如何渴求——
凌厉的杀意划破小楼,将所有的街道人影封杀在一瞬。
也该全部消失。
颜如玉看着片片破碎开来的光片,总觉得这玩意与他最开始的想象不太一样……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下一刻出现的便是漫天大火。
铺天盖地的火海灼烧着灵山,炽热滚烫的温度熄灭了无数生机,赤红的火苗驯服地舔舐着那独立在山间的男人,猩红腐朽的血液在烧焦的土壤上遍地都是。
苍白的手指穿过胸口,活生生捏碎了一颗心脏。
公孙谌挥了挥,厌恶地将满手的血浆丢在地上,黑靴踩过堆积的尸骸血肉,一步步地往山上走。
这座山可真是高。
哪怕以修士的眼光来瞧,这也几乎是高耸入云了。
公孙谌立于山巅时,正能看到一棵与他相同高度的大树。他肆意地踩在边界上,扯住一片叶穗儿,“你就是最后了吧?”
那棵苍老的大树便摇了摇枝叶,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
颜如玉看着那诡异的画面,整片天地都燃烧在炽热的焰火里,虽然没有灭世白莲的存在,以白大佬的疯癫暴虐,也足以将体内的火系催生至此。
只是……
“你与苍树,有过接触?”
颜如玉喃喃说道。
白大佬阴冷地看他一眼,复看着眼前诡异的画卷,“我不记得。”嗜血的欲念在心中升起,蠢蠢欲动的疯狂在血脉流窜。饥渴得、仿若要再咬下一口血肉,才堪堪能满足那永无休止的欲望。
漆黑公孙谌冰冷地注视着素白公孙谌。
果然是一体,当其一血脉沸腾的时候,另一个也不可能毫无感觉。
颜如玉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如玉。”
漆黑公孙谌一把抓住了颜如玉。
颜如玉:“如果这里是陷阱,这些出现的画面是为了蛊惑来者停留,那停留后的目的是什么?”
当眼前出现的场景摄摄人心魄的时候,又会……
颜如玉微蹙眉头,一下子反握住黑大佬的手,“十七哥,你的身体可有异样?”他看到了公孙谌额头的薄汗。
漆黑公孙谌明白他的意思,“没有。”
颜如玉看向白大佬,只见他的神色阴沉,威严至深,瞧着就不像有事的样子。
可是这不太对,黑大佬分明有问题,自己却没有觉察;而白大佬……颜如玉看了下灼烧的画面,又看了看白大佬。
然后回头看了眼神色淡淡的黑大佬,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明悟,原来如此!
器灵关于这里的话其实已经夹杂了提示。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借由本人的力量才会出现。
这里,会无声无息地燃烧自身的本源。
可不断出现的画面却会让人以为自己被蛊惑,便会一次次去破除。可塑造虚影用的就是自己的力量,破除用的也同样是自己的力量……
如是重复,只会将人彻底折损在这里。
颜如玉看着眼前灼烧的画面,不再有任何犹豫,反手握住黑大佬的手大步往前走去,“这里确实是陷阱,但我却理解错他的意思了。不断破开他们是没有用的,只会空耗大量的力量……方才十七哥为了毁掉那副画面,已经消耗了一半的灵气吧?”
黑大佬不语,却是轻轻点头。
颜如玉没有灵力,感觉不到这里的气息稀薄。但方才黑大佬使出一招后,额头却有薄汗,那几乎不可能,除非在这里要以十倍百倍的力量消耗,却让人无知无觉深陷其中。
而黑公孙谌一经颜如玉点醒,立刻就发觉了。
白公孙谌面无表情,一探自身的力量,却也已经耗去了三分之一。
颜如玉已经拉着黑大佬走到了凝固的画卷前,“这些画面是借由我们而生,自然也借用了我们的力量。但与此同时,或许……”
颜如玉伸出手,果不其然看到了穿过去的胳膊。
他微弯眉眼,笑着回眸,眼睛亮晶晶。
“看,进去或许反而是出路呢?”
毕竟来路,早就消失无踪了。
漆黑公孙谌的呼吸微窒,他轻叹一声,“你又在用自己冒险。”
就跟在小城内一般。
颜如玉似乎还笑着与漆黑公孙谌说了些什么,可素白公孙谌几乎没听进去。
颜如玉回首说话那一瞬,他竟然有些恍惚。
好像在许久之前曾听到这把嗓音,在极端痛苦时落下几乎不察的抚慰,很浅,醒来的时候,恍然如梦。
当真是……
脚步抬起,三人踏进凝固燃烧的画卷。
入其内,画卷内与外的真实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炽热焰火几乎要吞噬掉无穷尽的生机,焦黑大地上尸横遍野。
“公孙谌,你的命数已尽,莫要再挣扎了!”
天上地下,唯独这一声声的暴喝滚开,几乎震耳欲聋。听起来是一人,细听却是无数人,仿若排山倒海的威压,沉沉地盖住这方燃烧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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