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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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学了西人的作派,喜爱新派的小姐,那你知道西人结婚的时候,要对着天主起誓,发出一生不离不弃的誓言吗?

你娶的是一个物品,还是一位要相伴一生的妻子?

既然接受不了这段婚约,那结婚之前难道不能慎重些?

你痛苦,那这位被你毁了一生的小姐,难道就不痛苦?

陈知意一直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包括当初劝周妙妙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想过要以一人之力,来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

这次是真的,剧情里的那个她太惨了。

这是她想说的话,但却再没法子说出来了,那陈知意来帮她说。

不过是无人站在她身后,被万人唾骂罢了。

————

其实也不是无人站在她身后。

报纸上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她的讨伐,大多是在骂她“愚昧”“无知”“妇人之见”“不知天高地厚”。

骂她的人大多是男性,且还是这年代留学归来,颇有身份地位的男性。

可在这一群文人对她的指责中,慢慢的混进去了一个二五仔。

男性天生就能站在男性的角度思考问题,因此对这位原配过于犀利的文笔,即使没被戳到痛脚的,却也大多都生不出什么好感。

一面倒的讨伐中,林路留这位南面文坛青年中的领头人,发言格外不同。

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在一众唾骂中逆道而驰,帮着陈知意骂起了“这群薄情寡义的文人”。

“我竟不知,华夏文人继在西人面前丢了自信之后,还能把道德也丢了!某些自诩清白的人的发言,看得我真是心内汗颜,不禁想问一问,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脸皮?

既然有,那怎么能闭上眼睛说出这些可笑话语这位女士话里说得倒没错,当今世道,只要是披上了一层文明进步的皮,那一切恶行竟都能掩藏下去了,真是让林某人大开眼界!

不谈西方,我就代这位女士问诸君一句,你们因为妻子是旧式女子,就要抛弃对方另结新欢,那你们的母亲也是个旧式女子,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们,是否也要抛弃老母,另寻一位文明进步的母亲?

若真有人如此‘言行一致’,不区别待人,立誓要抛弃老母,那尽可以来找来,林某这里倒是有几个好的推荐人选!”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路留这文章一发,就宛如一片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中,忽然混进去了一个叛徒,一时间讨伐声都对准了他,骂陈知意的人都少了。

相较于“胜之不武”的去讨伐一个落后的旧式女子,还是林路留比较能激起人的胜负欲。

林路留怕吗?笑话,他舌战群儒同时在报纸上一喷八的时候,都没怕过。

在报纸上骂得风生水起,林路留还半点不耽误的出现在了各种文化沙龙上。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以自己的价值观,来揣度他人的伪君子。

一次沙龙上,有人恶意的问林路留,“林兄在报纸上极力为这位萧肃原配说话,莫非等人真离婚了之后,你还打算娶了人家不成?”

其实这是两回事,帮了人说话又不意味着非要娶了人家,这人故意扭曲了逻辑,心思不可谓不。

林路留一旦回答“不娶”,那正好说明了他的伪善,嘴上虽说着支持原配骂别人薄情寡义,搞得多大义凛然似的,真轮到他来接手这离婚弃妇的时候,不也是避之不及?

他心里料定了林路留必定会说不娶,毕竟在场有着众多文学界的人,话放出来简单,要收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再说了,就算林路留为了争这口气,放言说要娶,那林家还会袖手旁观不成?到时候食言没娶人,又该是一场笑话。

却没想到林路留连思索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竟大笑着回答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他说得无比认真,“求之不得。”

他敢这样放言,而林家竟也无比的安静,半点没对家里小辈这般随意求娶的话,流露出不赞同的态度。

好似是默许了这桩婚事,届时当真要把这位离婚原配,聘娶进林家门一般。

————

其实更不是无人站在她身后。

离婚当天,是个下雨天,陈知意带全了材料,白计宁送她到了法院门口。

车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向来疼爱陈知意的白二夫人。

陈知意下车后,白二夫人打开车窗,望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殷殷期盼,“好好离,别怕,离完了我们来接你回白家。”

说真的,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白二夫人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不关心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懂陈知意这场离婚所代表的含义,她心里只有一点,这婚早离一天,她就离抱孙子的那天更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白计宁阻止,白二夫人都要给法院砸钱请他们早点开庭了。

这场离婚,其实没有什么财产孩子好分割的,不过是陈知意要辩个清楚,还原配一个清白的名声。

因此她也没请律师,孤身一人就上了法庭。

直到现在,她都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腔孤勇。

这场官司最近在燕京闹得沸沸扬扬,陈知意不意外的在法院附近,看到了不少围观群众。

有明显是记者的,有对她怒目而视的,甚至她经过的时候,还有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摸着胡子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陈知意站定挑眉,“不想被欺负死就是伤风败俗?”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身量高,今日又是一身黑色风衣高跟鞋,气势十足,一句话,淡淡一个扫眼,那人就涨红了脸。

等她走到法院门口的时候,才注意到萧肃早就来了。

萧肃脸上一片复杂的神色,“你家里给我写信了,劝我多包容你一些,”话题一转,很怅然的问了一句,“非要走到这个程度吗?”

他无意和陈知意为难,如今她发文,打官司,报纸上一片骂她的声音,对她有什么好处?

陈知意倒是因为他这句话,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人。

萧肃脸上的怅然不是作伪,她不禁发出了一点疑问,“你是一直都知道,外界是怎么议论我的吧?”

萧肃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滞,半晌才回答,“知道。”

但是不管外界是如何猜测八卦的,他都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想到这里,萧肃动了下嘴唇,“那些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

他们两人过日子,何必理会外面这些风言风语?而且这些传言若是见一次,就要上前和人辨别一次,又怎么辩得完?

“你觉得那只是一些无稽之谈?”陈知意双手抱胸,眼里有些讽刺,“即使外界都在传,简容才是你的真爱,我不过是一个迟早要让位的原配,你也觉得这只是无稽之谈?”

“你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我只把小容当作师妹。”

萧肃试图争辩,陈知意冷冷的看向他,觉得实在不必再听下去了。

他真的没对简容动心过吗?或者说,萧肃真的从没有享受过和简容之间的暧昧吗?

那么多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半点证据都没有,外界就会盛传他和简容是天生一对?

如今她走到这一步,报纸上一派对她这个旧式原配的人人喊打,萧肃可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不过是冷眼旁观。

他这辈子是没像原剧情里一般,真正到了将原配扫地出门的程度,但这不是因为这两人良心发现,而全是因为她自己出手救了自己,阻止了这一切。

可笑,外界没人谴责他的行为,在这乱相下,这人竟然也伪善的以为自己没半点错处了。

时下的法庭效仿西方,台上列了陪审席位,台下有几排观众席,如今这观众席上坐了不少人,大多是男性文人打扮,一个二个的戴着副眼镜,在她走进来的时候,透过镜片,向她投出鄙夷的目光。

一片窃窃私语。

“这原配竟然长这样?难怪我听说萧才子下定决心要离婚时,心里还颇为不舍?”

“长得就不安于室,怪不得能在报纸上发出那些荒谬之言?这是觉得自己曾经嫁过一个文化人,自己就也能写文章了?也不看看她写的那些观点,全是无稽之谈!”

“极是极是,我看那篇文章的行文风格,还有点模仿容与先生!唉,都怪这位先生写的《保罗穿越记》太过通俗,给了这旧式女子写文章不过如此的妄想,说起来,这女子读得出《保罗穿越记》的妙处吗?这本书可不只是本通俗小说!”

“不反省一下自身,反而还怪别人要与她离婚?这类旧式女子大多如此,道理是半点都和她们说不通的。”

没人看她是善意的,甚至就连台上的那位男性法官,看她时都皱着眉头。

陈知意找到位置坐下,不再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安静等待开庭。

二十分钟,十五分钟,十三分钟,十分钟,离开庭还有九分钟零五十秒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按理来说,这时候该来的早就已经落座了,不该再有看客进来。

陈知意和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目光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一群女人,看不出什么身份,收好了手上黑色的伞,脚步轻轻,鱼贯走了进来。

经过陈知意的时候,一个二个的,每一位都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向观众席,礼貌的落座。

第一排左边倒数第二位,张元月,江西腊远村人,出身官宦世家张氏,自小受旧式教育长大,后嫁给了现燕京教育局副局长,一番斗争后,保住了现在的位置。

第二排右数第三位,周悠婕,安徽石鱼村人,出身名门周氏,自小受旧式教育长大,十七岁嫁给进步青年张越,后张越投身革命运动,和一位新派的小姐相爱,周悠婕自愿退位让贤,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先生整日忙于革命已是不易,实在不必再为这点小事烦忧”。

第二排左数第四位,刘颐莲,同安徽石鱼村人,地主家庭出身,自小受旧式教育长大,性格柔顺,嫁给现任丈夫后,过得颇为坎坷。

最后进来的是胡西月,现任燕京大学校长裴鲜于之妻,她没有去观众席,直接走向了陪审席的最后一个空位落座。

这是一个旧式女子没有话语权的世道,她们未必不知道这种种挣扎,最终很可能只是无用功。

但这些人还是来了。

这场离婚官司,在当时看来不过是寻常。

但在后世,却被誉为是一场女性集体觉醒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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