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2 / 2)
姚津送他到门口,又拍拍他肩膀,“回去吧,你现在看着比以前开心,精神多了,挺好的,别搭理你爸,他爱奉献是他的事,你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宋唐一听,眼睛一时间有点发热。
他这一路上迷茫过挣扎过,得到过许多人的理解、安慰和支持,但很奇怪,最应该能理解他的那个人,却不是其中一员。
从前他也企盼过来自于父亲的认同,因为母亲去后,他与他原本是血缘最亲近的人,甚于他与祖父,但偏偏到头来他们的关系最差。
所以他慢慢就不抱希望了。
他眨眨眼点头嗯了声,微微笑了一下,向姚津问起祖父的情况,得知他老人家身体一切都好,最新的书稿已经完成交给出版社,做事还是很精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便松了口气。
“等有空我带女朋友跟您认识,一起吃饭。”他笑着又说。
姚津蛮高兴,笑着哎了声,目送宋唐走下台阶,然后才转身返回馆里。
走下长长的台阶,宋唐回身看了一眼,看见姚津走进馆内的背影,恰好有风吹过来,吹动了他花白的头发。
宋唐忽然间意识到,又一代人开始老去了。
可是馆内的文物,他手底下的书画,终将会一代接一代地保存下去。
傍晚六点半,莫听云下门诊,回住院部换衣服,十月的天开始有点凉了,早晚温差也有点大,需要加个薄外套。
她一边洗手一边给宋唐打电话,把手机夹在脖子上,问他:“你在哪儿啊,在家,还是店里?还是说都不在?”
“在家,下班了你赶紧回来吧,今天咱们吃部队火锅。”宋唐应道,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咕嘟咕嘟声。
莫听云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后甩甩手上的水,立马就要走人。
结果刚从更衣室出来,就被值班的同事叫住:“小莫,你45床发热,补了个医嘱,来签名。”
莫听云哎呀一声,“……你值班就不能帮我签了吗?我手都洗了,真是的!”
一边抱怨一边又走回办公室,接过同事的笔就签医嘱,签完以后又要用速消液洗手。
搓手的时候听见值班的同事哎哟一声,哀嚎道:“怎么回事啊,我的笔怎么断了?!”
天呐,这可是要紧的事,毕竟笔在医院可是重要财产!
但莫听云却幸灾乐祸起来,“看看,这就是你非要我回来自己签名闹的,说不定你帮我签了就不会断呢?”
说着又安慰道:“它帮你挡灾了呗,肯定一夜平安。”
真的是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同事还没应呢,就见她已经转身跑了,于是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你就不能把医嘱也拿出去吗?!”
空气里远远飘进来一句:“病历好多细菌的,我洗手了,你拿吧!”
值班同事:“……”
莫听云回到广南新村,是晚上七点左右,嗯了门铃后宋唐来开门,背后跟着探头探脑的十月。
“十月!你也在家呀,吃饭没有?”她笑嘻嘻的跟小猫打招呼,刚换了鞋就被宋唐拉住。
有点疑惑的回头看他,“……干嘛?”
“来录个指纹,下次直接进来。”宋唐很自然地应道。
莫听云眨眨眼,忽然间兴奋起来,“是吗,我可以随便进你家吗,那……是不是跟有你家的钥匙是一样的,我是主人了吗?”
宋唐闻言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一边帮她录指纹,一边应道:“你是女主人。”
莫听云一听立刻就咯咯笑起来,然后投桃报李似的拍拍他肩膀,“下次我也让你录我家的指纹锁。”
不知道为什么,宋唐听出了小时候他们互相给对方带零食的那种感觉。
莫听云在屋子里遛十月玩,一边玩一边问他:“你今天有去博物馆吗?”
宋唐点点头,从玄关柜上的小竹篮里拿出一个工作证递给她看,“接下来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我都要去博物馆工作了。”
“不能把画带回来修吗?”莫听云好奇地问道。
宋唐摇摇头,“当然不行,博物馆的画,都是价值连城文物,离开了博物馆,谁也不能保证它的安全。”
“哦哦哦,对对对,我忘了这点了。”莫听云吐吐舌头,这时才想到那可是国宝,她竟然想把人家拿出博物馆,真是痴心妄想。
可是问题又来了,“那你的店怎么办,这几月都不开了?”
宋唐耸耸肩,“周末去开,其实不开问题也不大。”
“是了,你不靠这个吃饭嘛。”莫听云揶揄地看他一下,“就是单纯想给我送店租呗。”
她一提起这个,宋唐立刻挑挑眉,“那要不然我以身抵租,你就别收我的了?你看,这生意也不好做,是吧?”
啊这……
“不行,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你真没钱花我可以接济你,但是不能随便赖我铺租!”她插着腰,神色相当严肃。
宋唐:“……”包租婆真的太铁石心肠了。
吃饭的时候,莫听云听宋唐说起那幅画是什么内容,又有什么问题,可能采取的是什么修复方案,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但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又忍不住感慨万千。
“还记得以前我问过你,离开研究所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浪费了你的专业吗?”
“我现在觉得我问错了,你就算离开研究所,也在做和你专业有关的事,只不过是形式有点不一样罢了。”
“你一直想走一条和你爸爸不一样的路,他能耐得住寂寞固守清贫,你就偏要风光热闹繁花似锦,其实要我说啊,你们还是在走同一条路,文博事业的路,他挖土是为了抢救文物,你修复也是为了保护文物,本质上没有差别。”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殊途同归,子承父志咯。”
她说完,张口嗷呜一声吃掉一块年糕,坐在对面的宋唐却忽然间被热气熏了眼睛。
也许并不是不爱这一行,并不是不愿意做一个文博人,只是那个在岁月里被父亲忽略了的少年人,反感被安排的人生罢了。
都说无论孩子怎样父母都会给他们包容和爱,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血缘原本就是剪不断的羁绊,总是会让人容易心软。
他眨眨眼,第一次承认了这个事实,莫小云说得对,到头来,宋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在干同一个行当。
这个事实,意外的,并没有让他觉得讨厌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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