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通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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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见她面色有异,徐长索又多解释了一句。

“殿下说,若是要看,便好好看护姑娘,如果殿下回来时,见到谢姑娘有哪里不妥当,唯属下是问。”

原来只是交代嘱咐而已。

谢菱也没有太在意。

徐长索说完那句话后,却是攥紧了双手。

三皇子的话,不过是在提醒他,谢姑娘与他主仆有别,不是他随意可窥看的。

徐长索本应要分辩一句,他与谢姑娘素不相识,决计没有那般心思,更何况目前看来,谢姑娘是三殿下钟情之人。

但是他解释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无法否认,他确实看了谢菱,看了很多次。

她迎着风时自由自在的笑容与郡主相像,天不怕地不怕地把三皇子当马骑的骄傲亦与郡主相像。

看着三皇子对谢姑娘悉心照顾,看着谢姑娘在三皇子面前任性骄纵,徐长索才明白,自己心间这种酸涩又空无的情绪,是羡慕。

羡慕他们之间尚无沟壑,亲密无间,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处。

岑冥翳让谢菱在这儿等,谢菱干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透顶,便想出去转一转。

徐长索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就这么一段时间,谢菱已经适应了在徐长索面前以陌生人的身份自处。

山间风景到处都差不多,但细细看来又各有相异,谢菱走着走着,也不再觉得时间难以打发,甚至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徐长索。

直到徐长索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在谢菱身前拦了一拦,谢菱才抬起眼来看他。

徐长索紧闭着嘴,像个未开缝的蚌壳,只是拦着她,什么也没说。

但谢菱大约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徐长索耳力过人,能听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远处动静,以前他押送赵绵绵时便常常如此,冷不丁冒出一句,“河流湍急,我们换路”,又或者是“前方有村庄,加快脚程”。一开始,赵绵绵还以为他是故意折腾自己,一会儿停,一会儿快的,就跟其他人押送罪臣家眷时会故意折磨她们取乐一样。

但是后来多了几次,赵绵绵就发现,徐长索是个锯嘴葫芦,除了必要的言辞,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会解释什么,但他每次听到的动静都毫无误差,做的决定也很正确,确实在赶路途中也省了许多麻烦。

于是赵绵绵也就不再以小人之心胡乱揣测,到后面,更是习惯了徐长索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不多问一句。

谢菱看他动作,便猜前面大约是有什么麻烦,干脆利落地掉头转道。

身后,正在组织言语想着该如何解释的徐长索倒是一愣。

看着前方的背影,徐长索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谢菱不去找麻烦,麻烦却还是会主动找上门。

没过多久,一阵吵闹斥骂声渐行渐近。

“好端端的东西放在你那儿,说丢就丢了?究竟是你丢了,还是你胆大包天吞拿了我的玉,吴清你可仔细着点儿,那块红玉价值连城,扒了你的皮也赔不起!”

又有求饶声喁喁:“晋公子,求求您体谅,我们少爷绝没有别的心思,少爷他本也不想替公子您保管这玉,就怕出了差错,惹您不快……求求您……”

话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叫,接着闷重滚动声响起。

谢菱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粗布黑衣的小厮如同破壶一般,从山坡上咕噜噜滚下来,手紧紧护着肚子,显然是被人踹了一脚。

将他从坡上踹下来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少年旁边还跪着年龄与他相仿的一人,看打扮,跪着的那个也是世家子弟,可在锦衣少年面前却低着头如鹌鹑一般,畏畏缩缩,跪地不起。

锦衣少年身边的奴仆也是各个都战战兢兢,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主子的。

谢菱看着眼前一幕,发觉她认得那锦衣少年,是永昌伯府嫡亲的子侄,晋玉祁。

在她曾经与谢华珏一同去朝安寺里上香时,遇见了晋玉祁的胞姐。

那位晋家小姐见她年纪颇小,衣着简朴,将谢菱误以为是谢华珏的婢女,先是没有明说,而是指使她又是抱伞,又是来回爬梯去替众人求签祈福,直到谢菱忍无可忍,说自己也是谢家的嫡小姐,为何要帮她们做这些事,那晋家小姐才一脸惊讶,说这都是误会。

事实上,若只是替她们跑跑腿,也就算了,长姐使唤妹妹,谢菱也不是不能忍,但是谢菱抱着一大壶凉茶回来供她们解渴,却恰好看见晋家小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少年,与他说说笑笑,还指着谢菱的方向,说:“我的好弟弟,你要是想找丫鬟进你房里,可不能找那样的,长得太美艳,做事慢腾腾。”

那少年转过眼来看谢菱,目光一边停在她身上眨也不眨一下,一边大声说:“我知道,我以后是要迎娶夫人的,这样的婢女若是放在府上,岂非徒惹主母不快?即便我娶的夫人大度不计较,我也要担心这样的女子在我府上会招惹事端。”

她大姐姐谢华珏在一边听着,只是露出憋笑的表情,但并没有解释什么。

谢菱听在耳中,气得血色上涌。

她一路小跑过去,把怀里的凉茶壶往桌上用力放下,第一次对大姐以及大姐的朋友大声说话:“我也是谢府的嫡三小姐,晋小姐如此对我指指点点,已经是极其没有礼数。还有你,这位小公子,虽然我不曾见过你,我们素不相识,但你不觉得你对女子挑挑拣拣的语气实在令人憎恶?无论是做婢女还是做夫人,世间的女子并不是都会想进你的府上,你要担心她们在你府中作乱,是不是太早了,先担心担心有没有人愿意嫁与你吧!”

谢华珏吓了一跳,之前脸上那种听着被人数落自家妹妹的悠游自在神情消失不见,紧张地拉了下谢菱,提醒说:“这是晋家的表公子,是永昌伯府的亲戚!”

谢菱气在头上,哪还管他是谁家的亲戚,想到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被别人这样揣测指摘,只恨不得再多骂他几句才好,根本没有把谢华珏的警告听进耳朵里。

晋家小姐虽然很惊讶,上下看了谢菱一眼,这才说自己误会了,但被谢菱这样一通指责,她也没好气,又在旁边说了几句话,颇有些阴阳怪气。

“原来也是个贵家小姐,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呢,你姐姐也不曾提过。”

谢菱最不善这种口舌之争,尤其是绵里带针的腔调,当即脸色涨得更红,小鹿眼气得水亮,紧紧抿起唇,甚至想要去找她打架。

那晋家的少年却是在一旁呆呆地看了谢菱一会儿,发现她有意图要同自己胞姐干架,才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胞姐前面,单手抓住谢菱的手臂。

他年岁比谢菱还要小几个月,身量却已经比谢菱要高,盯着她说:“不过戏言了几句,你这样冲动做什么?”

谢菱恨恨瞪着他,用力挣了下手臂,没有挣脱。

谢华珏原本看着这一幕,脸色渐渐变白,生怕谢菱会跟晋家的这对姐弟吵起来,连累了她。

现在看到晋玉祁虽然动作粗鲁,但是语气却缓和许多,并没有要跟谢菱争执的意思,便连忙上去,顺着晋玉祁的话开解道:“就是啊。花菱,难不成你是听了我们说的玩笑话,听见玉公子不愿意迎你进府,所以才生气?”

谢菱气得紧紧咬唇,她想大声驳斥大姐,但是在大姐的朋友面前,她又还是选择给谢华珏留些颜面。

只是心中十分后悔,恨不得自己今日没有跟大姐一同出门。

受了气不说,现在还被人钳制着,挣脱不开。

这晋家少年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手掌如同铁箍一般,她越挣扎,他抓得越紧,谢菱吃痛起来,踩了他一脚。

晋玉祁怪叫一声,这才松开,低头去看自己的下摆,谢菱踩他时,他早有反应地躲开,当然没被踩到脚,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踹了一下,下摆处有个小巧的灰痕。

晋小姐看到,自然很是生气,刚要拿着这个由头对谢菱讨回来,就被自家下人从不远处跑来打断,说他们的父亲在上边儿遇见了三皇子,正在听三皇子训话,叫他们两个也速速回去。

晋小姐这才收敛,整理了仪容赶紧往父亲那边去。

晋玉祁当然也不敢耽搁,只是临走前,又拎着自己下摆的锦袍给谢菱看了看,指着那个灰印,跟她说,下次找她算账。

那里那个人走后,谢华珏的恐慌才渐渐平息,站到谢菱面前,教训道:“永昌伯府的地位比咱们爹爹还要高,我能结识晋家的表姐弟,已经实属不易,那晋小姐是爱开玩笑的,谁不被她说两句。”

谢菱攥紧五指,顶嘴道:“姐姐喜欢被她说,自己去被她说好了。我被别人当成婢女,言语之中都是羞辱,姐姐竟然就在旁边听着,不帮我辩白!”

谢华珏的脸色,却比她更加理直气壮,接着教训她道:“她说在兴头上,正是高兴的时候,我去打断,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兴致?她说两句又怎么了,回头就不记得你,你与她又从无交际,在意这个干什么?你就是太重视别人的想法,别人说你一句,你就要跳脚。”

谢菱说不过谢华珏,心里却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情况。

她只是不满别人不尊重自己,跟她重不重视外人的想法没有关系。

她分明是受害者,已经蒙受了不白之冤,谢华珏还要将额外的痛苦加诸到她头上来,好似她会承受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

谢菱气得眼泪都流出来。

在外人面前,她虽然也生气,但只是愤怒,起码不能输给没道理的人,哪怕吵不过,她宁愿打一架。

但是在自己姐姐面前,她没有冲动去多解释什么,有种心灰意懒的感觉,被大姐数落着,心里感到委屈,所以控制不住眼泪。

谢菱擦着眼泪,没有再管谢华珏的反应,不多时,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来,谢菱本以为是谢华珏,接过手帕,才发现那手掌宽大,掌心干燥平坦,纹路并不细腻,是只男人的手。

她懵懵地抬起头,看见三皇子站在自己面前,长身而立,宽肩窄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正递给她巾帕。

而她大姐谢华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一旁,正弯腰行礼,不敢抬头。

谢菱气息不匀,嗝了一下。

三皇子以为自己吓到她,又退了一步,拉开些距离,才道:“姑娘还好么?”

她愣愣的,看似在发呆,其实心里在想,方才她气得热血上脑,都没有仔细听晋家那两姐弟说话,回想一下,好似他们提到的就是三皇子。

这不是她的任务对象嘛?!

因面对任务,谢菱便忘记了之前吵闹的不愉快,先摇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又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又点了点头。

岑冥翳这回是忍不住笑了,他这才解释,原来方才他在上面,听见有人吵闹,搞清楚了这边的状况以后,已经把晋家那对姐弟叫回去训斥了一番,想必以后他们不敢再乱来。

谢菱忍不住盯着三皇子瞧,原来是皇子替她解围,否则还不知道要与那晋家姐弟吵到什么时候去。

三皇子没有多说,他只是路过,见到不平随手相帮,深深看了谢菱一眼后,便带着侍卫离开。

那之后,谢菱回去路上没有再跟谢华珏说话,后来也再也不跟着大姐出门。

而她本来就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因此除去参与重大宴会,她也很少再出门玩耍。

后来没有再碰上晋家两姐弟,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出门减少的缘故,还是因为三皇子的训诫真的起了作用。

现在谢菱回头看着被晋玉祁一脚踹下山坡的小厮,再移动目光看向晋玉祁,这才想起了当日的仇。

晋玉祁吃过教训后,看来依然本性不改。

他的朋友帮他保管东西出了差错,都动辄打骂,她当日踹了他一脚,恐怕他会报复得更深。

晋玉祁也看见了谢菱,他呆了一下,就抛下被他训斥的另一个少年,以及被他打骂的奴仆,大步朝着谢菱走过来。

“谢花菱,你……”

谢菱见他气势汹汹,怕他要动手,便往徐长索身后躲了躲。

徐长索停止脊背,伸手将她拦在身后。

“你,你!”晋玉祁步子顿住,似乎没想通谢菱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明白过来后,他声音猛地拔高,又把谢菱的名字喊了一遍,恶狠狠道,“我又不会打你,你躲在这个人身后干什么?”

尤其是他走近后,看见徐长索身形挺拔,相貌英俊,虽然大约认出来有些眼熟,似乎是京中的指挥使,但他那副挡在谢菱面前,以保护者自居的姿态,还是让晋玉祁恼火不已。

“谢花菱!”晋玉祁越不过徐长索,便干脆隔着他,压低声音怒气冲冲道,“你跟这个人独自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和他搞上了?”

又是这般的污言秽语,直面冲过来,谢菱脸白了白:“你,你说什么。”

晋玉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他身边一个看起来地位颇高的小厮跑上前,替他把没说出口的那句话补完:“我们家少爷问你,是不是跟这个男人有了苟且。”

话音刚落,那小厮就被徐长索狠狠一拳揍在面上,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再抬头时,眼窝青紫,额头破了口子,鲜血直流。

徐长索身为指挥使,虽不是什么名门高官,这小厮或许不认得,但他身份不比晋玉祁低,甚至不见得比晋玉祁倚靠的永昌伯府低,他当然不能容忍区区一个小厮出言侮辱,仅仅揍他一拳,根本不算什么。

晋玉祁似乎也意识到轻重,讶异地看了徐长索一眼。

谢菱咬了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晋玉祁这种爱招惹是非的性子,她被三皇子接到帐篷中医治的事,如果被他发现,一定会被他吵闹得到处都是。

若是闹开了,三皇子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定然不会再进行这个无聊的猎艳约,那他和谢菱的故事线也就到此为止,她就要把这个世界的任务重新做一遍。

那当然不可以。

徐长索也紧紧跟在她身后,身影将她的背影完全挡住。

任凭那晋玉祁在身后又喊了几声谢菱的名字,谢菱都没有回头。

谢菱急急走着,直到彻底甩开身后的人,才将步伐放慢了下来。

徐长索跟着她,亦快亦慢,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谢菱呼出一口气,不论怎么说,方才多亏了徐长索,她才躲过晋玉祁的纠缠。

谢菱停下步子,回头朝他道谢,又说:“对不起,你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还连累你与永昌伯府交恶。”

徐长索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谢菱的足尖:“你的脚。”

谢菱愣了下,旋转晃动了下脚踝,她本来就扭得不是很重,涂了药后又过了这么些时间,已经完全好了。

于是她说:“已经没事了,我不想再生事端,劳烦指挥使送我下山去。”

徐长索顿了顿,说:“三皇子请姑娘等他回来。”

他一板一眼的样子,让谢菱忍不住笑了,有些无奈,说了几句心里话:“你怎么比我还当真?三皇子贵人事忙,既然已经去处理要紧事了,都不一定还能想起我,或许最后会想起来,但也大约是着人送一封信过来,信上再安排你送我回去。”

“再说,你想一下,我不过是一介闲人,有什么事需要三皇子当面跟我说的呢?他也不值得为我来回浪费这么多时间。很快就要天黑了,为免二姐寻不到我着急,我还是早早回去吧。”

徐长索忍不住愕然,盯着谢菱说:“谢姑娘,你并不……”并不信任三皇子。

他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因谢菱只朝他笑了笑,便转身顺着山路走去。

徐长索心中难免震撼。

他直到这时才发现,有些事情,谢姑娘或许已经想得通透明白,却宁愿做个糊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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