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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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菱第一次抓到他的尾巴,自然暗自窃喜,觉得自己扳回一局。

但直到过了一日,对方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谢菱收起木扦子,重新折了只纸鹤。

在纸鹤的肚子里面写:“我没有把你供出来,我已经没事了。现在你必须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因为你也参与其中。”

谢菱在试图把自己的位置和那个佚名人拉到同一条线上。

之前对这个佚名人感到害怕,惶恐,是因为谢菱潜意识把他当成了敌人。

但是皇后的质询,让谢菱意识到,她跟佚名人的关系,有另一种可能。

他们可以当盟友。

而且现在,谢菱也只能选择跟他当盟友。因为只有他们两个真正知道当晚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且彼此都守着这个秘密。

她对皇后耍的这些手段,也只不过是表面功夫。

但这个佚名人却似乎很有底气,能保证不让人查到当晚的真相,才会那样一封又一封地催促谢菱,不要再插手此事。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以后还会被卷入吗?

谢菱必须要知道这些。

她把纸鹤放在了窗台上,让它的翅膀靠着窗沿。

半夜时,谢菱醒了。

她悄悄推开窗户去看,发现那只纸鹤还在原处。

翅膀安安静静地搭在窗沿上,一丝儿位置也没有挪动。

谢菱皱眉。

她盯着纸鹤看了一会儿。

心中不由得猜疑,那人是看到了她在纸鹤中所说的话,不愿意回答,因此不将纸鹤收走。

还是根本就没有来拿?

谢菱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

将自己叠的纸鹤收回来,撕碎扔进香炉里烧了。

她用的是常见的纸,烧出来的灰也不怕人说什么。

那人寄来的纸鹤,她不敢胡乱烧,怕被发现端倪,只能撕成碎屑,哪日有机会独自到河边,将这些碎屑一并倒入河中。

中午时,她收到了一封特殊的请帖。

请帖上的字迹端方秀丽,说近日风光大好,邀请谢菱一同出去赏玩,就在湖畔的凉亭里相见。

遣词造句,都是相熟的小姐玩伴口吻,落款处,是一个沈字。

谢菱并不认识沈家的什么小姐。

她想了想,回了一封帖子。

说凉亭静坐无趣,不如在柳舟相见。

然后交由那个送请帖的人,原路返了回去。

后来那边再回复过来,只有一个简短的“妥”字。

谢菱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带着环生出去赴约。

柳舟是景湖中的普通小船,供观赏玩乐取用,一百文钱可泛舟一个时辰,若是不用船夫划桨,便只需五十文。

景湖很大,到了晴朗和煦之时,许多人会去游玩,随处可见公子小姐,并不稀奇。

谢菱依旧戴着帷帽,到得湖边时,只有一叶柳舟靠在岸边。

四周的帘子遮挡了下来,在风中被吹得微鼓,可见四角全都扎得严实。

一般人来景湖泛舟,自然是为了赏景的,怎会将窗帘严严实实放下。

谢菱心中大约有数。

谢菱偏头对环生道:“环生,可还记得我方才说的?”

环生点点头。

却又不自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谢菱笑笑,安抚地握住她手背。

“不用慌张,你只需记住,你在外面,唱歌也好,敲手鼓也好,总之,弄出些动静来。里面无论传出什么动静,除非是我叫你,否则不要搭理。”

环生又点点头,眼神中多了一分认真。

谢菱踏上船板。

她推门进去,里面果然没有船夫,只有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的男子,背对她坐着。

谢菱走路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她刚坐下,外面环生明丽的歌声便响了起来。

谢菱把双手规矩地放在桌下,掐住袖口,没有露出一丁点的肌肤。

她对面坐的,是沈瑞宇。

沈瑞宇看着眼前女子身形打扮,似乎有些眼熟。

她静静坐着,像是还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隔着帷帽,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帷帽的遮挡重重叠叠,沈瑞宇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她却惊得朝后缩了一下肩膀,似乎很意外在这里看到他。

倏忽之间,仿佛一道闪电经过沈瑞宇的脑海,他意识到,眼前的女子,他曾见过的。

就在两天前,戏园外。

轻风下的一瞥,叫他半天都失了魂。

沈瑞宇的心里骤然急躁了起来,像是被巨蚁狠狠啃噬了一口。

若是初次相见,沈瑞宇恐怕还不至于觉得如此慌张。

他大约可以找各种借口,念各种清心佛经,叫自己安定下来。

但是,连续两次遇见,这就仿佛是冥冥中的注定,命运中的缘分。

什么会与命运相关?

无非是生死、爱恨。

当你想到与另一人有缘分,你总会忍不住有个念头,猜想她是不是你错过的爱人。

上次匆匆分别,再也找不到伊人身影的怅惘,更是在沈瑞宇心中种下了魔咒。

在心中不可述说的阴暗一面,不住地冒出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下次还能再见,他一定要……

沈瑞宇压抑着心中的鼓噪,双手握成拳,攥紧放在膝头。

“谢三姑娘?”

谢菱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瑞宇喉咙口急促地跳着,面上却不显。

他紧紧盯着眼前女子面前的重纱,却无法透过其中看清女子的面容。

沈瑞宇拿过茶杯,倒了一杯凉茶,推到对面。

“不需要紧张。先喝杯茶吧。”

谢菱没有动。

沈瑞宇忍不住地催促道:“你现在定然很慌,喝口茶压惊。”

谢菱这才拿起杯子,掀开半边帷帽,露出下半张脸,抿了一口茶水。

下巴精巧得能以两指合住,丰润的朱唇印在杯沿上,轻抿的动作仿佛在沈瑞宇的心魂上烙了个印。

他险些打翻了面前的小桌。

果然是她。

是他在戏园外错失的那人。

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出了差错,她真的,与玉匣生得极为相似。

沈瑞宇呼吸粗重急促了一些,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盯着谢菱说:“谢三姑娘,既然选择来找我,为何不以全面貌示人?摘下帷帽来。”

谢菱抿了抿唇,抗拒地微微后退了一些。

她当然并不清楚大理寺卿会客的程序,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找他求助的人,都必须露出真容。

因此她犹豫了,手指搭在帷帽边缘,欲掀不掀。

沈瑞宇眼睑不受控制地颤动,语速再度加急:“谢姑娘,这是必要的程序。”

不,其实并不是必要的。

在能够确定线人身份的情况下,尤其线人是个女子,是可以不露面的。

但大理寺卿显然在此时已经抛弃了公正。

他多番催促,谢菱终于解下了帷帽。

她是不惯于在生人面前露面的,捏着白色的重纱,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才放置一旁。

她怯怯地扬起脸。

谢菱的双眼似小鹿,眼珠儿圆润,水澈清亮。

这样一双眼,放在阿镜那张巴掌小脸上,是近似于兽类的无机质的黑,放在谢菱如花瓣般饱满、弧度完美的脸颊上,是娇贵的甜。

谢菱知道,自己的上半张脸与沈瑞宇那位眉眼中都沾染着佛气的长姐,是丝毫不相似的。

果然,她听见沈瑞宇一瞬间停滞住的深吸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他眼中有着隐晦的失望,和不甘心的破碎。

沈瑞宇胸中奔涌的潮汐全都拍打在了石岸上,无力地坠落。

她的全貌,与玉匣并不相似。

玉匣的双眸是弯弯细长的,像只狡黠的小狐,鼻尖也翘,但玉匣的鼻尖肉肉的,若是不高兴时,她便习惯性地耸耸鼻子,脸颊轻轻皱起,细长的狐狸眼朝人一眯,示威似的,不高兴地扭头走了。

玉匣,玉匣。

越是回忆,沈瑞宇心中越是涌起过往无法复现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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