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来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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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求饶道:“小姐,不是我故意拖延,只是最近城外兵荒马乱的,许多店铺关了门,货源也缺,这东西实在不好买。”

“出什么事了?”沈又菊狐疑,“天子脚下,不至于这么严重。算了,你把东西给我吧。”

下人连忙应答,将包裹等物交给沈又菊。

沈又菊带着它们去找了玉匣。

“我给你安置了一处农家院子,包裹里还有一些盘缠,你若是省着些,足够你过日子了。”

沈又菊将东西递给玉匣。

玉匣举起手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嘘声:“沈小姐小声些,别让嬷嬷听见了。”

这几日,玉匣已经跟嬷嬷通了气,让她回沈府去另寻他主,不必在她这里留了。

嬷嬷整个人惊慌失措,无论怎么说都是不肯。

有一回,玉匣晚上起夜,听到嬷嬷房里有动静,还发现嬷嬷坐在床边抹眼泪,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沈又菊忍着心中涩意,点点头。

玉匣接过东西。

其实,沈又菊方才的嘱咐她也没仔细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也知道,剧情快到结尾。

接下来,便是她离开城门,不知所踪,也就是这个世界的be。

玉匣想到那日,沈瑞宇说,要和她说一件高兴的事,忍不住看向门口。

沈又菊大约猜到她在想什么,解释说:“瑞儿在府中受罚,不能来送你了。”

其实,父亲前后有两封信。

第一封,是她给沈瑞宇看的,叫沈瑞宇受家法的信。

第二封,沈又菊没给沈瑞宇看,是父亲叫沈又菊将玉匣赶走,赶得越远越好的信。

沈又菊知道,沈瑞宇本就打定主意要保护玉匣,若是给他看到这封信,定然要闹起来。

不如先听了父亲的指示,等玉匣安定下来,再告诉他后续。

所以,沈瑞宇是不知道玉匣今日要走的,而沈又菊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玉匣。

把真相说得太明白,对无法改变的结果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玉匣点点头。

“那,我可以去最后见见他吗?”

沈又菊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不过,你哪怕现在去见他,也无法同他说话。”沈又菊涩然。

她忙了好几天,叫下人盯着沈瑞宇受罚,就没再多关注。

直到昨天,算算沈瑞宇罚期也满了,她叫下人去放沈瑞宇出来,才知道,原来沈瑞宇自己给自己加了重罚,跪在满是长刺的荆条上,说要给自己罚五天五夜。

沈瑞宇跪满了三天,第四日晌午,终于嘴唇干涩昏倒在地,原来他跪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挪动过,那荆条上的长刺几乎已经跟他膝盖里的筋肉长到了一起,炎症并发,又滴水未进,这哪里是人能受得住的,怎么能不昏倒。

这是家法中最重的刑罚,沈瑞宇何至于责罚自己至此?

沈又菊不能理解,玉匣却是摇了摇头。

“沈大人的性情向来如此,总是过于苛责自己,若是完不成一件事,便会日思夜想睡不着觉。

“大约,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不应该与一个青楼女子来往甚密,所以才会给自己主动加罚。

“沈小姐,哪怕不能和他说话,我也想见他一面,同他告别。毕竟,他帮了我许多。”

沈又菊点点头。

于是玉匣收拾东西出门。

她在这小院里攒下来的金银珠宝全都不让带,这也是沈父的命令。

“不要让那个小婊/子带走沈家的一金一银。”

沈又菊没将这原话告诉玉匣。

玉匣倒也配合,经过门口时,还让沈府带来戍守门口的家丁翻看了自己的包裹。

她走出院门,转过身对着小院屈膝轻轻一拜。

在这里照顾过她的人,陪伴过她的四时风景,都在此刻告别。

玉匣跟着沈又菊去了沈府。

沈瑞宇昏在床榻上,双膝缠了厚厚的绷带,仍然有血渗出来。

他发着高烧,嘴唇干枯皲裂,剑眉紧簇。

沈又菊留下玉匣和他两个人在房中。

玉匣最后看了沈瑞宇一会儿,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打算离去时,发现沈瑞宇手心里攥得紧紧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玉匣翻过他的手掌,看见从指缝中露出来的一点形状,似乎,有些眼熟。

玉匣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她之前解下来,送给沈瑞宇的那只银铃。

为什么,他要攥着这个?

她只是个要离开的替身,不应该有过多的痕迹留在沈瑞宇身边。

玉匣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将那个银铃抠了出来。

他握得太紧,手心里磕满了印痕。

他发着高烧,那个银铃也被他攥出了滚烫的温度。

玉匣转身离开,床榻上昏迷的沈瑞宇右手摊在床边,仍然习惯性保持着微曲的指间,空空如也。

沈又菊本想送她,玉匣却在门口又福了福身,说不用再送。

玉匣想了想,对沈又菊露出一个笑来,最后叮嘱了一句。

“沈小姐,记得替我转达沈大人,我很谢谢他,还有,我不怪他。”

沈又菊涩然地点点头。

落日照着城门,一片灿烂余晖。

玉匣的身影夹在人群里消失不见,系统自动达成be结局,回收了玉匣的马甲,只留下一个带血的包裹,被人群、马蹄,踩得纷沓寥落。

当晚,沈父带着人,匆匆赶到沈府。

沈又菊吓了一大跳,出来迎人。

“父亲,您怎么会大老远来京城?”沈又菊恭谨道,“我正要给父亲写回信,父亲交代的事,都已办妥了。那个女子已经出了城,不会再回来。”

沈父沉着脸,眉宇间满是焦急,显然没有心思听沈又菊的话。

“好。可是,你弟弟是怎么回事?为何三天前来信说,要自断前程,为此甘愿领最高家法?”

“什么?”沈又菊惊得一怔,“我并不知道此事。”

沈父脸色更沉。

沈瑞宇这举动是故意避开长姐的了。

这孩子,从小最听长姐的话,如今连长姐都要防着,显然是跟家里生了不小的罅隙。

他一甩袖子,问沈又菊道:“他人呢?”

沈又菊脸色苍白,隐隐知道坏了事,颤声说:“昨日跪得昏倒了,现在上了药,在屋里歇息。”

沈父匆匆朝屋后走。

沈瑞宇吃了几剂药,已隐隐有好转趋向。

不再像之前一样,昏得很沉,如今喂水喂药,已经能自己吞咽了。

沈父进去时,沈瑞宇眉头紧蹙,脑袋轻微左右晃动着,似乎很是不安。

“瑞儿?瑞儿!”沈父低声唤。

沈瑞宇右手五指一抓,用力合紧,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父……亲?”沈瑞宇迷蒙看见了眼前的人,哑声喊。

沈父点点头,关切同他说话:“你怎么样?身子……”

“我的铃铛呢?”沈瑞宇挣扎起来,坐直身子在床上到处乱找,“谁动我铃铛了?”

沈父转头看向沈又菊,沈又菊慌张摇头:“没有,我只叫了医师来给你诊治,没有动你手里的东西。”

沈瑞宇静了一瞬,沉沉的脑袋似是反应了一会儿,又扬起眸:“玉匣呢?父亲,我给你的信你应当收到了,我不当官,不要前程,我要迎玉匣为妻。”

沈父脸色发黑,但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有发作,只劝道:“你现在身子不好,不要乱动,也别再说胡话了。”

“那个女子,早已经赶出城去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些。”

沈又菊紧紧攥住手帕。

“赶……出城?”沈瑞宇用力晃了晃脑袋,“不是,玉匣在小院中等我的。”

说这,他要爬下床,双膝尖锐的疼痛立刻钻进来,沈瑞宇死死咬牙,没有吭声。

“够了!”沈父将他狠狠掼在床上,按牢他的双腿,“这个时候了,还要乱动,你真想变成一个残废不成?”

沈又菊双眼中已噙了泪,半是害怕,半是慌张。

她没想到,沈瑞宇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她开始担心,瑞儿是真的喜欢上了玉匣,而并非她猜测的那般图谋其它。

沈又菊颤着声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

沈瑞宇靠在床头闭目。

”父亲,长姐,请你们出去。把我身边的小厮叫进来。”

他脸上的神情是试图冷静,夹杂着引而不发的翻涌怒火和疲惫。

沈又菊掩面退了出去。

沈父犹豫再三,也转身离开。

沈瑞宇让人连夜去找玉匣的下落,甚至不惜动用了大理寺的人力,直到第二天晌午才有消息。

玉匣没有去沈又菊安排的小屋,也没有去别的州郡,她在路上就消失了踪影。

最终送到沈瑞宇案上的,只有那零碎的几样物件。

他颤着双手,拿起那沾满尘土的包裹,眼泪一滴一滴,硕大而沉重,坠在那些杂物上。

沈瑞宇封了小院,让它保留着玉匣离开那天的模样。

玉匣离开时,除了沈又菊给她的包裹,没有带走其它任何东西,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沈瑞宇休了个长假,整日在屋檐下喝得烂醉。

沈又菊走到他身边,想劝他,便将玉匣那日说的话,告诉给沈瑞宇听。

沈瑞宇呢喃地重复:“她……不怪我?”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肩膀抖颤,笑声却越来越苦,最后变成了低泣。

“她不怪我,只能说,她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是我的错。她本来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狐狸,我给了她栖息地,却没有来得及给她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学会爱我。”

沈瑞宇仰头喝了一口酒,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说:“长姐,明天你就要回夫家了吧。我没有办法送你,我怕我再见到你,真的会恨你。”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所有真正喜爱的一切,都在玉匣身上,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留给我。”

“若有来生,我想找到玉匣,和她一起做一个不世俗的人,看尽天下花,踏遍所有山,做所有我真正想做的事。”

“若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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