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痕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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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了,留下一个“小鸟”的名字,还有一只落在阳光里的纸鹤。

十一岁的岑冥翳汲取完这段回忆,浑身冷汗湿透,好像小死一次。

院门外,爆竹声噼啪响起,热闹地庆祝着新年,迎接着喜气。

蜷缩在湿透的冰冷的棉被里,岑冥翳也缓缓地弯起唇。

他也在庆祝。

他迎来了新生。

从那之后,岑冥翳开始建立自己的力量。

“谛听”是皇帝的信息网,用来监听朝臣的阴私,控制他们。

岑冥翳在谛听中待了三年,知道“消息”这个东西有多重要。

他是一本书,皇帝需要时便来读他。

可他知道的,永远比皇帝读去的要多。

招揽自己的人马,岑冥翳并没有费多大劲。他早已从皇帝身上学到了,秘密,是控制一个人的最好武器。

很多时候他甚至没有亲自出面,一开始,他只是考虑着,一个未成年的皇子不足以叫人信服,更不足以叫人背着皇帝对他效忠。

但后来,岑冥翳发现藏在幕后的效果很好。

他伪装出了一个完美的纨绔性格,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脓包废柴,不管是皇帝,还是觊觎着皇位的人。

他喜欢这样。

安静,无声,谁也不要来打扰他。

皇帝只在乎对他有用的人,因此他的“谛听”只监控三宫六院,朝臣住所。

而岑冥翳笃信神迹还会再现,或许会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所以他的力量辐射到了整个金朝领土。

他是真真正正地在找神。

他学会了耐心,一时找不到,他就继续找,终于在十三岁那年,叫他又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永昌伯府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不小,不过被永昌伯府瞒住,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恰巧,岑冥翳的信息网最知道的,便是所有“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

永昌伯的二子并非亲生,而是昔年生产时抱错的农户家子。

长到十六七岁时,永昌伯将亲子接回府中,将抱错的假少爷退回农庄。

更有趣的是,原本那位真少爷的青梅竹马,不仅没嫁他,反而嫁了那假少爷。

这是大金七十三年的记载,岑冥翳曾经亲眼看过。

可是没过多久,岑冥翳听闻晋府的那个少爷在到处大翻户籍册,还说,户部的人弄错了,全都弄错了。

永昌伯府之子,身份到底不俗,户部的下属陪着小心,可查破了天去,都查不出来,那晋家少爷说的错了,到底错在了哪儿。

岑冥翳听着有趣,闲来无事时重新翻了翻晋府的记载。

却忽然发现,确实不对劲。

记载变了。

只有晋府真假少爷互换的事,而不见那假少爷成婚之事。

这中间,有一个人凭空消失了——晋公子原本的未婚妻子。

晋公子试遍了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那个人。

十三岁的岑冥翳心口收缩,呼吸缓缓地收紧。

他有预感,他又找到了,另一场神迹。

他悄悄跟踪了晋珐很多日,后来,那个晋府的假少爷樊肆也出现了。

岑冥翳将他们问过的问题、查过的信息全都记在脑海中,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的新名字,叫楼云屏。

被青梅竹马的晋珐背叛,为了躲避麻烦,转头嫁给了樊肆。

不知为何,这倒很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可是,她再次消失了。

晋珐找不到她,樊肆找不到她。

樊肆竖起了亡妻灵牌,对着灵牌呢喃时说,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六年,不可能消失。

岑冥翳躲在樊肆看不见的地方,听着这句话,神魂再次震撼。

六年?

何来六年?

两年之前她分明还是赵绵绵,难道他认错了?

不,不可能。

凡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痕迹不可能完美地抹除。

晋珐和樊肆都说,他们是重活了一世。

重活一世。

不会错的,这分明就是神迹。

可是,神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的两个地方吗?

赵绵绵和楼云屏的存在,又要怎么解释?

……除非,除非这根本就是不同的世界。

在每个世界里,都有玉匣,有赵绵绵,有阿镜,有岑冥翳。

可是在有的世界里,岑冥翳遇见了玉匣。在另一个世界里,岑冥翳遇见了赵绵绵。

遇见阿镜的岑冥翳,也应当是在不同的世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一开始并没有关于赵绵绵的记忆。

因为这个记忆,是他濒死之时,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融合来的。

十三岁的岑冥翳震撼,又兴奋,以至于一阵阵地发抖。

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找到了新的神迹,还很有可能发现了神降世的规律。

回到住处后,他将玉匣、赵绵绵和阿镜的面容画在了纸上。

他本不需要画下来,因为岑冥翳的记忆永不褪色,她们的面容无论是在纸上,还是在脑海中,都是精准鲜活的。

但,将她们全都拓到一处后,岑冥翳发现了另一个规律。

她们的眉眼、神容之间,流淌着几分相似。

这种相似并不明显,它像是融入在骨血之中,很难说清是哪个部位一模一样,但若是亲眼见着这两人,必会觉得她们有些相仿。

她们的面貌,都是神的折影。

若还有新的折影,应当也与此相似。

岑冥翳盯着这三幅画看了许久,然后将她们的眉眼、鼻唇、身形分别组合,画出了十几幅相似而不同的女子像。

他一一地看过去,将这十几幅虚拟出来的模样记在了脑海中,然后将画卷全都销毁。

从那之后,岑冥翳的寻找多了一个标准和方向。

直到遇到谢菱。

按照纨绔的身份,岑冥翳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

在浪荡男子之间,少不了要聊女人。

问及岑冥翳喜好什么类型的女子,他只笑笑,说了两个词。

弱柳扶风,清澈无垢。

其余人会意大笑起来,没过多久,就把一个又一个清秀女子引到他面前。

岑冥翳本没奢望,后来,竟当真在其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不,应该说,那面容他当然是没见过的,但是他曾画下过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容貌,相似到了,岑冥翳的胸腔瞬间鼓噪,剧烈跳动不止的地步。

他找机会见她。

在朝安寺,他看着她被大姐刁难,被贵女欺负,却不敢上前。

她好柔弱,他不敢以外貌认人,生怕认错了皮相,惹神明失望。

直到看到那谢氏女即便羞恼地红着眼,像兔子一般可怜可爱,仍扬声斥骂不讲理的晋家小少爷,岑冥翳脑中嗡的一响,终于忍不住动作。

他赶走了晋家姐弟,强压着让浑身发颤的躁动,一步步靠近她。

向她走近,就好像走近瞻望了许久的神像,生怕她忽然之间,就像兔子一样吓跑了。

只不过和她说了两句话,岑冥翳已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冲到头顶。

因旁边还有外人瞧着,岑冥翳才暗暗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克制住。

分开之后,一旁的陈庆炎贼眉鼠眼地问他:“这一回,是你喜欢的型不?”

岑冥翳喉咙烧干,哑得无法出声,只点点头。

是,就是他喜欢的那一个。

神落在世间,像经过花丛的蝶,好在这回终于,被他捉到了。

极盛大的狂喜之后,随之涌来的是达到极点的焦虑。

她会喜欢他吗?

这次他会成为那个被选中的人吗?

她什么时候又要离开呢。

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不敢让神发现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是一个卑劣者,是一个偷窃者,他窥探神明,还想……

不行,他不敢想。

他不敢奢想留住她,只能渴盼,如果他可以让她满意,她可不可以告诉他,她下一次要出现的时间地点。

和她相遇之后,岑冥翳的生活里好像就一直只在发生好事,幸福得他都有些惶恐,但这惶恐又被他更大的贪心压制住。

她说,好喜欢他。

可是这世上还有很多个她曾选中过的人。

她可以,只喜欢他吗?

-

休息了一晚,谢菱又感觉精神充沛。

吃早饭之前,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一下。

希望今天三皇子能早点来,还有,不要再出现奇奇怪怪的人。

谢菱不常祈祷,不仅仅是因为她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神,对这个世界无所求,还因为,她运气也就那样。

买彩票从不中奖,买盲盒永远不回本,她许的愿,什么时候成真过。

谢菱叹了口气,结束祈祷,老老实实开始吃早饭。

差不多刚吃好,窗棂轻轻响了一下。

谢菱精神百倍地抬头,一边露出甜甜的微笑,一边转身。

“三殿下……”

谢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从窗户里轻巧翻进来的人,并不是岑冥翳。

陆鸣焕面色古怪地停在窗前,眸光斜睨着她。

“……三殿下?我就知道!”他的语气像被谁踩到了尾巴,跳脚地喊,“你一定是跟他有来往。”

谢菱头皮发麻,怎么会是他?

她走过去,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胡说。你违背规矩,擅闯我的房间,现在快出去!”

“我就不。”陆鸣焕面色黑得能滴水,阴沉沉地看着她,轻轻咬牙,“你不装了?你倒是继续装啊,昨天像个石像一般,对着我,一句话都没有。”

谢菱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盯着他,直言道:“所以,陆公子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我不愿意见到你,我跟你没有话说,你若是知情识趣,早早离开才对。”

陆鸣焕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忍不住捏住谢菱的下巴,用了些力气。

“也只有你……只有你会这么对我。”

他眸光不停地来回闪烁着,好像在挣扎着什么,昨天他以礼相待,被她嫌弃,今天他就暴露本性。

他本就是个不讲理的人,他讲理,阿镜也不曾看他,他不讲理,阿镜倒会多睨他一眼。

谢菱被他捏得很痛,气得眼神发冷。

她和他无冤无仇,凭什么遭此对待?他不讲理,她也无需讲,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壶,就要去砸陆鸣焕的脑袋。

“谢姑娘,有访客到。”门外响起唱喏声,“平远王世子前来请礼。”

谁?黎夺锦?

谢菱一身汗毛倒竖。

她转头,盯向陆鸣焕。

“你现在出去,和他说,你方才惊吓了我,我不见客。”

陆鸣焕眯起眼睛,瞄了一眼她左手举起的茶壶,哼笑:“惊吓了你?黎夺锦,他为什么要来见你。”

谢菱哪有时间和他废话,压低声音快速道:“不然呢?那你要怎么出去?平远王世子耳力过人,你再翻窗,一定会被他发现。”

这冠冕堂皇的话是她说出来哄骗陆鸣焕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让陆鸣焕解决黎夺锦,用魔法打败魔法。

哪知道,陆鸣焕嗤笑一声。

“你想错了,我不出去不就行了。”

说完,他松开谢菱,趴下身子,飞速地钻进床底。

“你!”

身后吱呀一声,婢女久久没听到回应,已经将门扉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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