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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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她比杨蕙娘年长两岁,可杨蕙娘却总拿她当妹妹,再小的事,桩桩件件都要看顾到。

自从她爹死后,她就再没遇到过这样对她好的人了。

如娘眼眶微湿,转身进了偏殿,在功德册上签上名讳,又往功德箱里添了香油钱,这才取香叩拜。

头抵地,双掌朝天,虔诚地恳求菩萨保佑所念之人平安百岁,一个名儿一个名儿地说着,生怕菩萨听不清楚,每个字都说得极慢极用力。

偏殿内堂的小沙弥正敲着木鱼打瞌睡,听见外堂女香客那道温柔的略带结巴的声嗓,不由得睁了睁眼。

一连串名儿入了耳,蕙娘、阿黎、阿令,都是小沙弥不曾听过的名儿,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脱了口。

“保英哥哥。”

小沙弥莫名觉着这保英二字有些熟悉,倒也没深思,摇晃了两下脑袋,继续装模作样地在佛祖面前敲着木鱼打瞌睡。

从华严宝殿出来,如娘轻轻抚着手上的红绳,眼眶微微泛了红。

没一会儿,杨蕙娘也领着姜黎几人风风火火地出了殿。

霍珏跟在杨蕙娘身后,手里拿着个折得方正的符箓,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如娘手上的木珠子。

求了个根上上签,又得了个佑考符,姜黎对此次的大相国寺之行实在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她望了眼难得明媚的天色,笑吟吟道:“娘,如娘婶,我们趁着还未天黑,快去后山赏花吧!”

说着,她便看向霍珏,眼巴巴地道:“霍珏,你要和我们一同去吗?”

往常她用这样的目光瞧着自己时,霍珏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这次来大相国寺,他尚且有旁的事未办,只好狠心拒绝,温声道:“我要去一趟大悲楼,等大悲楼的事办妥,我再去后山寻你们。”

姜黎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多难受,反正日后还能再来大相国寺赏花的,她与霍珏,从来就不缺这一朝一夕。

她抿唇一笑,道:“那你快去,大悲楼离这远着呢,你不必急着回来寻我们。”

说罢,便开开心心地挽着杨蕙娘与如娘的手,往后山去。桃朱、云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再往后,便是走得慢悠悠的姜令与孙平。

几名正在华严宝殿外等着主母的嬷嬷,见他们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往后山走,忙摇了摇头,道:“这是哪来的无知村民?那后山岂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去的?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她们都是盛京里某些高门当家主母的心腹嬷嬷,自是晓得后山那片地儿,今日是不能去的,只因那里来了位宫里颇有权势的大人物。

至于这大人物是谁,那就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了。

姜黎几人自然是不知晓后山那里有位大人物呢。

如娘爱花,也爱种花。山茶难养且名贵,是花中珍品。听说大相国寺后山有一大片山茶花林时,心里难得的起了些渴盼,就盼着在花期结束前过来赏花的。

华严宝殿离后山不远,才走了不到两刻钟,便到了传说中的那片山茶花林。

眼下是二月底,正值花期。微风拂过,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山茶在枝头上摇曳,很是赏心悦目。

真真是当得起一句“独能深月占春风”。

如此美景,莫说是如娘这爱花之人了,便是姜黎与杨蕙娘也是喜欢得紧的。

-

山茶花林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藏在风里影影倬倬,高进宝耳力好,听得清那是几个女子的说笑声。

他拧起眉峰,盛京里但凡有点底子的家族都知晓,每年的二月二十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督公赵保英的亡母祭日。

正常人家都不会挑在这日来后山这里扰着督公。

今日是怎么回事?

思及督公的耳力比他这习武之人还要好,高进宝踟蹰片刻后,终是敲了敲门,道:“督公,可要我去将人赶走?”

高进宝的命是赵保英救下的,他对赵保英的敬重比对成泰帝都要深。

他跟在赵保英身边差不多十年了,自然晓得这一日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这下被人扰了清净,别说督公了,就是他都要心生不悦的。

赵保英端坐在佛堂旁边的静室里,眉眼低垂,慢慢地敲着一边的小几,并不作声。

门外的高进宝伺候了赵保英这么久,自是明白督公是同意了。

眼见着那几名女子似乎正往照性小筑来,忙应一声:“属下这就去!”

才刚提脚走了两步,静室里忽然传来“刺啦”一声椅子摩擦着地面的声响,似是起得太急导致的。

高进宝脚步一顿,正要开口相询,便听得里头一声沉沉的“慢”!

静室里,赵保英走向面向后山的那扇楹窗前,轻轻一拉,便开了半扇窗牖,刺目的光连同带着花香的风涌入。

他眯着眼,望向正在花林里说笑的几个女子。

方才他听到了有人喊了声:“如娘,快过来!”

那声音风风火火,非是他所识之人。可那人嘴里的“如娘”,却是他极熟悉的一个名儿。

这世上重名之人何其多,那女子口中的“如娘”十有八九不是他认识的那人。

可他依旧忍不住要推开窗户看看。

静室就在三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山茶花,以及藏身于山茶花林里的几名女子。

其中一人,身着青色袄裙,头上馆着个妇人髻,背对着他。

那妇人抬起手拨了拨枝头上一朵白色的山茶,青色袖摆微滑,露出了里头的一截细弱手腕,以及一条褪色的红绳,红绳中间挂着颗粗糙的不起眼的木珠子。

赵保英僵在原地,怔怔望着那颗木珠,心脏狠狠一缩,竟是有些生疼。

恍惚中,又见着了那场淅沥冰冷的春雨。

墓地里,一团稚气的少女,与他一同将潮湿的黄土一抔一抔撒在他娘的尸体上。

少女张着被雨水打湿的眼,认真同他道:“保,保英哥哥,别,别哭。”

那时,她对他说“别哭”。

于是,往后与她分离的二十九年里,他成了个爱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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