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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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非拙推门而入。狭小的屋内没有照明,露丝的父亲罗伯茨先生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毯子的下半部分已被鲜血浸成深红色。罗伯茨夫人坐在床头,抽抽搭搭地哭泣。她十岁的小儿子爱德华抱着她的胳膊,一言不发,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表情。

罗伯茨夫人站起来,脸上泪光盈盈:“医生,请救救我丈夫……”

段非拙一把掀开毯子。罗伯茨先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右腿从膝盖往下几乎变成一摊肉泥,分不清哪里是骨骼,哪里是肌肉。有人给他简单地包扎过,但包扎技术委实不敢恭维。

“他接受过治疗?”段非拙问。

露丝含泪点头:“码头街的斯通医生简单看过,但他狮子大开口,我们付不起医疗费,就只好把爸爸抬回来了……”

“这条腿保不住了。”段非拙说,“必须截肢。”

罗伯茨夫人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昏过去。“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这个时代还没发明抗生素。再拖下去整条腿都会感染,到时候罗伯茨先生就没命了。截肢至少有保命的可能性。

床上的罗伯茨先生悠悠睁开眼睛。他忍着剧痛,对妻女道:“你们都给我听医生的!”

他妻子眼泪汪汪:“可是截肢的话,你以后就……”

罗伯茨先生挤出勉强的笑容:“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没像其他两个人一样被当场砸死。即使截肢了,今后也可以装机械义肢嘛……”

一个装卸工人走进屋里,递给段非拙一只叮当作响的小皮袋。段非拙打开皮袋,只见里面装满了硬币,都是一便士、两便士的铜币。

“医生,这是我们几个工友凑的。请您一定要治好罗伯茨!”

段非拙拉上皮袋抽绳。“你们工头怎么说?不给赔偿吗?”

装卸工人啐了口吐沫。“那个混账说集装箱松脱全怪工人疏忽大意。还说损坏的货物没让我们赔偿就不错了。其实我们老早就反映过绳索老化了,上头却没当回事,反正即使出了事,死的也不是他们……”

“哼。资本主义。”段非拙轻嗤了一声,打开医疗箱,“你们都出去,我要做手术了。”

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因为没有麻醉药,只能让罗伯茨先生忍着痛苦,在清醒的状态下锯断了他那条血肉模糊的腿。那天早晨,整条烂泥街都能听见他的惨叫声。但对于烂泥街而言,这声音不过是日常的协奏曲,这条街最不缺的就是悲苦众生。

做完手术,段非拙在水桶中洗净血淋淋的双手。罗伯茨先生已经昏死过去了。段非拙正准备叫他的家人进屋,却听见门外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妈妈,我想过了,我要出去赚钱。孔雀酒吧的老板娘说,如果我去她那儿……”

“不行!我绝不许我的女儿做那种皮肉生意!”

“可是爸爸今后没法工作了,我们一家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姐姐,你别急,我马上就十一岁了,可以去工厂了。我一定赚很多很多钱!”

“是啊,露丝,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还有什么难关渡不过去呢?”

段非拙推门而出。露丝一家见状立刻停止交谈,各怀心事地盯着地面。

“手术已经做完了。”他说,假装没听见一家人方才的争论。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术后注意事项,露丝边听边点头。为了掩饰在家人面前的尴尬,她结结巴巴说:“医生,我送您回去吧。”

她主动拎起段非拙的医疗箱,两人并肩走向烂泥街另一端。

城市正在晨光中渐次苏醒。阿伯丁虽不若伦敦那般繁华,但也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烂泥街的居民涌上街头,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固然贫穷,朝气却不逊于那些住在奢华社区的绅士淑女。

到了家门口,段非拙将码头工人交给他的小钱袋掏了出来,放在露丝的手心。

露丝惶恐:“这是给您的诊金呀!”

“你们比我更需要它。”

“不行!医生您已经这么辛苦了,这是您应得的!”

段非拙强行合上她的手掌:“那就算是我借你们的。等你爸爸好起来,能工作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露丝眼圈一红,背过身去用衣角揩了揩脸颊。

“谢谢您,切斯特医生。”她吸了吸鼻子。

段非拙接过医疗箱,和少女道了别,返身进屋。

他向来不锁门。因为家徒四壁,连小偷都不屑于光顾这个狗窝。

刚刚放下医疗箱,段非拙就敏锐地觉察到一股冷冽的气息从背后袭来。

有人趁他外出时藏进了屋子里。

背后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您就是这条街上首屈一指的医生?”

段非拙沉吟片刻,说:“考虑到这条街上只有我一个医生,所以大概是吧。”

“我的同伴受伤了。请您医治一下他。”

“如果我说不呢?”

一柄飞刀掠过段非拙的脸颊,削断了几根鬓发,钉在对面墙上,入木三分。

段非拙转过身,义正辞严、中气十足地说:“好汉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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