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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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和阿尔面面相觑。

“我很遗憾,”叶芝语气沉痛,“您务必节哀顺变。”

“她是被杀害的。”段非拙攥紧拳头,“我明天就回阿伯丁。我要抓住那个凶手。”

叶芝急忙引导段非拙坐在沙发上,朝阿尔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倒茶。

“我理解您的悲伤,但是追缉凶手一事,是不是交给警察更好?”叶芝说。

“凶手有可能是秘术师。”段非拙说。

叶芝扬起眉毛:“您要一个人对付他吗?即使您贵为交易行主人,贸然和其他秘术师交手也十分危险。我最近反正没事,我和您一起去好了。”

段非拙摇摇头。“我并非独自一人。”他说,“警夜人与我同行。”

“警夜人?!”叶芝震惊,“因为凶手有可能是秘术师,所以警夜人出动了,是这样吗?您卧底苏格兰场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段非拙压根没思考什么卧底不卧底,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他满脑子只想赶去阿伯丁,抓住那个杀害露丝的凶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冒出了一种荒唐的念头:只要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即使他的身份曝光也全无关系。

“我会小心的。”他冲叶芝笑了笑。

从叶芝的表情来看,他显然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放心。

“阿尔,去帮我打包行李。”段非拙疲倦地说。

阿尔双目圆瞪:“主人,我跟您一起去!”

“你留下。这次可不是去乡间旅游。”

阿尔鼓起腮帮子:“我知道您是要去抓捕凶手。我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忙,但至少能照看您啊!”

段非拙摇摇头:“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法向你母亲交代。”

阿尔仍想抗议,段非拙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我明天启程。”段非拙说,“叶芝先生,我不在伦敦期间,能麻烦您监督阿尔的功课吗?”

叶芝立刻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表面上是督促阿尔学习,实际上是看着他不让他乱跑。以那小子的冲动,没准会偷偷跳上一辆火车直奔阿伯丁。

“交给我好了。”叶芝笑了笑,轻拍阿尔的后背。

“对了,我没有适合参加葬礼的衣服。”段非拙蓦然想起这件事。

“我家店铺里有几件。”阿尔说,他想努力为主人做些什么,“只要我和妈妈说一声,她肯定愿意连夜为您改好尺寸。”

“那就拜托你了。”

那天晚上,段非拙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他就那样望着窗户,倾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呃,小子,”石中剑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节哀顺变。”

段非拙没有答话。

“你确定要跟那个警夜人一起去阿伯丁吗?万一他发现你的身份……”

“没关系,石中剑。”段非拙低声说,“在裴里拉庄园,我也和他一起行动过,不也没暴露吗?我们只是去查案而已。我不使用秘术,他怎么看出我是秘术师?”

“唉,这可说不准,”石中剑有些沮丧,“有时候一句无心之言就能暴露秘术师的身份。学习过奥秘哲学的人看待世界的方法和普通人不一样。”

段非拙默然不语。他现在根本无暇思考这种问题。秘术师还是警夜人,有那么重要吗?只要能将凶手缉拿归案,秘术师和警夜人合作又何尝不可?

他就这样盯着窗户,直到东方泛白。天亮后,雨依旧没停,甚至下得更大了些。乌云低垂,天色晦暗,像是上天都在为无辜死去的人而哭泣。

阿尔一早就来到他家,带来了一件全黑的礼服,款式庄重,剪裁考究,用料上等,或许是维柳夫人店铺中最好的服装之一。

段非拙在他的帮助下试穿了礼服,尺寸没有一处不妥帖合适。维柳夫人说只要在店里量过一次尺寸,店铺就会永远记录他的数据,此话果然不假。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读过约瑟芬·铁伊写的一段关于英国裁缝铺的话:流行会改变,王朝会衰落,寂静街道上的马蹄声会变成千万辆计程车的喇叭声,但史泰西与布列克裁缝铺仍然秉持一贯的从容与干练,为从容与干练的绅士们量身制衣。【注】

“谢谢,阿尔。”段非拙脱下礼服,让阿尔为他装箱,“等我回来再跟你母亲结账。”

“这不急的,主人。”阿尔噘着嘴,仍在为主人不肯带他一起去阿伯丁而生闷气。

吃过索然无味的一餐(不是阿尔的烹饪技术欠佳,而是吃东西的人心情沉重),段非拙拎起行李箱和装有石中剑的布袋,直奔国王十字车站。

透过车站透明的天顶,他可以看到外头阴沉的天空。雨水敲打着玻璃,声音被车站中鼎沸的人声盖过。

上次段非拙来到国王十字车站,是和律师林恩先生一起来的。当时他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和对世界之都伦敦的好奇,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但这一次他故地重游,却是为了去参加一场葬礼。他甚至没心情去“那座著名的站台”圣地巡礼。这里曾经是梦开始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对过去生活的一种告别。

段非拙很轻松就从摩肩接踵的旅客中找出了z。他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倚在站台上,面朝月台方向,拄着一把黑色雨伞,行李箱搁在脚边。许多从他身旁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端详他,好几个人甚至为此撞上了墙。

段非拙朝他跑去。

“来得挺准时。”z说。

火车很快进站了。艾奇逊小姐为他们订了一等舱的车票。一等舱位于列车后部,乘客不必受火车头喷出的煤烟的困扰。

他们坐在宽敞的包厢里,眺望窗外的站台逐渐后退。列车驶离国王十字车站,朝北方轰鸣而去,雨水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扭曲的水痕。

起初,段非拙和z只是一言不发地默默对坐。z手肘搭在窗台上,托着腮,盲眼向着窗外,像是在倾听雨声。要不是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美人听雨的光景倒可以说是如诗如画。

他和z能聊些什么呢?言多必失,也许他保持沉默更好。但段非拙觉得他应该说点儿什么。

“昨天,”他盯着窗外雨中的田野,“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z那深红色的眸子转向他,睫毛微微一动:“你昨天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就是我说死的又不是你的……”

段非拙止住了话头。z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指的是哪句话。z说他不记得,只是想把这一页揭过去罢了。他再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不识抬举了。

“没什么。”他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们既然抓住了开膛手杰克,为什么不公开消息呢?这样伦敦也不会一直人心惶惶了。”

z微微一歪脑袋,银白色的长发滑落肩头,宛如一泓月光洒在黑衣上。

他思考片刻,说:“原因很多。一方面是为了隐藏开膛手杰克秘术师的身份,另外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杰克还有同伙。要是杰克落网的消息流传出去,他那个同伙或许会逃窜到别国,到时候我们就再难缉捕他了。”

段非拙惊诧:“我以为开膛手杰克是一个人作案的!”

“作为杀手,他的确是一匹孤狼。”z说,“我指的是他在秘术修会里的同伙。”

“秘术修会?黄金黎明结社那种吗?”段非拙问。

“很类似,不过是另外一个修会,叫作‘猩红盛宴’。”提到这个名字,z的眼神变得犹如凝霜的刀剑般寒冷锋利,“这个修会信奉一种与众不同的修习奥秘哲学的方法。”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方法。段非拙不由地提心吊胆。

“有些秘术师具有天赋异能,”z说,“给你的那本笔记里提过这一点。还记得吗?”

段非拙急忙称是。他自己就身负一种异能,当然很了解这一点。

“这种天赋异能往往是遗传的,由父母传给儿女。但是,其他人若想获得这份异能,也不是不可以。”

段非拙咽下一口口水。他自己就知道一种将异能让渡给别人的办法。“那要怎么获得呢?”

z扬起唇角,残酷地笑了:“只要吞吃异能者的身体,就可以获得这份能力的。”

——果然!

段非拙自己就是吃了约瑟夫·切斯特的骨灰拌饭,才获取了那份独特的灵视能力。原来依靠这种方法,还能夺取活人的异能?!

“那么猩红盛宴,难道说……”段非拙一阵恶寒,“他们所谓的修习奥秘哲学的方法,就是……吃人?”

z点点头。

段非拙觉得自己快吐了。

吃骨灰拌饭就已经够恶心了,居然还有人生啖人肉?!汉尼拔听了都直呼内行!

“这时代,许多秘术师家系已经衰落了,”z接着说,“有些人身负异能,却根本不知道这一点。猩红盛宴从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些人,把他们诱骗到自己的圣所,然后召集所有成员,举行‘宴会’。你可以想象那究竟是一种什么宴会。”

段非拙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一群汉尼拔围桌而坐,谈笑风生,桌上则绑着一个大活人。汉尼拔们手持尖刀,将肉从那活人身上生生割下,就着牺牲者的惨叫,生吞人肉……

“他们依靠这种方法获得了许多能力,势力也越来越庞大。五年前,警夜人终于查出了猩红盛宴的圣所位置。在一次猩红盛宴所有会员齐聚的宴会上,我们发动了突袭。”

段非拙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问:“你们逮捕了所有人?”

z却摇头:“我们闯进去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段非拙瞠目结舌。

“据我们所知,猩红盛宴共有十二名成员。我们闯进圣所时,发现了其中十人的尸体。”z眯起眼睛,身体紧绷,那段黑暗血腥的回忆似乎也让他浑身不适,“每个人都死得惨不忍睹,被开膛破肚,内脏都被拽了出来。墙壁上溅满了鲜血,就连天花板都沾满碎肉,吊灯上还挂着几节肠子。”

“别、别说了!”段非拙打断他。他真的要吐了。

“抱歉。没想到你的承受能力这么差。”z淡淡地说。

段非拙剜了他一眼。他是个瞎子,又没亲眼目睹当时的场面,还好意思说!

等胃里的翻搅稍微平静一些后,段非拙问:“你说只找到了十具尸体,但成员有十二人。剩下的两个人呢?”

“当时不知所踪。”z说,“我们怀疑猩红盛宴发生了内斗,要么是那两个失踪者杀害了其余十人后逃之夭夭,要么是所有人彼此乱斗,同归于尽,只有两个人来得及逃走。总之,猩红盛宴还有两条漏网之鱼,之后他们就成了警夜人的一级通缉对象。”

“我猜,开膛手杰克就是漏网之鱼之一?”段非拙问。

z微微一笑:“没错。猩红盛宴覆灭后不久,白教堂惨案就发生了。由于案件死者的死状和猩红盛宴那十名死者一模一样,所以警夜人理所当然怀疑开膛手杰克就是逃走的两人之一。我们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抓住了他。”

“他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段非拙问,“莫非那些□□都身具天赋异能?”

“不。她们都是普通人。开膛手杰克杀害那些□□并不是图谋她们的能力,而单纯是……为了吃掉她们的内脏。”

段非拙又想吐了。

“开膛手杰克加入猩红盛宴的目的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其他人是为了修习秘术,而他则是为了找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食人的组织。他本不是秘术师出身,却因为食人而获得了异能。猩红盛宴覆灭后,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陷入了疯狂状态。他只想吃人,于是犯下了一连串罪行。”

段非拙抱住肩膀。现在已经是五月,他却感到彻骨寒冷。

他问:“猩红盛宴的那十个人,也是他杀的?”

z叹了口气:“开膛手杰克那时已经精神失常了。我们用了好些手段才从他嘴里掏出只言片语。他说那十人不是他杀的,他费了千辛万苦才逃过真凶的魔掌。”

“他有没有可能在撒谎?”段非拙问。

“我倾向于他没有撒谎。开膛手杰克的秘术能力,恐怕连‘初学者’的程度都达不到。他必须依附于猩红盛宴才能满足自己的食人。猩红盛宴覆灭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真凶就是另外一条漏网之鱼啰?”段非拙思索道。

他一惊,拍案而起:“难道那条漏网之鱼,第十二个猩红盛宴的成员,就是——”

z抿唇一笑:“很有可能就是现在闹得阿伯丁满城风雨的连环杀手——北方的开膛手杰克。”

难怪z一听说阿伯丁的连环杀人案,就下意识地认定凶手是秘术师。段非拙总算恍然大悟。

连环杀人案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骇人的真相,他简直不寒而栗。假如凶手就是逃走的那个秘术师,他的秘术能力绝对在自己之上。要对付那家伙或许困难重重。

不过只要有z伴在自己左右,段非拙就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气。

可同时,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

他本以为,z是为了他才主动提出去阿伯丁查案。因为z把他当作警夜人的同伴,当作朋友,才会替他出头。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z去阿伯丁查案,仅仅是因为那案子有可能牵扯到秘术师。z只是公事公办,顺便捎上他去阿伯丁参加葬礼罢了。

他的一厢情愿真是可笑。

段非拙复又望向窗外的雨幕,一言不发。

z突如其来地问道:“你是不是很冷?”

段非拙一怔:“什么?”

“我听见你在发抖。”z抬手摸了摸窗户,“虽然已经是五月,但连下了好几天雨,气温很低。你是不是穿得太单薄了?”

段非拙想说他是被z的恐怖故事吓到才瑟瑟发抖的,但他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胆子那么小呢?

“我……没有。”他硬着头皮说。

话音刚落,就有一件黑色外衣罩在了他身上。

z脱掉了自己的外衣。他只穿着衬衫和马甲,利落地将银发撩到背后。

段非拙披着那件外衣,呆愣当场。

厚实的羊毛料子上沾染着z的体温,让他的身体一瞬间热了起来。胸口仿佛有一台隆隆作响蒸汽机正在熊熊燃烧,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喷出蒸汽了。

“谢谢……”他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可是你不冷吗?”

z托着腮,盲眼转向窗外的雨幕。“我对冷热的感觉比较迟钝。”

白发警夜人俊美的脸庞上波澜不惊,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段非拙拉高衣领,低下头,把脑袋埋衣领中,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

啊……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做出一些让人心旌荡漾的举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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