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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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刚好演到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的一段对白。

饰演麦克白的演员痛苦地说:“啊!我的头脑里充满着蝎子,亲爱的妻子;你知道班柯和他的弗里恩斯尚在人间。”

而麦克白夫人——由茉德·冈小姐饰演——则用恶诡秘的语气说:“可是他们并不是长生不死的。”

麦克白又说:“那还可以给我几分安慰,他们是可以伤害的;所以你快乐起来吧。在蝙蝠完成它黑暗中的飞翔以前,在振翅而飞的甲虫应答着赫卡忒的呼召,用嗡嗡的声音摇响催眠的晚钟以前,将要有一件可怕的事情……”

突然,舞台正上方传来“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

剧场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那声音。

饰演麦克白的演员抬起头。

上方的吊灯轰然坠落,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

舞台上鲜血四溅。

“啊啊啊啊啊——!”

“死人啦!真的死人啦!”

“是《麦克白》的诅咒!”

观众们惊声尖叫,争先恐后地案发现场。过道上顿时人满为患,人们推推搡搡,恨不得从别人身上踩过去。

茉德·冈小姐脸色苍白,瘫坐在舞台上。剧团成员和剧场工作人员急忙涌上舞台。男人们手忙脚乱地抬起吊灯。女人们则把茉德·冈小姐拽向后台,不让她目睹那凄惨血腥的画面。

叶芝霍然起身,显然是想赶去“营救”他的女神,但二楼的走廊上也一片乱哄哄的,人们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叶芝连挤都挤不进去。

裴里拉勋爵也很想逃跑,但他母亲抓住了他的肩膀。

“冷静一点!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伊迪丝夫人训斥,“不过是一场事故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更恐怖的!”

“可是母亲……”裴里拉勋爵嘴唇颤抖。

叶芝望向舞台。茉德·冈小姐已经被其他演员护送离开了。吊灯挪走了,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尸体。

段非拙眯起眼睛眺望吊灯。他注意到吊灯的绳索上闪过一丝独特的光芒——秘术的光芒。

“恐怕那不是普通的事故。”他说,“那吊灯是被秘术所破坏的。”

“又是秘术?”裴里拉勋爵瑟瑟发抖。他都快产生ptsd了。

段非拙沉吟:“先是在走廊里被符灵袭击,接着又是舞台吊灯事故,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也许,”叶芝肃然,“有个秘术师希望在这个地方战斗,因此要赶走那些无关的人,腾出足够的地方。”

“为此不惜杀害一名无辜的演员?!”段非拙骇然。

叶芝悲伤地笑了笑:“切斯特先生,要知道,在某些秘术师眼里,普通人的生命就和蝼蚁差不多。”

一个人跌跌撞撞闯进包厢。

“叶芝先生,不、不好了!”来者正是约翰·克里沃特,他气喘吁吁说,“玛德琳……我妹妹她不见了!”

叶芝震惊:“你和她走散了?”

约翰摇头:“我们不是走散的。刚才不是突然停了一会儿电吗?玛德琳就是在那时失踪的!停电之前她还好端端地坐在我旁边,可是来电之后……她就消失了!我还以为她上这儿找您来了……”

小小的包厢里自然没有他妹妹的身影。约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她会不会出事了?”约翰都快哭了。

“别慌,也许她只是去洗手间了。我们待会儿去找她。”段非拙说,“你先到剧院门口等着,免得玛德琳已经自己逃出去了,我们却和她错过了。”

约翰六神无主,只能点头:“好……”

段非拙又转向勋爵母子:“你们二位也请先离开。”

勋爵巴不得立刻逃跑,伊迪丝夫人却神色傲然:“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段非拙摇头:“很感激您的热心,夫人,但是普通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潜藏着一个充满敌意的秘术师,还是交给我们吧。”

伊迪丝夫人咬了咬嘴唇:“好吧。”

她对约翰说:“先生,我们和您一起走,一起在剧院门口找找你妹妹吧。也许她早就逃出去了呢。”

约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谢谢您,好夫人。”

段非拙说:“对了,剧场外面有其他警夜人守着。就是色诺芬·瑟罗菲特警探,您也认识他的。可不可以请您叫他们赶紧进来支援?”

伊迪丝夫人眯起眼睛:“让我们去找警夜人?”

“现在情况危急,让警夜人来对付那个危险的秘术师也未尝不可。”

伊迪丝夫人踌躇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

她对色诺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裴里拉庄园事件中,就是色诺芬连夜找到他们母子,也是色诺芬从橡树林中挖出了小男孩巴尼的尸骨,把他的遗体还给了他的父母。

待二楼的人少了一些,勋爵母子和约翰便迅速离开了。

这时剧场已经基本空下来了,只有一群剧团成员聚在舞台上,守着可怜演员的尸体,等待警察。

z正在和那个红死魔怪物战斗,玛德琳又不知所踪,剧院里潜伏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秘术师,剧院外的警夜人不知多久才能来支援……

如此混乱棘手的情况,段非拙还是第一次遇上。

“我们快去找玛德琳小姐吧。”叶芝催促。

“稍等。”

段非拙闭上眼睛,催动其他感官,就像在泰勒斯先生家地下室时那样。

他的感官化作无数细丝,伸向周围的空间。

他听见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人们一边哭喊一边奔跑。

演员们窃窃私语,惊惧地讨论这是不是剧场的诅咒。

更远处,他听见刀刃破空的响声,z仍在和红死魔战斗。

同时,他的嗅觉也延伸了出去,搜寻着玛德琳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在楼上。”段非拙轻声说。

“您怎么知道?”叶芝诧异。

段非拙睁开眼睛。“闻到她的香水味了。”

叶芝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文明杖跟上段非拙。

三楼已经空了,观众早就逃之夭夭。

这里的香水味比楼下浓郁,但玛德琳不在这里。

他们又上到四楼。

这是剧院最高的一层。玛德琳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就算她提前逃走了,也该是往楼下逃呀……

“玛德琳·克里沃特小姐!”叶芝高喊,“克里沃特小姐!”

忽然,四楼一个大门紧锁的房间里响起了女性的尖叫。

“救命!”

那是玛德琳的声音。

段非拙急忙冲过去,想拉开门。但门从内部锁死了。段非拙咬了咬牙,再度汲取能量,破坏锁芯。

“砰”的一声,门锁炸开了。

与此同时,门朝外打开。玛德琳哭哭啼啼地跌了出来,倒在段非拙怀中。

她头发凌乱,满脸泪痕,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段非拙望向门内——那是个小小的储物间,里面堆着扫帚、水桶等等清洁工具。

一名男子背靠储物架坐在地上,脑袋歪向一旁,头破血流,不知死活。他身旁歪倒着一个水桶,桶上也沾了血迹。

——鲁特伯爵。

“发生了什么事?”叶芝伸长脖子问。

玛德琳哽咽:“刚才剧场里不是突然停电了吗?那时我正坐在座位上,忽然有个人把我拉了起来。我以为是哥哥或者叶芝先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个人走了。等灯亮起来,我才发现……那人居然是鲁特伯爵!”

她捂着脸,抽抽噎噎:“他说什么想和我一起看戏,邀请我去他的包厢。我不愿意,他就硬是把我拉到这儿。我好害怕,就随手抓起一只水桶往他头上一砸……然后他就不动了。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您来了……”

说着她依偎在段非拙肩上:“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先生们。”

听起来像个登徒子企图轻薄良家妇女,结果反被良家妇女一桶打晕的故事。可段非拙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故事有些违和感。

鲁特伯爵真的有那个胆子去轻薄玛德琳吗?他那么惧怕他的姨妈,在明知道姨妈和他们相熟的情况下,他胆敢危害他们的同行者?

而且停电时间非常短暂,还不到一分钟,他怎么能那么迅速地将玛德琳拉走,还不惊动周围的观众?

况且玛德琳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她是个秘术师,完全拥有自保的能力,何必害怕身为普通人的鲁特伯爵?

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玛德琳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上,他却不耐烦地将少女推开。

玛德琳娇嗔一声。

叶芝将少女拉到门外,“你哥哥在剧场外等你。快去跟他汇合吧。切斯特先生当过医生,让他看看鲁特伯爵的伤势。”

玛德琳撅起嘴,“他不过是个登徒浪子,何必在乎他?两位能护送我离开吗?我好怕,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

“你完全可以自保,不是吗?”段非拙打断她。

畏畏缩缩的神情从玛德琳脸上消失了。她换上了一副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段非拙。

“您的冷静真叫我大吃一惊。”玛德琳虽然这么说,神态却并不惊讶,“一般的男人见了此情此景,肯定都会化身为护花使者,对我言听计从。您却能坐怀不乱,甚至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哎呀……您该不会对女人没感觉吧?”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段非拙问。

玛德琳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地闭上眼睛,好像空气中充满了某种令人迷醉的芬芳。

“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她甜甜一笑,“您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段非拙也用力嗅了嗅。他身上有什么怪味吗?

“我认得您的气味,我曾经闻过——您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对吗?”

叶芝和段非拙同时神色一凛。

“我也认出您是交易行的客人了。那条狐狸披肩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段非拙说。

但是狐狸披肩此刻并不在玛德琳身上。难道被鲁特伯爵扯掉了?

玛德琳又笑了,笑容中带着一种包容,仿佛年长的长辈看到年幼的晚辈犯了错误,却不忍苛责。

“我不但认出您是交易行主人,我还从您身上闻到了两位熟人的气息。”她向前走了一步,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神色,“您怎么会拥有他们两人的力量呢?”

她说的“两个熟人”,是指开膛手杰克和邓肯·麦克莱恩?

但是玛德琳怎么知道……她怎么会认识那两个人?

能和那两人同时产生交集的就只有……猩红盛宴了。

猩红盛宴当初共有十二名成员,其中十人被邓肯·麦克莱恩所杀,剩下的两个,一个成了开膛手杰克,另外一个不知所踪。

段非拙瞪着玛德琳,瞳孔骤然缩小。

——玛德琳就是猩红盛宴的最后一名成员?

但是,那不可能啊!猩红盛宴覆灭是五年前的事,玛德琳现在才几岁?五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吧,怎么可能是猩红盛宴的一员?

而且邓肯·麦克莱恩也说,逃走的那最后一人,是个老人……

等等!

玛德琳身边不是的确有一个老人吗?

那就是她的教母兼导师博伊勒夫人,狐狸披肩的原主人!

但是约翰说,那位老妇人不久前过世了,他正是为了办丧事才来到伦敦的。

一个恐怖的猜想浮现在了段非拙脑海中。

他指着玛德琳,声音颤抖:“你难道杀了博伊勒夫人,吃掉了她的尸体?”

叶芝瞠目结舌了一瞬,眼神很快暗了下来。他握紧文明杖站到段非拙身旁,摆出并肩作战的架势。

玛德琳仰起头,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是那样尖利,那样狂放,仿佛海妖在暴风雨中放肆嬉笑,嘲讽过往的船只与水手。

“虽不中,亦不远矣,尊敬的交易行主人!”

她的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亮。

“感谢先行者们将你送到我面前!我寻找、等待了那么多年,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两个人了,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取走他们的力量,就像从树上摘下成熟的水果那么简单!”

她朝段非拙伸出手,吹了声口哨。

段非拙仰起头,只见那条狐狸披肩紧贴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了两捧蓝色磷火。

下一秒钟,狐狸披肩便化作一条银狐,扑向两个人!

段非拙见识过狐狸披肩的威力,早就有所防备,因此在看到披肩的瞬间便朝后一跳,撞开玛德琳,逃进走廊中。

“你想逃到哪儿去?”玛德琳幽幽地笑了,“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你以为是谁拦住了那个警夜人,好让你到楼上来寻找我?”

段非拙一惊。那个红死魔也是玛德琳派出来的?

红死魔只是一件空荡荡的衣服和一张面具,而狐狸披肩也只是一条披肩——两者使用的是同一种秘术!

“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段非拙皱眉。

“不错。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了。”狐狸披肩落到玛德琳肩上,她摸了摸狐狸的尾巴,朝楼下扫了一眼,那名可怜的麦克白演员仍然陈尸舞台之上。

“这座剧场作为我们的舞台,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我本想赶走其他观众,好好和你较量一番。没想到我上楼的时候被鲁特伯爵那个智障发现了。我就只好把他也干掉。”

玛德琳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是那样也好。今夜这里发生了那么多凄惨的案件,又是演员被吊灯砸死啦,又是警夜人被怪物杀死啦,又是伯爵大人在储物间被打死啦,哪怕再多一个你,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我就连替罪羊都找好了。就让大家以为是那群爱尔兰激进分子搞的鬼好了……”

她咯咯地笑起来。

段非拙厌恶地瞪着她:“你不也是爱尔兰人?你为什么要坑害自己的同胞?”

玛德琳眨了眨眼:“我何时说过我是爱尔兰人?”

“你们兄妹不是从都柏林来的吗?”

玛德琳微微一笑,又吹了声口哨。

狐狸披肩再度扑向段非拙。

段非拙一面后退,一面汲取指环中的能量,将其化作冲击波试图击退狐狸披肩。但是狐狸的动作太敏捷了,他每次释放的冲击波都会被轻易躲开。

他后悔没带上石中剑一起来剧院。哪怕被人笑话他背着一把剑,哪怕要一路上忍受石中剑的罗里吧嗦,他也该把那家伙带上的!

狐狸披肩化作一道闪电,径直扑向段非拙的脸。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从段非拙耳畔拂过,正中狐狸披肩。

它朝后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腾了许久才勉强稳住。

叶芝将文明杖横在胸前,宛如魔法师拿着一柄魔杖——对他来说,那的确是一柄魔杖。

段非拙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多谢您出手相救。”

“您不必对那女人手下留情,”诗人冷冷说,“她早已不是玛德琳·克里沃特了。”

段非拙看看叶芝,又看看玛德琳,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移。

“她不是约翰的妹妹?”

叶芝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听了她方才所说的那些,我已经明白了。她不是玛德琳小姐,而是她的教母——博伊勒夫人。”

段非拙望着那笑容险恶的少女。“您的意思是,她用幻术伪装成了玛德琳小姐的样子?”

“不。”叶芝眯起眼睛,露出了段非拙从未见过的嫌恶的神情,“她是一个丽姬娅——借尸还魂者。”

丽姬娅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段非拙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在何处见过。

那是在一篇小说里——爱伦·坡的短篇惊悚小说《丽姬娅》。

那篇小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男主角的妻子丽姬娅是个倾国倾城、聪慧过人的完美女人,却不幸病逝。迷恋她、思念她的男主角买下了一座修道院,并在其中布置了怪异的魔法阵。后来男主角又取了一位后妻。虽然后妻天真活泼,但他只把她当作丽姬娅的替身,对她不屑一顾。后来后妻也病逝了,男主角一面守着她的遗体,一面怀念美丽的丽姬娅。就在这时,后妻的遗体站了起来,变成了丽姬娅的模样。

古往今来,这个故事曾被无数文学评论家分析、解构。有人说这是爱伦·坡在表达对死亡的迷恋,有人说他是想通过丽姬娅这一形象全是他对女性的看法。

但是没有人想过,那个故事,没准、或许、可能——是一篇纪实文学。

世界上真的存在死而复活这种事。

在段非拙的世界中,对这种现象有另外一个称呼——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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