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2 / 2)
顾全福道:“有这些吃的,你晚上时候再做点素炒,我估摸着差不多也就能支应过去这个事了。晚上时候,让你哥嫂都过来帮忙,咱吃抻面,多抻点,大家伙吃个热闹。”
顾舜华:“行!”
一时自然问起来这清酱肉哪来的,顾全福这才说起,说是春节前他就琢磨这个事了,开始准备着做,到现在才算是做好了,倒是正好赶上顾舜华温锅。
顾舜华听了,自然有些感动,这温锅的事,她其实也没当什么大事,没想到爸爸竟然早就操心了。
顾全福看顾舜华那样子,笑了:“不过提起这清酱肉来,我也不只是为了温锅的事,我还有另一个打算,我说出来,你们看看怎么样?”
顾舜华:“什么?”
顾全福:“清酱肉这是咱老北京的老传统菜,就这么丢了也怪可惜的,以前北京清酱肉是和广东腊肉金华火腿并列的中国三大名腿,现在咱们的清酱肉就这么失传,以后谁还知道咱这个味儿?所以我这次做出来,打算拿过去给一块给牛经理尝尝,建议玉花台把这个清酱肉给做起来。”
顾舜华眼睛都亮了:“爸,那敢情好!这个如果做起来,就是一块活招牌啊!”
顾全福笑了:“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有了这几样吃食,晚上的温锅宴就热闹起来了,顾舜华将这些凉切了,又搭配几样素炒,做了抻面。
二月里倒春寒,到了晚上时候还是凉飕飕的,天又下了一点小雨,那更是阴凉到了骨子里,佟奶奶喊着说她的老关节也疼了。
不过当看到顾舜华摆弄的这一桌时,佟奶奶那眼神都变了:“哟,这不是清酱肉吗?还有猪肝卤?这是熏小肚,还有这个,熏雁翅!”
一向肃着脸的潘爷难得笑了笑,对顾舜华说:“瞧你们佟奶奶,一把年纪,跟馋嘴孩子一样!”
佟奶奶便呸了潘爷一声。
顾舜华却道:“这肯定是佟奶奶过去经常吃的,谁看到不馋呢,佟奶奶,您先尝一口清酱肉吧,我爸做的,地道不地道我不知道,但这味儿,绝了,就两个字,好吃!”
清酱肉,确实是绝了。
初看时,自然惊艳,等到顾舜华将这清酱肉切片的时候,才知道清酱肉的妙处。
削薄的刀轻轻切开丰腴的酱红熏肉,那触感就和普通的熏肉不同,明明丝丝分明的熏肉,切起来却没有任何阻碍感,一切到底。
细细地切开后,那肉片色泽剔透鲜明,肥处凝润动人,犹如白玉,瘦处不柴不散,浅淡柔曼,捏起一口尝来,酥松清鲜,越嚼越香。
这样的清酱肉,怪不得能从明朝流传到解放前就这么流传了四百年。
佟奶奶听着这话,眼睛里都要湿了,她拿起筷子,笑着说:“我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吃到清酱肉,清酱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啊!”
懵懂孩提时,不知世事的她享受着王府里的锦绣繁华,骤然一日,大梦惊醒,山河破碎,兵荒马乱,她就这么一年年熬过去,直到年华逝去,直到两鬓成霜。
偶尔坐在竹椅上抱着猫打个盹,她会做一个梦,梦里是她家丫鬟喊着她起来读书,梦里是阿玛要回来了。
老猫儿“喵”的一声,她醒来,恍惚往外看阿玛,却看到了大杂院里的大白菜码得真齐整。
她的人生走过来,连回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她怎么能想到,有一天还能吃到这清酱肉,那分明是王府里的小格格嚷着要吃的。
她笑着,眼里湿意却更浓。
旁边霍婶儿和骨朵儿见了,忙打趣道:“听佟奶奶这一说,咱这辈子能吃到清酱肉,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要是过去,哪轮到咱吃,来,咱快尝尝!”
大家也都笑起来,陈翠月从旁,便招呼着大家:“大家别光说话,得下筷子啊,快尝尝吧。”
到底人多,大家伙各夹了一筷子来尝,尝到嘴里,自然一个个都拍案叫好。
潘爷瞧着佟奶奶:“怎么样,是你爱吃的那个味儿不?”
佟奶奶慢悠悠地吃,咽下去,才道:“是。”
潘爷便笑呵呵的,自己也尝了口。
顾舜华给两个孩子都各夹了一片,又拿了白馒头来,中间切开,让他们夹在里面吃。
家里地儿不大,客人倒是不少,没那么多地儿,孩子就不上席了,让他们过去床边坐着吃去了。
刚照料好了两个孩子,顾舜华就见,苗秀梅还在灶旁忙着清理煤渣子,根本没上桌的意思,她便道;“嫂,你别忙了,那个回头再收拾就行,你也过来尝尝,好多都是外面挺难吃到的了。”
苗秀梅却道:“不用,你们吃吧,我忙完了再——”
顾舜华没让她说,直接把她拽过来了:“嫂,这清酱肉,你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吃,不吃的话,你会遗憾一辈子。”
当然是吓唬她的了。
苗秀梅:“啊?”
顾舜华直接给她手里塞一双筷子:“吃吧。”
散场后,骨朵儿和苗秀梅几个留下来帮着打扫了打扫,这时候天不早了,外面的雨下得有点紧,一家子洗了洗,也就早点睡觉了。
晚上,两个孩子睡着后,任竞年抱住顾舜华,直接下了床。
新房子了,不过依然条件有限,并不能太随意,但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那感觉终究不一样,好像格外放松。
听着外面的雨声,感受着夫妻之间的水乳交融,顾舜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她想,这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顾舜华和任竞年穿戴整齐了,给孩子也请了假,两个人带着孩子过去了民政局,民政局乍看到他们也是一愣。
来民政局的无非两种,结婚的离婚的,带着两个孩子,而且那孩子一看就是这对的,不像是结婚的啊,可要说离婚的,瞧这两口那亲热劲儿,哪像是要离婚的。
等轮到了两个人,把材料往那里一搁,说复婚,民政局同志立即理解了。
负责登记结婚的是一位大姐,那大姐一脸和蔼,笑着说:“复婚哪,复婚这就对了,瞧你们这对孩子,多好啊,跟爸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离婚,复婚了,才是一个全乎家啊!”
任竞年点头称是,顾舜华抿着唇只笑,不说话。
等终于办完了,领到了新的结婚证明,那感觉自然不一样,结婚证明簇新,而且还是北京民政局发的。
顾舜华交给了任竞年,任竞年小心地收到了夹子里。
一家四口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顾舜华感慨:“咱这是第三次结婚了。”
任竞年想想也是,笑道:“结婚三次,离婚两次,以后咱就能太太平平过日子了。”
边走边说话,任竞年又提起还剩下一点木材,到时候可以再做个小书桌:“我看到有些人家做了书桌,是那种能收起来的,嵌在墙上,不用的时候就合起来,用的时候展开,挺方便的,这样孩子以后学习就可以用了。”
顾舜华听着自然是好,便催他赶紧做,不过想想又道:“不过今年你的重点是考上大学,而且要考上北京的大学,进了北京,以后也方便了,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任竞年:“如果真考上大学,单位那边依然能挂着关系,不过工资待遇肯定就没了,学校听说有补助,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反正多不了。到时候,咱们家经济上就得靠你了。”
顾舜华听着,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你自己,吃几年软饭,可别觉得不好意思。”
任竞年扬眉:“行,到时候你养家糊口,我负责吃软饭。”
顾舜华得了便宜卖乖:“那你得听我的,我是咱们家的老大!”
任竞年:“让你当老大!”
顾舜华便想起一件事,想着要和任竞年商量商量。
谁知道多多听到了,便认真地纠正:“哥哥是老大,多多是老二,妈妈不能当老大,妈妈是妈妈!”
任竞年和顾舜华直接笑出声来了,多多有些茫然,摸摸脑袋:“多多说得不对吗?”
任竞年笑着道:“说得对,我的多多太聪明了!”
说着,直接把多多抱起来举高高,满满看了,也要抱,于是顾舜华把满满也抱起来。
两个孩子过了年满三岁了,最近吃得好,脸上明显有肉了,看着圆润了,但要说多沉也不至于,这么抱一会儿也并不会累。
顾舜华看尽了那一生的剧情后,不说那以后的走向如何,但终究会多一些寻常人没有的感慨,比如她意识到,别看孩子小,但终究有一天会长大,会大到并不喜欢父母抱,有些话也不会再和父母说。
父母和儿女,这是一场修行,也是一场缘分,缘来时,就要格外珍惜,这软糯糯的小人儿,抱在怀中就是满满的幸福。
难得的周一不用上班,反正两个人都请假了,干脆就带着孩子四处逛了逛,逛了动物园,带着孩子看各种动物。
两个孩子哪见过这个,高兴得要命,蹦蹦跳跳的撒欢。
坐公交车回来后,恰好经过米市胡同,顾舜华想起来那里有便宜坊烤鸭,便说带孩子去吃烤鸭:“你来了后,还没吃过吧?”
任竞年:“便宜坊烤鸭?”
顾舜华:“嗯,这个也是几百年的老字号了,全聚德是挂炉烤鸭,这个便宜坊是闷炉烤鸭,正好路过,去尝尝这个吧。”
任竞年也不太懂,自然是听顾舜华的。
两个孩子听说吃烤鸭,倒是很高兴,他们听托儿所小朋友提起过烤鸭,听说还可以卷饼,像春饼一样,当时就觉得很好玩。
到了便宜坊,可能是周一的关系,又是中午,人倒是不算太多,服务员小伙儿剃着平头,穿着片儿鞋,倒是有点过去那个味儿。
小伙儿招呼着顾舜华一行,吆喝了声“四位,来了您那”。
顾舜华便笑了,心想国营后,估计这么地道的腔调也少了。
顾舜华要了一只烤鸭,又要了传统的乾隆白菜和老醋花生米,差不多正好够一家人吃了,烤鸭架便让做了汤,这样一家人一大只烤鸭,有荤有素有汤了。
顾舜华:“咱昨天搬新家,今天复婚,这是大事,正好吃点好的庆祝。”
满满和多多一听庆祝,就拍小手:“鼓掌,欢迎!”
倒是把两个大人逗乐了,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整个一欢迎领导的架势。
终于烤鸭做好了,烤鸭师傅推来了操作台,就在饭桌旁边片鸭子,或许人不多的缘故,今天片鸭师傅一看就是店里的大拿了,片鸭手法考究,刀法可谓快准狠,看着薄刀片麻利儿地切下那一片片削薄的鸭皮,鸭皮一看就酥脆,鸭肉一看就柔嫩,那技术简直是绝了,看得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儿真是眼花缭乱,也忍不住暗暗流口水。
不一会,烤鸭片便被放在了瓷盘上端上来,每一片鸭肉都是薄厚均匀,整齐地摆成了牡丹形状。
顾舜华拿了鸭饼来,给任竞年示范,任竞年也很快学会了,给一家子都卷了。
卷好后,迫不及待地放在口中,那鸭片自然是酥脆香,鸭肉带着绵润的肉感,自然是地道好吃。
顾舜华:“这家的鸭饼真不错。”
白面经过充分的揉捏擀赶后,将粮食天然的醇美发挥到了极致,没什么味道,却能包容吸纳着烤鸭酥脆中特有肥脂和面酱的鲜咸,让那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蔓延出恰好到处的相得益彰。
粮食匮乏的记忆还不曾消淡,坐在这古色古香的便宜坊,品尝着蔓延在舌尖的美味,这是让人受宠若惊的感动和满足。
别说两个孩子,就连任竞年都连连点头:“味道真好。”
顾舜华笑了:“回头咱捡个好机会,再去吃全聚德去,这两家做法不一样,可以都尝尝。”
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她转正后,待遇好了,关键是后厨你缺不了粮票,又在雷家那边挂了号,可以赚个包,只要勤快,日子总归不会差。
任竞年:“好,什么都说了,以后咱家都听你的,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舜华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笑着想起那清酱肉的事,却是道:“不过我其实有个打算,你听听,觉得怎么样,看看愿意不。”
任竞年:“你说。”
顾舜华:“我爸想让玉花台做清酱肉,其实昨晚上我已经想过了,我觉得这件事怕是够呛,就算玉花台能批下来,估计时间也不赶趟了。”
任竞年:“为什么?”
顾舜华:“清酱肉,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出来的。”
其实这些做菜上的事,她本来没必要和任竞年解释,毕竟他也不是干这个的。
他现在又要工作,又要复习高考,周末还得往大栅栏跑,来回一百公里,她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分心。
但这件事关系到一家子的积蓄,所以她肯定得商量商量。
当下便说起清酱肉来:“解放前清酱肉之所以绝迹了,不光是因为日伪问题,还因为清酱肉本身就难做,耗时长,大家伙富足的时候,有那闲情逸致,舍得花钱,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战争了,贫困了,灾荒了,这么耗费功夫的玩意儿,也就没人买了。”
这也是为什么佟奶奶看到清酱肉那么喜欢,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上了啊。
任竞年:“这清酱肉有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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