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迢迢长路44(2 / 2)
“怎么了这是,留给你屋里正好还能瞧着画画。”洛萤看少年头一脸无可奈何,随即开问道。
“他呀,他那屋里的兔儿爷徒兔儿奶奶都比咱们铺子里的人多了吧?”
王小田笑着插话。
“怎么说?”洛萤搭茬。
王小田从院落桌上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说“北宁过这团圆节,大人是要给自家孩子请兔儿爷,请平安,亲朋好友也会给亲戚家的孩子送兔儿爷,送保护神,送祝福送吉祥,小义还没成年,仍是个孩子,前两年铺子里每人都送了他一个,我们还特地挑了不同的样式,他那屋的兔儿爷可攒的够多了。”
“今年我说了好些次,的亏只有干爹干娘请了一对兔儿爷兔儿奶奶,不过加上这一对,我那屋子里的架子都要摆不下了。”
少年头虽然是抱怨,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屋子里的兔儿爷都是代表着大家对他满满的祝福。
王妈和蒋叔在忙着做饭,这给月神和兔儿爷摆放供品的活就交给了洛萤和少年头。
秋日是丰收的季节,应季的新鲜瓜果无比丰盛,铺子里也是样样都买了一些,寓意齐全得很。
洗好柿子与苹果摆在一个盘子里,这是“事事平安”,桃子与石榴放在一起,象征着长寿吉祥,多子多福,京城本地出产的玫瑰香葡萄,还有特地切成了莲花瓣的西瓜,这弥足珍贵的水果乃是对月神最诚挚的供奉。
除了这些吃的供品,洛萤上街时看到的虎拉车沙果槟子也装了单独的小碗,这是给月神娘娘闻香的!兔儿爷兔儿奶奶的一左一右摆上了一对玉色花瓶,一个插上鸡冠子花,另一个插着带着枝的毛豆。
鸡冠子花象征着广寒宫的婆娑树,至于毛豆则是给兔儿的吃食了。
供桌上摆的是满满当当,供桌下还围着一圈的水仙花月季花,只是这刚摆上一会儿,洛萤和少年头就开始后悔。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些水果摆上去了,招虫子!
今日无风,秋日时节,洛萤躺在院落里的摇椅上,一摇一摇的,悠然闲适。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节,和这里的人一起,过着北宁的中秋节。
下午在院子里,干活的干活,守卫的守卫,宁爷看着报纸,少年头和王小田则被王妈支使来去,洛萤这个东家躲了个清闲。
手里的报纸最近的报纸也是因为中秋佳节到,讨论起了月饼和各地的习俗。
眼看着少年头又装了两碟子的自来红月饼端上供桌,还伸过来问洛萤要不要尝一尝,洛萤果断摇头。
这自来红月饼里是大块的冰糖和青红丝,甜的有点腻人了,另一种月来白吃着倒是还行,只不过因为是荤油和面,并不能上供。
王妈又端了一个蒸屉出来摆在八仙桌的中央,这是团圆饼,八仙供桌这下子已经挤得是满满当当。
洛萤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曾拜过神,来到这里倒是第一次,眼前这满满丰盛的供品,她并不觉得浪费,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家可从不浪费,供奉之后的供品也都是撤下来分着吃。
拜月神是希望,是寄予,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何乐而不为呢?
清蒸的胜芳螃蟹上了桌,这胜芳螃蟹是提早两天买了的,王妈养在厨房两日,用芝麻喂了两天除去异味。
中午拿回来的大荷地新藕也被王妈切片做成了凉拌菜,还有些炸藕合,因为还要赏月吃月饼,菜不算多。
外头贴了停业的告示,自然是无人敲门,天边披上了层层缕缕的霞帔,美不胜收。
“团团圆圆,又是一年。”宁爷喝着小杯的菊花白酒念叨了一句,洛萤和少年头的身前摆的荷兰水。
“一年一年又一年,这人老了,老骨头也是不如一年了。”王妈也是叹了一句。
四合院的青瓦洒下银月光辉,皎皎空中,皓月宛如白玉盘。
吃着蟹,唠着嗑,清风徐徐,安闲怡人,等到这一顿团圆晚饭吃完,洛萤在一旁撒了菊花瓣的温水里洗过手指,看着空中的皎洁月色,她心中轻叹一声,月是故乡明啊。
院落的餐桌由着董大他们拾辍了,王妈带着洛萤准备拜月。
焚香叩拜,王妈的嘴里念念有词,洛萤耳朵灵动,都听在了耳里。
“请月娘娘,兔儿老爷兔儿奶奶保佑诚和当和和睦睦,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生意蒸蒸日上,日子安乐平稳。”
王妈拜月之后,洛萤也手持三根香,她学着王妈的样子焚香三拜,许下祈愿。
拜月结束,伴着夜空之中的清灵皓月,今年的兔儿爷与兔儿奶奶又被送到了少年头的房间,供品撤到桌子上分食,正所谓心到神知,上供人吃,吃月饼,喝清茶,赏月光。
洛萤吃着一牙团圆饼,嘴里蜜一般的甜,这东西里面有着红糖芝麻桂花卤子,甜的有点齁人,但在中秋佳节的夜晚吃着团圆饼赏月,这可以说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百年后的中秋节,月饼依旧是一年一度,馅料也翻出来各种花样,价格昂贵,每每又要引发一年一度的五仁争论,她也很久没有过过一个像样团圆的中秋。
中秋节后,诚和当的生意顿时萧条了一阵,洛萤与王小田崔子铭两位掌柜又去了几次凡俗的鬼市,除了些许的小物件也没什么收获。
结果这才过了中秋节几天,凌铃再度上门。
洛萤原本以为是她的教员工作考核有了消息过了说一声,不成想她还带了个朋友过来。
才进了会客室把门一关上,凌铃就忍不住急急地开口。
“姐姐,曹道长如今还在京城?能否请他下山一趟?”
听了这话,洛萤一个挑眉,找曹伯伯?
她也是有日子没有见到曹道人了,中秋节前带了点心和月饼去了西山观,但观里只有小道童清风一个人在,看着她送来的点心感激不已。
问及他师父去哪了,清风也是苦着个脸,不知道,曹道人这个师父向来是说走就走,有时候留个纸条说是下山了,可这去哪压根就不知道。
当初鬼市那事之后,曹道人说京城里风声紧,准备回西山观上呆着。
这到现在依旧是一个月的时间,这是又下山去哪了还是有什么事儿?
这一个月里曹道人可是没来过诚和当,洛萤脑海里电光火石地转了一圈,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
凌铃问的急,但看样子她带过来的另一个短发姑娘更急,抻着脑袋等她说话。
“我中秋前几日去了观里,曹道长并不在山上,小徒弟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洛萤摇着头如是说道。
一听她说曹道长不再,凌铃瞬间叹了口气,她身边的女孩也很是失望。
“怎么了?这么急找曹道长做什么?”
洛萤发问,凌铃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似乎在询问对方能不能说。
“这位姐姐我家里出了点怪事,听凌铃说那位曹道长很有一番本事,所以想请曹道长到我家去看一看。”
凌铃身边的女孩主动开口,洛萤看着姑娘,一头利落的短发身上是一袭简单的洋装小皮鞋,年纪和自己的便宜妹妹仿佛,应当是和凌铃关系很好的同学好友,家境优越,脚上那一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牛皮鞋可是西洋货,一双要几十元。
不过,听着这女孩的话,洛萤的眼神落在了凌铃身上。
她记得,上一次去西山观带了凌铃一起,但曹伯伯好像没显示出什么自身的本事吧?凌铃是从哪知道的?
注意到洛萤的目光,凌铃连忙开口:“新月他们家又是请了教堂的牧师过去,还请了寺庙里的大师过去看,都没有什么发现,江湖术士也请了几个,如今是寻不到什么靠谱的人,我想着姐姐认识曹道长,上一次去西山观,那里看着就像是隐居清修之所,想来曹道长也是有真正本事的道长,请来试一试总是好的。”
洛萤眼神闪动,请了这么些人都没用?是真的遇上了什么?还是这家人心里作怪?亦或者是幻觉?
“请了这么多人都没用,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名叫新月的女孩揉了揉额头,“此事还请姐姐保密,不要告予外人。”
洛萤颔首应是,对面的短发女孩缓缓开口。
“我家姓苗,在这北宁城中有着几分祖业,家父是做生意的好手,我家除了我还有九岁的小妹,前几日中秋之时,因为我已成年,小妹只是个小孩子,家中有不少亲属都给小妹送来了兔儿爷兔儿奶奶,这也是往年的惯例了,收到的越多,对小妹的祝福也越多,本来家中也不曾放在心上,等到拜月之后,这些兔儿爷兔儿奶奶就收进了卧房的柜子里。”
“小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家中的玩具说是堆成山,小孩子又惯来喜欢新东西,每年拜月之后,这兔儿爷就被小妹忘到脑后一干二净,玩着手里各色的新玩意了。”
“可今年很奇怪,今年家中小妹依旧收到了很多的兔儿爷,兔儿奶奶,不光是亲属,我和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也是有准备的,还有我家生意上来往的京城亲顾,林林总总都送过来不少,原以为这些兔儿爷拜月之后依然收到柜子里,可中秋当晚,小妹临睡前吵吵闹闹的,非要抱着兔儿爷睡觉。”
说到这里,苗新月停顿了一下,拿起手中的茶杯。
洛萤听到这还是很正常,兔儿爷兔儿奶奶少年头屋子里也有,小孩子要抱着玩具睡觉也很正常。
她准备继续听下去。
“我儿时也曾抱着喜欢的娃娃睡觉,这本应当是没什么奇怪的,可问题是”
苗新月陷入回忆,表情越来越奇怪。
“问题是我小妹她要抱着所有的兔儿爷睡觉,中秋她收到的兔儿爷,大大小小的,足足有几十个,家里早给她换了西洋大床,倒是能摆一些,可就算如此,她一个小孩子,那兔儿爷兔儿奶奶都是泥塑的像,半夜摆在身边睡觉,撞出个好歹,砸到了头受伤可怎么办?”
洛萤中秋前上街也看到过卖兔儿爷的摊子,大的足有两三尺高,化工精细,小的也有人的手掌大小,色彩缤纷的,越大的精细的自然越贵,小的粗糙的就便宜一些,如苗家这样的人家,不管是请回家的还是亲戚朋友送过去的应该都不小。
这玩意可不是现代的布娃娃,泥捏的,虽然摔地上容易碎,但若是砸到身上也是不好受,绝对能把脑袋砸个窟窿出来。
“小孩子哭闹起来不讲理,我小妹又是家里惯来宠爱到大的,好说歹说,只留了一个兔儿爷在床上,放在另一个枕头上,答应我小妹明天再换另一个兔儿爷兔儿奶奶来睡觉。”
“照看小妹的陈姐住在外间,并不带着她一起睡,只是小妹睡觉容易蹬被子,陈姐半夜时常要起来给她盖被子。那天晚上,陈姐半梦半醒地听见了说话声,是小妹的声音。”
“陈姐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以为是小妹叫她起夜,或是要喝水,可陈姐进里间看小妹的时候,那时已经是夜半十一点多,小妹居然侧着身子和床上的兔儿爷说话。”
“小孩子对着玩偶娃娃自言自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可我小妹她,是跟那兔儿爷在对话,陈姐去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起夜,可小妹抱着那兔儿爷一动不动,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半天才转头看着陈姐,和她说:陈姐,兔儿爷在问我话呢,我都答上来了,你听到了吗?”
说到这里,苗新月的语调停顿。
“子不语怪力乱神,陈姐当时也被吓了一跳,但想着小孩子童言无忌,这都是小妹自己乱想出来的,让她快些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结果到了第二天,小妹又换了一个巴掌大的兔儿爷抱在怀里去上学。那时候陈姐把晚上的事儿告诉了我们,但一家人也没有在意,只当小妹是又贪新鲜喜欢玩兔儿爷了,嘱咐小妹上课不许玩。”
“带着玩具去学校也没什么,我儿时也是带过东西去与同窗玩耍的,可等小妹放学到家,就接到了老师打到家里的电话,说小妹一整天上课都把那兔儿爷抱在怀里,老师怎么说也不听,死活要抱着,引得别的同学也有学有样,上课都往小妹那里看。”
“老师还劝说我父母不要严厉地教育小妹,想来她也只是贪图这几日的新鲜,过了这几日有了其他的新鲜玩物就好了。”
“可谁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夜里陈姐几次过去,每一次小妹都是睁着眼睛在和兔儿爷说话,陈姐偷听了好几次,她问‘你住哪里’,又说‘我家住在xxx’,问‘你家里几口人?’,再说自己家里几口人,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像和一个什么东西在对话聊天一样。”
“白天去学校上课也是如此,抱着那兔儿爷不撒手,回家吃饭也不放,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连学校的其他同学也学着她的样子,一个个带着兔儿爷上学,老师打来电话苦不堪言,上课时候底下坐了一个个孩子,各个怀里抱着个大大小小的兔儿爷!”
“谁若是敢抢小妹手中的兔儿爷,她就像发疯一样厮打,甚至咬人,坚决不放手。陈姐被她折腾了几晚上吓到了,把那个小妹每天放在枕边的绿袍兔儿爷偷偷摔碎,还用棍子捶碎埋进了土里,可那天晚上,陈姐看到那尊兔儿爷又出现在了小妹的枕边,活灵活现的,像是真的活着的兔儿爷一样。”
苗新月的语气越来越低,双眼充满了恐惧,声音有些颤抖。
“小妹的那些兔儿爷没有相同的,每一个都不一样,陈姐记得清清楚楚,她看到的那个就是白日里被她摔得粉碎的那个,穿着绿袍,可一打开灯再一看,小妹枕边的又变成了一个穿红袄的兔儿爷,她只当是自己偷偷摔碎了亏心,以为是眼花了。”
“可陈姐夜半醒来,朦朦胧胧地看到她的床头端坐着一个绿袍的兔儿爷。”
“那兔儿爷的绿袍状似鬼火一般森然萤绿,弯弯的眼睛黑黝黝,”
“兔儿爷支棱着的一双耳朵又尖又长,细线一般的三瓣子嘴微微翘起,兔嘴鲜红欲滴,正对着她……无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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