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旧时好(2 / 2)
他伤势未愈,筋骨乏力,索性回到卧房静养,那时华瑶早已睡着。她抱着枕头,蜷成一团,睡得正熟,床榻间皆是她的香气。这香味很浅也很好闻,似玫瑰也似牡丹,极尽蛊惑之能事,犹如花妖月魅一般。
谢云潇躺到她的身边,很快便与她同入睡乡。睡梦之中,若有所感,他不在雍城,似乎回到了延河。河畔遍生苍松翠柏,夕阳残红向晚,余霞连着山光水色,画船往来如梭。
两岸芦苇丛杂,开着不知名的花,他还在想,这花为什么不是玫瑰或牡丹,忽听一人喊了他的名字:“云潇,往后你照顾好自己。”
谢云潇转过身,见到了戚归禾。
戚归禾登上一艘轻舟,随波逐流,越飘越远,邻近天外,消失不见。
谢云潇依旧站在岸边,远望河上斜阳倒影,千舟争渡。
谢云潇的武功是由父亲与大哥亲身传授。大哥比他大六岁,他五岁那年开始习武,大哥已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对他颇为严苛,时常罚他去祠堂面壁思过。他很少与大哥讲话,兄弟二人之间的言谈仅限于武学。他八岁生辰时,大哥送了他一把剑,对他语重心长道:“云潇,我托父亲找人给你铸了剑,凉州精铁打造的,你瞧瞧,好不好使?你是戚家武功最好的孩子,等你长大了,会比大哥更有出息。”
那把剑极其锋利,谢云潇一直用到现在。
睡意消退,他逐渐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华瑶滚进了他的怀里,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半边身子也挪出了被子。她堂堂一个公主,为何没有定形的睡相。
春寒料峭,窗户关得不严,冷风一声声地往屋里吹,谢云潇伸手为她整理被子。她迷迷糊糊道:“你睡了吗?”
“刚醒。”
“什么时辰了?”
谢云潇望了一眼天色:“辰时。昨夜睡得好么?”
“挺好的,”华瑶不无留恋地说,“我有点困,可我该起床了。”
谢云潇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安抚道:“不妨接着睡。若有什么公事,我代你办。”
华瑶睁开双眼,灵台蓦地一片清明。
她决计不会让谢云潇代替自己做事,现在不行,将来更不行。无论谢云潇是驸马还是皇后,天下权位只能被她一人牢牢掌控。
她深知高阳晋明也有同样的心思。
华瑶已在雍城待了好些时日。
她待人有礼,亲切温和,又舍命在战场拼杀,救下许多伤员。
羯人退兵之后,她下令挖坑焚尸,谨防瘟疫,快速清理战场,开通水陆要道,恢复雍城的贸易往来,调遣卫兵不分昼夜地巡逻。
短短十余天内,雍城恢复了兴盛,城中官民十分敬仰华瑶。富商巨贾为了寻求庇护,也纷纷投靠了她。
待到二皇子大驾光临的那一日,雍城内的大小官员与富绅名士全都穿戴一新,出城恭候二皇子殿下。不少人以为二皇子与公主脾性相同,皇恩浩荡,泽被万民,他们自是分外恭敬,做全了礼数。
他们从早晨等到傍晚,二皇子的车队方才姗姗来迟。
众人遥闻一阵纷繁的马蹄声,远远望见数十辆驷马高车,整齐排布,清一色的雪白骏马,毛色油亮如光缎。
每一匹马都戴着珍奇名贵的马具,钩臆带上挂着宝石打造的饰物,涵盖诸多纹样,譬如鸾鸟、凤凰、麒麟、貔貅,均是大有风采的天家瑞兽。
再看那些马车,也是镶金嵌玉,光耀夺目。
随行的骑兵身强体壮,军容肃正。他们腰侧佩刀,骑马跟在车队之后——如此精锐的一支骑兵队,只需六天便能从秦州赶到雍城。
可他们偏偏现在才出现。
华瑶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那一队马车停在了雍城之外。
尘土散落,马蹄声停。
雍城的官员们纷纷跪了下去,叩拜行礼,齐声喊道:“拜见二皇子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唯独华瑶一人站得笔直——皇族之间不必行跪礼。
她含笑道:“皇兄,你一路远来,鞍马劳顿,请容我为你设宴接风。”
她心里却在想,好你个高阳晋明,终于滚过来了。
晋明的侍从拉开车门,伏跪在地,恭请晋明下车。
晋明迈出一只脚,踩在侍从的背上,另一只脚轻轻落地,寂然无声。
他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风度甚高。
雍城的官员们稍稍抬起头,隐约瞄见晋明的拇指上戴了一只翡翠扳指,那翡翠的成色青葱欲滴,润泽如一汪清潭,品相之好,真乃世所罕见。
晋明笑了一声。
官员们不敢逼视,复又垂下脑袋。
晋明转了转那枚扳指,道:“诸位守住雍城,劳苦功高,本宫定将奏闻朝廷。”而后,他又问:“皇妹,近来可好?”
华瑶道:“此处风大,我们进城再说吧。”
晋明跟着她进城:“谢家公子,似乎不在此处。”
华瑶后退一步,与他并排同行:“谢公子伤重卧床,无法出门远迎,还望皇兄勿要责怪。”
晋明细看她的双眼,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谢公子带兵平定羌羯之乱,便是大梁的功臣,我怎会责怪。皇妹代他请罪,和他似是熟稔。”
华瑶莞尔一笑:“这座城里,与我最熟稔的,莫过于皇兄您了。兄妹之情,血浓于水,自从我知道哥哥要来雍城,自是高兴得不得了,特意吩咐厨子备齐了宫廷佳肴,只盼哥哥能赏脸。”
他们穿过城门,走过街巷,城内一派生机盎然,商旅络绎不绝,竟不像是有过战乱。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