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法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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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辞又开始铺床铺,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枕头。随后他把行政处发来的床单收好,铺了自己带来的,床单是深蓝色的,上好的桑蚕丝在阳光下折着光亮。

和他的床铺一比,戚一安感觉自己睡的床像是个猪窝一般。

沈君辞收拾着,问他道:“这边负责刑事法医部的主任是谁。”

戚一安忙道:“负责的主任叫做卢存,他下面有位柳法医,是这边技术最好的……其他的就是你刚才见过的温婉、程功以及其他的三名法医,有位实习生叫做宋浅城。”

他一边看着沈君辞收拾,一边给沈君辞介绍情况。

收拾好了床铺,沈君辞又从行李箱里取出来一双拖鞋。

他把拖鞋换上,似是倦了,问戚一安道:“你要休息吗?”

戚一安一愣。

沈君辞用手挡着打了个哈欠:“我想睡会午觉。你要是也困了,可以一起休息一会。”

戚一安这才会意。

可是哪里有第一天上班就邀请下属一起睡午觉的领导?

戚一安有点尴尬,又不好说什么,结结巴巴地说:“啊,那个,我不困。师父你先休息吧,我去办公室坐会儿。”

出了休息室,来到办公室坐下来,戚一安还是懵懵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点纠结感来源于何处。

他早来了一个月,更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

在槟城市局里,工作是十分繁忙的,午间是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法医更是得天独厚的有休息室,按理说是可以午休睡觉的。但是实际情况之中,却没有人在休息室午睡。

原因简单,法医中心的领导非常严苛。

在工作时间去休息室睡觉,难免有偷懒嫌疑。

所以在市局,休息室一般是晚上值班的时候用,偶尔干了通宵,实在撑不住,也只在桌子上趴一会儿。

这样的风气好比是大公司的996,不是什么硬性规定,却人人遵守。如果一时有人不这么做,就变成了特立独行的异类。

想到这里,戚一安扶额……

他觉得沈君辞一定是不了解情况,以后还是要和他委婉地提一下,避免其他的人说什么闲话。

就在此时,办公室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声和吵闹声……

这大中午的,几间法医办公室里只有戚一安和那两位值班的法医在。

三个人一听外面吵起来了,都探出头来。

门一开,外面的吵架声更为清晰了。

听起来有老人,也有年轻的,还夹杂着哭声。

有个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喊着:“家门不幸啊……”

“娶了你家的赔钱货,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艹你他妈算老几,敢欺负我妹妹!”

“警察同志!杀人啦!”

“艹他妈放手!警察还没说话呢,你就当自己有理了。”

有刑警在那里极力维持秩序:“这里是法医楼,别在这里闹。你们把尸体留在这里,回去等结果。”

戚一安看到外面的几名警察正拦着几个人。

吵架的是亲家亲戚,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堵在了走廊里。

那几名刑警好说歹说把那群人拉出去了。

程功问道:“这是什么情况,邵队呢?”

有名小警察道:“邵队还在演练会那边呢,正在赶回来,估计一会到。”

戚一安认识这位说话的小警察,他名叫余深,和他一天入职的,也刚进来两个多月。

等着那些警察把家属拉出去,余深擦了擦汗递给他们一张验尸申请单:“县里分过来的,这是个小案子,不太复杂,就是家属有点难缠。”

温婉看到余深的手腕有几道抓痕,还出了血:“你受伤了……快去包扎下吧。”

戚一安也在一旁撇嘴:“抓成这样,怕不是练过九阴白骨爪吧。”

余深看了下自己的手腕,无奈道:“这一家人是在附近农村的,刚才我是为了和他们抢这个……”然后他把一个塑料袋递了过去,“尸体在这里,麻烦你们鉴定一下。”

那是一个不大的塑料袋,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还有点土。

“是尸块吗?”温婉没料到他把尸体随身拿着,接过来袋子,探头往袋子里看去,随后脸色就变了,整个人仿佛石化。

程功凑过来看了看,默不作声了。

戚一安觉得好奇,也探头去看。

袋子的是一具婴儿的尸体,小小的,皱皱巴巴,软绵绵的一团,脐带断裂,一旁还有个胎盘,尸体上沾染着很多的土,像是刚从土里扒拉出来的。

众人眼前的是一具早产儿的尸体。

温婉合上袋子才回过神来,抬头问余深:“具体什么情况。”

余深道:“槟城夏县旁边的东向村你们知道吧。两天前,一位姓赵的媳妇在家中早产,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生下了一名女婴。媳妇还没恢复过来,婆婆就说孩子死了,自作主张埋在了后院里。等半天以后,婆家的人收到了消息,来看自己女儿,女儿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报了警,把孩子挖了出来。”

程功皱眉说:“夏县没有自己的法医吗?怎么还拿到了市局?”

余深:“孩子是早产的,县里法医看了看说太小了验不了。这两家人都不少,还打了起来,就把事情转到了我们这里。”

程功问:“这么说,媳妇是怀疑婆婆杀婴吗?”

余深点头:“丈夫当时不在家,只有媳妇和婆婆在,媳妇生得很快,随后太过虚弱,昏睡了过去。她当时说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生下来是活的,孩子是被婆婆抱走杀了。婆婆坚持说,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根本一声没哭,什么听到了哭声,那是媳妇的幻觉。两边各执一词,娘家人把婴儿的尸体挖了出来,让警方检验。”

孩子出生的时候是死是活,这事情都成了罗生门了。

看三位法医没说话,余深问:“好查吗?”

温婉道:“查是能查,不过这肯定得做浮扬试验了。孩子是早产儿,估计有点难做。我们去研究一下。”

除了各种检查,肺浮扬和胃肠浮扬是直接判断活产儿和死产儿的最好方法。

余深道:“今天最好能出结果,他们村子里拉了一车人过来,时间长点,家属得把我们警队掀了。”

程功接过了婴儿,拿到了一旁的解剖室,他把婴儿的尸体放在解剖台子上,尸体由于早产,只有小小的一团,没有比一只小猫大多少。

程功仔细看过尸体情况,转头对余深说:“难度很大,今天法医中心有人出了外勤,有人在演练场,柳法医又请了假,这边人不全,要不先冻起来,等活动结束?”

余深急了:“别啊,程法医,你再想想办法吧,这要是再往后拖,我怕家属那边又闹事了。”

从法医角度来说,尸体会随着时间变化,自然也是越早检验越好。

程功有点为难:“那我们试试吧……”他转头问温婉,“温姐,你来还是我来?”

看着婴儿的尸体,温婉有点迟疑,她戴了眼镜,有点近视,现在这一具尸体不是普通的婴儿尸体,是一名早产儿,各种的器官都小了不止一号,还被土埋过,难度非常大。

温婉犹豫了一下:“我视力不太好。要不小程你来?”

程功深吸一口气,活动着双手道:“那我来吧,戚一安你帮忙记录。”

戚一安这段时间一直在这边做实习生,记录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

余深看他们开始工作,退出了解剖室。

戚一安架好了摄像机,温婉则是把各种工具排列好,程功换了衣服,喷淋消,来到了解剖台前。

“体长,405c,坐高,277c,体重,22kg……”

随后是头围,胸围,腹围,双顶径,枕颏径,枕下前囟径,前囟门直径……

各种数据测量完成,戚一安在一旁埋头记录着。

这早产儿看上去不足月,但是如果是正常在医院里生下来,是有可能存活的。

对于这具婴尸,程功有着自己的判断,尸体的胸廓略大于腹围,有微量的产瘤和头皮血肿。这很可能是一个活产婴儿。

不过目前只能说很可能,婴尸被埋过,也许在埋的过程之中发生了什么,会影响判断。

此外,鉴别的大忌就是不能将活产和生活能力相混淆,关键还是要看浮扬试验。

前期的测量结束,终于到了要解剖的时候,程功屏住呼吸,从胸腹部划下第一刀。躺在手术台上的小小尸体就像是豆腐一样,一触就开了。

柔软的婴儿皮肤就像是一张半透明的薄纸,分割开来,露出里面小小的脏器,胸骨纤细,血管像是头发丝般粗,他的解剖刀划破了腹腔,肠子露出来一点,就像是一团盘在一起的电线。

肺浮扬和胃肠浮扬都是精准试验,需要把脏器进行结扎之后切断,把内脏投入水中,观察浮扬情况,这样不能有分毫的差错,如果错上一点,都有可能让结果前功尽弃。

那时候就更加难以判断孩子究竟是活生还是死胎了。

程功在那一刀之后,比划着,不知道该怎么下第二刀,他觉得手感和往日里的解剖都不一样,开始打退堂鼓:“我……估计我也不行,尸体太小了,又埋了两天,这手一颤就得出错……浮扬试验我是做过两次,那都是一个七八斤的孩子,现在这婴儿这么小的,我也没把握。”

这样对早产儿的解剖,不亚于一场难度颇大的内科手术,对法医的眼睛,手,技术都是极大的考验,难度太大了。

戚一安看温婉和程功都有点怯场,在一旁问:“还有谁能来做尸检么?”

温婉刚才已经给卢主任发了信息,也把拍摄图片放到了群里,她摇头道:“老卢说他也做不了,他眼睛花了,正在问其他人。”

程功硬着头皮拿着刀,抬头问:“市局里还有谁能做这绣花似的精细活?”

“柳博士吧?”温婉道。

“可他不是休假了吗?”程功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温婉看着群里眉头紧皱:“有婴童解剖经验的本来就不多,群里还有人说,让我们实在不行找找外援?”

显然,其他法医都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程功本来在紧张,听了这话险些被呛到,咳了几声:“开什么玩笑,还从省里再调个法医过来?再说现在都划开了……算了,别人指望不上,我还是加油自己来吧。”

他心一横,准备把刀下的婴儿尸体当做小动物处理,当初上学的时候,他也解剖过一些医用动物,全都精细极了。

可是这东西毕竟和动物不一样。

这是个婴儿,曾经是一条鲜活的幼小生命。

程功硬着头皮低头准备继续,心里发了毛,手就更加不稳了。

他的指尖都在颤,眼看要划歪。

温婉在一旁看着,一颗心悬着,都要叫出声来了。

从几人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程功的手,那只手非常稳,生生停住了程功手里的解剖刀。

戚一安在一旁抬头,发现来的竟然是应该在睡午觉的沈君辞。

刚才他们都全神贯注着,竟然没有发现他走了进来。

戚一安见了他,有些惊讶:“师父,你起来了?”

沈君辞道:“早就被吵醒了。”

他似是带了点起床气,又或许是因为面对着尸体,脸上没有表情,连声音都发硬。

然后沈君辞熟练带了手套和口罩:“我来试试。”

无影灯下,他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

沈君辞的眉眼是美的,他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仿佛之前打招呼时的温文尔雅只是一个戴在脸上的假面。

俊秀面容上严肃而专注的表情,让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周身散发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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