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第六十一章(2 / 2)

加入书签

        但关羽的神情也自然极了。

        “守城与粮草运转事,由我一力承担,于禁那贼匹夫若是死心不改,我也必斩了他的头颅,你不必担心!”

        这位北地大汉自案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忽然伸出了手,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既有连番破曹的战绩,这最后一战自该由你出战,”他定定地看着她,“我阿兄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城中与他们所估计的差不多。

        下邳城自然囤了粮草,但是粮草官原本算计的守城士兵也只有五千,这想得一点都不错,因为如果守军超了一万,那根本就不必困守城中,等待援军。

        毕竟在所有的守城战里,困守孤城都是人数极占劣势的下下策。

        因此没有人准备过这种“如果十万百姓冲进了下邳城并且要吃要喝你该怎么办”的预案。

        它现在就这样不真实的发生了。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帐篷或是草棚,到处都散发着无法忽视的臭味。

        下邳城中的原住民与流民会为了门口的一小块空地而吵起来,但那只不过是物价飞涨的一点余波而已。

        流民不断涌入时,城中的物价也在飞涨,直到现在,铜钱已经什么都买不到了,有人开玩笑喊出了五十万钱换一斗粮食,没有人应他。

        糜竺让出了自家华美的宅邸,下邳陈氏在犹豫之后,也作出了这样高风亮节的举动,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天气寒冷,百姓们即使挤在一起,卫生状况堪忧,但也不容易立刻就爆发瘟疫。

        但他们要吃饭,为了让他们能吃到饭,刘备想到了一切能想到的,做到了一切能做到的,甚至连士兵们也跟着一起挨起了饿,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但即使如此,城中粮仓的存粮还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曹操也许还能支撑一个月,但下邳城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过一月。

        仅仅是为了博取宽仁爱民的美名,这座城池的主人即将要带领他的兵马走上绝路。

        ——主公疯了。

        这样质疑的,不信任的目光渐渐地落在了那个老革身上,跟着他在城中慢慢走动,跟着他穿过了一户又一户的低矮草棚,跟着他绕过了一口又一口水井,跟着他走上城头,跟着他一起看向城外遮天蔽日的精兵。

        那些兖州兵,每一个人都像一把刀。

        而这个人的身后只有一群疲惫又饥饿的士兵,以及一座疲惫又饥饿的城。

        他怎么能赢?

        袁谭也是这样望着城头上的祢衡。

        这座数度攻伐,数度修缮的城池竟然守住了五日!

        但它注定见不到第六日的清晨了。

        这座土城已是伤痕累累,攻城的士兵踩着云梯车攀登而上,数度抢占了城墙,又数度退了回去。

        他们每进攻一次,城头上就留下一片守城士兵的尸体,那些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尸体,那些仍然睁着眼睛,扭曲着五官的尸体。

        袁谭骑在马上,注视着这座残破的土城,似乎快意极了。

        他甚至狂妄地策马向前,几乎进入了守城士兵的箭雨范围。

        “大公子——!”郭图连忙想要制止他。

        “无事,”袁谭笑了一声,“两天前他们的箭就已经用完了。”

        他自然不是想来送死,他就是特别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心存死志的守城将领,凭着那双好眼睛,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

        那人看起来浑身是血,受了很重的伤,因此根本看不清穿了什么衣服,只能模糊看到他靠在“祢”字旗帜下。

        他的身边所剩的士兵已经寥寥无几。

        夕阳的余晖慢慢洒向这座黯淡的孤城,因此显得他更加孤寂,更加狼狈。

        但那人似乎狂妄得根本看不清他的处境,当他察觉到这十几骑跑到城下时,那人便摇摇晃晃地又一次站起来了。

        “祢衡!”袁谭冷笑了一声,“你还不降吗?!”

        “大公子——!”那个不知死活的文士摇摇晃晃地走到女墙边,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声地喊了出来,“你身为长子!连令袁公立你为嗣的本事都没有,我便是降,也不降你——!”

        袁谭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了,他的嘴唇可怕地颤抖起来,英气勃勃的面孔扭曲起来!

        “杀了他,”他神经质地大喊起来,“杀了他!谁得了他的头颅!这座城便是谁的!!”

        祢衡的血已经将要流尽,他原本还想再喊几句,可实在没有力气再喊下去。

        这座城谁也得不到,他想,谁也得不到。

        待到春天,这无数尸骸埋在土地,化为春风时,那些携家带口,拖儿带女的百姓会回来的,小陆将军会带着他们回来的。

        他们才是这座小城真正的主人啊。

        “既如此,容我一日整兵,后日启程。”

        陆悬鱼这样回答到,于是周围又是一片低低的吸气与惊叹声。

        【很好,你想通了,】黑刃的声音很愉快,【这一仗就应该由你来!这是你应得的。】

        【任何人都不该得到这样的机会。】

        这样的回答不能令黑刃感到满意,她耐心地等了等,发现它确实不愿意理她,只是在这样沉默的僵持之后,它还是勉强地问了她一句。

        【那你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青徐危如累卵,倾覆只在一刻之间,】她说道,【我不能拒绝。】

        【……为了别人?】

        【为了我自己。】

        当她走出县府,已经暂时结束战争的淮安城正在慢慢恢复一座小城应有的模样。

        有点邋遢,也有点破旧,不太起眼。

        有商贾卖力地招呼她要不要看看新编的草鞋;

        有妇人拎着木桶,成群结队地一边去打水,一边起劲地抱怨自家夫君;

        有稚童在街上跑,踩翻了哪个老太婆的竹篮,引得后者勃然大怒,叱骂连连。

        但在这座城池之外,还有无数的百姓在冰冷的长夜里忍受着饥饿与恐惧。

        他们等待着青徐最后一支军团的到来,已经等得太久了,那支关陆所率领的兵马,能不能像一柄利剑,破开冰冷浓重的夜雾,迎来破晓的那一缕春风?

        【这世上很多人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战争是解决矛盾的最后一种方式,只要能打赢一场战争,下一场战争,再下一场战争,他们就可以通过战争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错。】

        【我要让他们知道,】她注视着这座平静的城池,【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