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2 / 2）

是比自己白净的，比自己漂亮的，比自己光鲜的手掌，明明有着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年龄的身形骨骼，明明是和自己相同的岁数。

对方的脸上却是不同于她的懵懂天真，友好又不计嫌弃地对着她脏破不堪的身板问道：“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那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公主大人。

柔和的，几乎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寂静中随风声揉进耳朵里。

她答应了。

公主大人似乎自幼便身体不好，更小的时候甚至不被允许出屋，这次是她偷偷带着贴身侍卫跑出城，巧遇到了横躺在街头的自己。

很正常的，她被编排成了一名普通的小侍女。

她还记得当那个蓬头垢面身板瘦弱到皮包骨的自己跟在公主身后回王宫时，自己是多么的害臊窘迫。

但那只与自己干瘪手指不同的干净手掌，却稳稳握住了她。

她甚至也记得，在刚成为侍女而手足无措的时候，在自己说话不利索而融入不进去的时候，是那个名为春菜的侍女姑娘，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手打招呼，打破周遭僵滞的气氛，并对自己露出了同样温和友好的笑容。

她被公主大人赐名为春名，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乞丐，慢慢变成了传说中公主大人身边的贴身小侍女。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每日可以服侍在公主大人身边，每日都可以洗一个非常温暖的热水澡，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的问题，再也不用遭遇寒冷的冬夜，再也不用熬心费力地思量着怎样活下去。

陪伴在公主大人身边的日子，那大概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吧。

直到……暴动发生了。

王城在一夜之间被攻陷，骚乱与火光轰鸣的响动，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惨叫声渗入冰冷的空气中。

四处可见的血液洒溅在地上，王城顿时充斥起了令人齿冷的血腥味。

跑。只有一个跑字贯彻着整个头脑，她拉着不小心落单的公主大人避开大大小小的追杀，避开火光与血腥聚集的地方。

多么可笑，曾令她苟活躲避在街道乱世的生活技巧，现在却派上了极大的用场，但还不够。

公主大人太柔弱了，那本就因病弱而不常出门的雪白皮肤已经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她知道公主大人在极力隐忍着咳嗽，额头上遍布着即使隐忍也无法藏匿的大片细汗。

“请坚持住。”

她咬牙背起对方，“我一定带您坚持到护卫大人那里，一定不会有事的。”

再快点，再快点。

她屏住快要爆炸的肺部，大口大口用力地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将已经乏力的手臂背得更稳。

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一样发出窒息缺氧的声音，眼前甚至开始有模糊的迹象。

但现在还不行。

再坚持住。

“春名。”

这个时候，公主大人出声了。

明明是很虚弱的，在混乱之中听不太清的声音，但此刻她却听得异常清晰。

“放下我吧。”公主大人如此说着，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地咳嗽出来，那虚弱的声音里有着可以称得上温柔的鼓励与平静。

她推开自己，“快跑。”

——这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她已经疲惫到极限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

明明就在前不久刚刚目睹了异变的发生，明明刚经历了自己父亲被杀害的残酷场景，从小长大的家明明刚在这一刻毁于一旦，公主大人却还是，以这样近乎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道。

明明已经浑身颤抖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要让她抛下自己逃掉呢。

明明已经虚弱到咳嗽都隐忍不住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在勉强地对她进行安慰呢。

为什么，可以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呢。

不能停下。她握紧了发白的手指，声音哑涩到如同残破的拉风箱一般，如果停下，所有情绪和疲惫大概会在一瞬间如洪水般涌向身体。

崩到极限的理智在叫嚣，如果停下，一定会让脚步再也不想跑动起来。

她从肺部里挤出最后的几句话，“公主大人。”

她下了一个决定。

一个非常非常，让人难过却又绝不后悔的决定。

自从被带着离开那个脏乱的街头巷子，自从走出那个灰白色的世界，她就一直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能力。

大概这种血继界限本来也没什么用吧。

但现在，费力呼吸着夹杂冰冷与血腥的空气，身体因为剧烈的运动与喘息已经快要濒临极限，重新背起公主大人，感受着身上对方轻得如同雪花的重量。

在护卫未赶到接应的时候，她将能力一五一十地全部道了出来，将已经薨世的大名临时赶出的计划提出了调整。

也因此提出了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让人难过呢？

因为自此大概再也看不到公主大人了吧，那些充着温暖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再也不能陪伴在公主大人身边了。

——为什么绝不后悔呢？

因为“我愿意代劳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