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八三 清理商屯(1 / 1)
“马相,来,坐下喝茶,详细与本王说说。”听到马东来有计策,而且是自己从未想过的方面,他登时来了兴致,立邀马东来坐下。
马东来笑着坐下,把李君度亲自沏的茶放在面前,说道:“当初殿下监国的时候,很多人猜皇上有换太子的心思,可若是有这个心思,断然不会在漠北战场上给太子那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老臣几番参悟,算是参悟了个透彻,让殿下监国除却磨炼殿下心性能力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彰显一个态度,那就是在嗣君之位上,您与太子拥有一样的资格地位。这好比是一场考试,监国就是其中一个题目。”
“哦,是这个意思?”李君度心中更是松快了。他之所以在皇帝拿走公文后忐忑不安,就是一直以为,监国就是对自己考核,如今考核完了,出成绩的时候能不忐忑么,可成绩就是成败生死,可听马东来这么一说,这个成绩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那就好像量化打分,七十分和八十分没有多少区别,反正自己肯定是及格了。
更往深处这一想,既然自己和太子已经在皇帝那里一视同仁了,那这个有关皇位的考试就还在继续之中,监国是一个题目,裁军减支也是一个题目。
“既然是一场考试,您与太子又一视同仁,那一起考才算公平嘛。”马东来淡淡说道。
李君度没有明白其中真意,但却知道一点:“马相的意思,肯定不是让我和太子一起裁军。”
“当然不是,老臣的意思,是一人一道题,您要裁军这道难题,而给太子留一道减分题,裁军是难题不假,做错了也就零分,实际上,只要做,多少能在皇上那里得点卷面分,可减分题可是怎么做都减分的。”马东来微笑到。
李君度重重点头,可又问:“怎么可能会有减分题呢?”
马东来提醒道:“殿下,您要竞争的不是储位,而是皇位!”
“这有什么区别吗?”虽然少年英雄,但在政治权谋上,李君度在马东来这里就是一个雏!
马东来道:“那区别可大了,竞争储君之位,号卷打分的是皇上!他说你一百分,你就一百分,说你不及格你就不及格,内阁、国会,谁不服都不会说出来,因为储君还可以更换,也可以培养,总能让储君得到权力机构的认可。
而皇位则不同,虽说咱们皇上乾纲独断,但对各衙门可是相当看重了,随着战事休止,必将是皇权日衰,皇上不可能让一个不被朝廷接受的人继承皇位。说白了,这场以皇位为目标的考试,打分的就不是皇上一个人,内阁、国会以及世道民心都可以打分。细说起来,不是皇帝在打分,是帝国在打分哟,泱泱大国虽说亿兆黎民,但能打分的人都在上层,这些人一半不满意就是零分,一多半不满意就是负分了。”
李君度听着这话,一拳砸在了左手掌心,问:“那这个减分题在哪里呢,马相可否为本王.......不,当是说为太子出一个呢?”
马东来呵呵一笑,循循善诱道:“皇上说是裁军,实际是减支,说白了,自皇上起事于宝岛,战乱就从未休止过,近三十年了,也该是与民休息的时候,减少财政支持,缓解帝国的债务压力,并将财力用于生民育民之上,方是长久之计。可减支并非只有这裁军一项,这段时日,殿下监国,经手的内阁财政报表如此多,支出之项中,不少都是可以裁撤或减少的。”
“财政项目.........,这些项目实在繁杂,不知马相说的是哪方面的。”李君度问。
“当然是和战争有关,北伐战争赢了,帝国才会裁军嘛。也正因如此,裁军之项才不会被人明目张胆的反对。”马东来依旧不明说。
李君度微微点头,脑袋里闪过一道亮光:“屯田!”
一语道破,马东来起身为之鼓掌,道:“英王殿下真不愧是陛下长子,一点就透,正是屯田!”
李君度越往深处想越是感觉这一招着实实用,虽说皇帝在开国之初大力在沿边的绥靖区大规模屯田是为了开发边疆,但在口径上还是说为北伐战略服务,如今漠北之战帝国大胜,驱逐鞑虏于万里之外,为备漠北边事而制定的屯田计划自然也可以动一动刀子了。
帝国的屯政分为很多部分,商屯、民屯、军屯和官屯是四种主要的形式,民屯和商屯都是民间参与屯垦的方式,但也不同,普通的民团只是和移民工作相配合的政策,让内地之民迁移各绥靖区,给予牛种,授权开垦土地,可多年不纳税,规模并不大,而且四散而布,倒是四种屯垦中最不用多考虑的。
军屯和官屯则是帝国的官方行为,只不过屯垦的主体是理藩院与内阁边屯局的区别,就是帝国投入资本进行的垦荒,理藩院下属的各绥靖区使用官奴旗佐做人力,而边屯局则主要用清算问罪来的犯官汉奸为主体,这两项也不在李君度的计划之中,毕竟官方的投资已经完成了,使用的也是官奴劳动力,日后是只见产出无需投入了。
真正被李君度盯上的是商屯!商屯是民屯的升级版本,是被帝国的大资本掌控的,这些农场的主人在各绥靖区投入巨资,一垦少则几千亩,多则上万亩,都是规模巨大的农场,这些农场在各地绥靖区几乎自成一国,商屯农场使用从内地招募甚至拐骗来的劳工,与当地各旗佐单位合作,大规模圈地垦荒,而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理藩院给开的保底合同,理藩院设在各地的军仓官仓每年都会从这些商屯收购一定数额的粮食,少则数千石,多则十万石,而且价格还比从本地民屯户那里的收购价格高,只要商屯能让农场的粮食维持在水平以上的亩产,那就是稳赚不赔,更关键的是,这类保底价格收购合同,少则签五年,多的甚至签署了十五年。
李君度犹然记得,理藩院每年收购多达六百万石的粮食,而仅此一项就要支出超过八百万两,往年并没什么,毕竟为了筹备国战,多少粮食都不够的,那时候要养数十万大军和超过两百万的马匹牲口,可如今战争结束,马放南山,如果还按照计划按照合同收购粮食的话,财政压力暂且不论,收来的粮食做什么呢,难道要烂在仓库里不成吗?只此一点,就清理商屯这件事就有充足的正当性。
而清理商屯之所以是一道减分题的原因很简单,这些绥靖区的大农场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那都是会下蛋的金鸡,无论当年出资的人是谁,这几年下来,这种买卖都会归属在地方中央、军政两届都要能吃的开的人手里,这些人无一不是权贵阶层,而且不像裁军,动的只是军事贵族们的利益,清理商屯这一榔头是要打在帝国所有权贵的脑袋上的,自然会引起全面的反对。
“好好好,这个主意真是好,马相,明日有机会,这道题可一定要送出去呀。”李君度微笑提醒道,然后立刻吩咐人摆酒饮宴。
第二日的御前会议正如李君度所料想的那样,皇帝决意减支,第一个提出的就是裁减军备,参与会议的人都知道,这种事不是朝廷大员能解决的,内阁派人裁军,那是军政两界内斗,让军队自己裁,是隔靴搔痒,谁也不会痛割自己的血肉,说来说去,这种差事也就只有宗室才能做的了,皇帝若想自己办,自然早就开口,没有开口那就得让皇子或宗王来办。
成王内阁首相,不好插手,荣王本是掌兵王爷,自帝国建立便不碰军权了,也不宜插手,诚王年轻,在军中没有根基,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想来想去,宗王之中也就只有太子和英王了,正当众人都觉得二人会推脱的时候,不曾想英王侃侃而谈,先是道出裁军之必要,继而主动请缨,延揽了这差事,大出群臣预料。
而之后的事更让群臣吃惊,英王先是说,减支之事只裁军还不够,如今国战方休,四海升平,当初为战争而施行的一系列举措,都该革除弊端。继而内阁便有人提出商屯之事,称耗费巨万,而如今军备裁减,来年所耗粮食必然减少,若不清理,明年耗费数百万两所购粮食也就会无所用处,必烂在仓里。
这又是一个涉及广泛的政策,也是要断人钱财的苦差事,大家又把视线放在了诸王身上,骑虎难下的太子无奈接下了这差事。
“今天老大主动把裁军的事担下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不曾想他给你来了这么一手,直接把清理商屯的事情塞给了你,真是用心很深啊。”马车上,林君弘越想越不对劲,一拳砸在了茶几上,茶杯倒地,撒了一地板。
李君华却是淡定的很,怨道:“好好的茶,你不想喝,我却还想喝呢?”
“你还有心思喝茶,你知不知道商屯农场背后的主子都是些什么人?”林君弘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都是帝国的头面人物,今站在御前会议上的个个有份。旁人家的我不知道,就是我们家,北伐前我几次帮着母后处理家里的财务,皇家在齐齐哈尔、云中、燕北都有商屯农场,算起来怕是有十五万亩,这还都是母后那边掌握的,李娘娘也在各绥靖区有庄子,每年也能得不少体几钱。”李君华收拾着桌下的茶具,清洗好了,放在茶几上,边收拾,便向林君弘解释说。
“你知道,还这么淡定,处理商屯不是因为商屯错了,而是为了减支。”林君弘咬牙说道。
“那又如何,有什么区别吗?”李君华神色淡然,轻缓问道。
林君弘说:“区别就在于,这件事能不能善了!若只是因为商屯错了,需要清理,那简单,花钱办也就是了,大家参与商屯的目的是赚钱,怎么赚不是赚啊!可如今清理商屯是为了减少财政支持,那就全然不同了,为了减少支出就不会再多划拨钱给你,没有钱,这事就不会解决的圆满!我的太子爷,断人钱财就是杀人父母,你影响别人赚钱,后果会如何?”
李君华微微点头,但却笑道:“说的有理,赏你一杯香茗!”
说着,一杯刚沏好的茶水轻放在了林君弘的面前,林君弘突然发现,太子神色淡然的可怕,就算是自己点破其中门道后也是如此,显然,他不是因为不知真相而浑浑噩噩,而是原本就不把这件事当回事,连忙问道:“莫非你早有了法子?”
李君华摇摇头。
林君弘端起茶杯,又想到一种可能:“莫非皇上那边给您交了什么底?”
李君华笑了笑,依旧摇头。
“那你怎么不骄不躁的?”林君弘茶杯放在桌上,怒道。
李君华道:“无他,一心为公尔!”
林君弘满脸糊涂,李君华说:“一开始我也不忿大哥给我挖了这么一个坑,但是我现在想清楚了,君弘,他们在御前会议上说的很对,商屯确实已经不合时宜,继续下去,只会浪费国帑,浮耗民财。如此,清理商屯就是对的,只不过结果是对做事的人不那么友好罢了,既然是对的,于帝国有利,那就要去做,旁人还可以推卸责任,拒绝参与,但天下有两个人不可不做,一是我的父亲,另外一个就是我。
他是皇上,我是太子,于国有利的事我们都要去做。此事既解君父之忧,又为帝国节俭,不可不做,当为而不为,非明君圣主所为。”
“你........,也就你这个傻瓜这么想,君度可不会。”林君弘看太子再把一杯茶放在面前,拿起来,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李君华道:“我和大哥是有区别的,他总是以皇子的身份去分辨得失!”
“那你呢?”
“我,我会站在皇帝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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