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节 反客为主(1 / 1)
冯海蛟笑道:“你去回你们掌柜,我这里眷属多,又有许多行李箱笼,便是想走得快也不成。只能慢慢的走。大约也得再走上个三天才能到。让他不必着急预备。”“是,多谢老爷体谅。”“给黄管家拿五钱银子。今后还要多多劳烦你。”“不敢,不敢。”黄大桥连连作揖。他走后冯海蛟暗想:这老狐狸果然是担心我上山来吃掉他的产业。这反而让他安心了――只要上得山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雷打坡的最高处,是一堆凸起的石山。光秃秃的石头在这满目苍翠的山顶平地上显得尤其惹眼。石头山即不高也不大,胜在地基稳固,顶部平坦。因而不知在哪一年,这里便兴建起一座简陋的寺庙。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兴废几次,三十年前辛劳楠带着庄客部属来到此地建山寨的时候,已是摇摇欲坠。辛劳楠便将这座几乎颓倒的寺院整修一新――做无本生意的人杀人放火,最需要有个寄托依靠。寺院修成之后,这里不但成了他和手下喽啰们进香祷告的地方,亦是他号施令,大秤分金,处理山寨事务的地方。在殿宇中间的佛像慈悲的目光下谋划着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分着沾着人血的金银,匪徒们居然从来不觉得荒谬――甚至每次“做生意”前后,还要来祝告平安。殿宇的摆设很时候简单。供桌前,分两路八字形摆着四组桌椅和茶几。正中是一张八仙桌和四把太师椅。若没有正中的佛像、供桌,便是很常见的大户人家的厅堂。这殿宇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宇左右墙壁上悬挂的各种宝剑。这些宝剑,有的不但剑身是上等苏钢锻造,更是装饰精巧,金银吞口,鲨鱼皮鞘;亦有制作粗劣,铁条子套着木剑鞘的劣货。这些武器都是多年来辛劳楠的“战果”。每次在江面上劫杀行人商户,遇到背着“琴剑书箱”的书生,请他们吃了板刀面或者馄饨面之后,便将他们的宝剑带回,挂在墙上细细赏玩,回味着这些人在他刀剑下的最后模样。辛劳楠身材瘦小,虽然已是六十出头的老人,却依旧十分精悍。他穿着百姓的短褐,并不象他的许多同类那样,装斯文充老爷。此刻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一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其他几张太师椅里,分别坐着两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正是詹喆堃,另一个,却是杨景辉。毕恭毕敬的站在当间的一个人,正是派去与冯海蛟联络的黄大桥。听他说完了见冯海蛟的经过,詹喆堃问:“人数查清了么?”“查清了,我一一点过了。带刀枪的大约有一百人。不成丁的家眷亦有一百三四十号,其他都抬着行李箱笼。人数很不少,足足有二百多号人。”这个数字和詹喆堃派去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相差无几。他微微点点头,道:“你辛苦了,到粮台支二两银子。”“是,谢爷的赏!”黄大桥大喜过望,没想到去传个话,点个人数就能拿赏。这詹老爷果然比辛掌柜的大方!他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辛劳楠――依旧闭着眼睛,一脸的漠然。黄大桥退了出去,詹喆堃和杨景辉对视一眼。詹喆堃端起茶盏,微微笑道:“这冯海蛟,是存了反客为主的念头。”“他有这个心,不足为奇。”杨景辉朝着辛劳楠看了一眼,没错,他们也是“反客为主”。杨景辉自从在广宁竖起了朝廷的大旗,一度也混得风生水起。然而随着国民军驻军的增加和地方政权机构的巩固,他的活动范围愈来愈小。而伏波军的不断进剿,最后,连老巢杨家庄也只能抛弃不要。带着全庄壮丁资财上了解问东的朝山寨朝山寨原是解问东火并了老大夺下的,地处两县交界之处,地势险要。躲在里面亦可苟延残喘一时。然而詹喆堃认为此地虽然偏僻,但是孤立无援,一旦髡贼缓过气来,集中兵力进剿,朝山寨孤立无援,一旦被四面合围,就是必死之地。詹喆堃潜入连阳三属活动,在阳山结识了阳山三霸,又知道了辛劳楠的雷打坡这个地方,他借着安顿张天波家眷等机会,到过这里几次。对这里的地势地形十分满意。而且知道了雷打坡到朝山寨的距离不过二十里,正是一个可以互为犄角的地方。因此他立刻起了夺取雷打坡的心思。詹喆堃是文人,自然与同是文人出身的杨举人更合得来。何况这阳山三霸的水平,他也都见识过――“无可用之才”。虽然孙大彪一度把阳山县搞得天翻地覆,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些土匪不过是炮灰,用来扰乱髡贼可以,干大事是不成的。自然,以杨举人现在的实力,硬打不了--他在广宁连续打了几次败仗,手下的乡勇损失很大,现在朝山寨里,从十五到六十的丁壮倾巢出动也只有三百多号人。要强攻天险只能算是送人头。詹喆堃和杨景辉便和暗中商议再三,决定智取。辛劳楠年岁已高,多少有些糊涂。加之又贪图财货。并不防这詹老爷居然打他的庄子的主意。就在孙大彪被夜袭,全军覆灭之后的几天,詹喆堃带着解问东为的十多个精干乡勇,以“运送孙大彪的财宝”为名混入寨内,当晚悄悄杀死守卫,打开寨门,引杨景辉的大队人马进入寨。辛家庄不过二十多户人家,丁壮不到五十人。全靠天险护持。杨景辉的大队人马上得山来,斩杀了几个抵抗的,庄子也就不打自破了。詹喆堃来过这里几次,平日里又多有留意。早就把辛家庄的人际关系摸得一清二楚。占住了庄子之后,立刻清洗屠杀了辛劳楠的亲信和同族二十多人,用这些人钱财女眷将剩下的庄客、仆役收买过来。接着,杨景辉又把朝山寨里的庄客乡勇调了一部分过来。充实雷打坡。如此一来,不但实现了詹喆堃的“两寨互为犄角”的形势,也借此把解问东的部下拆成两半,不但削弱了解的实力,也让他彻底失去了原来在朝山寨的根基。堪称一举数得。至于辛劳楠本人,杨景光原也是准备给他个“阖家灭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詹喆堃却拦住了他,说:“不急”。詹喆堃留下辛劳楠满门,并非良心现或者有什么“不忍”,而是他在阳山活动的日子里了解到,雷打坡这个地方在连阳三属颇有名气,不少土匪强人都把这里当作窝赃和风声紧张之时的养伤藏身之处。所以当初孙大彪等人才会把张天波的家眷藏在这里,詹喆堃也能用“运送财宝”为名混入庄子。这个名声大可利用一把,詹喆堃认为,特别是眼下各路牛鬼蛇神城狐社鼠惶惶不可终日,很有可能纷纷带着细软家眷投奔过来。“只要辛劳楠这个活招牌在,自然还有人来自投罗网。”詹喆堃拈须笑道,“到时候如何处置,还不是杨老爷的一句话?”杨景辉哈哈大笑,辛劳楠一家才算逃过一劫。被分开关押起来。只有辛劳楠本人,不知道被詹喆堃灌了什么药物,每日便如泥胎木偶一般,任由他们摆布。“来人,辛掌柜累了,服侍他回去休息。”詹喆堃吩咐道。虽然给他灌了药物,辛劳楠可以说是又聋又哑,但是詹喆堃生性小心,虽然眼下不能不让他活着,但是既然活着,便有几分危险。必须十二万分的谨慎。“请解总爷过来议事。”待辛劳楠去了,他又吩咐道。“叫他做什么?”杨举人有些不解,在他眼里,解问东就是个粗坯,上阵厮杀或许是把好手,商议决策这种事他上不了台面。“此言差矣,”詹喆堃正色道,“解团总既是你手下的乡勇总练,这么大的事情他岂能不知?何况眼下的形势,更不可使他有自外之心。”解问东不是杨老爷的亲信嫡系,虽然当初火并寨主,献朝山寨立下大功,这次夺取雷打坡又出力很大,但是在杨家的集团里永远都是不被信任的“外人”。借着分寨的名义,拆散他的人马,把他调到“生地”……这些举措,詹喆堃认为并无不妥。但是一定要抚慰好,这种抚慰不能只靠封他一个“团总”的名义外加分钱分女人,还得让他有“自己人”的感觉。詹喆堃暗中观察过这个前土匪头子,觉得此人粗中有细,办事干练果断。用得好是莫大的助力,若是驾驭不当,便是极大的隐患。正是那种所谓“用不了最好杀掉”的人。杨景辉等人不信任他再正常不过--毕竟他是个当初火并过老大的“二五仔”,也不姓杨。他虽然竭力扶持杨景辉,但是亦不希望成就一支铁板一块的“杨家军”,解问东便是他的闲子冷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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