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暗花明(2 / 2)
吴希夷点了点头,过而又摇了摇道:“这倒是有可能,可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把扇子若不细察,足可以假乱真。当今之世能有此高妙手法的,恐怕是寥寥无几吧。”
听得出来,吴希夷对这副伪作十分欣赏。
“沈子蕃的徒弟,云萝,你可认识?”杏娘问道。
“云萝?无烟的师父!”吴希夷的眼神述说着他内心的震惊,怔忡良晌,他带着半分犹疑的口吻回答道:“虽不曾晤面,但亦有耳闻。沈子蕃的高徒,手艺是否青出于蓝不好说,但柳云辞对她十分欣赏。”
目光一转,吴希夷又问道:“你说这是云萝的作品?”
杏娘点了点头,并向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论据。吴希夷一言不发,只用间或的点头和轻叹表示了赞同。
“照理说,三爷不应该认不出来啊。”
“这个嘛——”吴希夷想了想,“他知道这把扇子是我带回来的,顾着我的面子,所以不好意思戳穿吧。不然,我不是丢人丢大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三爷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怎么顾及你的面子啊。”杏娘的这句调侃也没有多么顾及对方的面子。
“呃——这——”吴希夷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支吾不出下文,只好哑然一笑,“这司马丹可有和你说这把扇子他怎么得来的?花了多少银子?”
“司马丹说了,这把扇子是三爷和他夺花魁的时候,送给他的,没有收一文钱。”
“没收一文钱?”吴希夷诧异地张了张嘴,感觉心里哪里很不是滋味,过得良久,他才喃喃地自忖道,“难道他真是故意戏弄这司马丹的?”
听着杏娘说起那一年柳云辞曾向他借银子争花魁,吴希夷的脑海里马上想到了什么,“这臭小子!”他忍不住在嘴里骂了一句。
按照柳云辞素来的行事作风,吴希夷不假思索地认定这一定又是柳云辞的一出恶作剧:他舍不得出让师潇羽送他的缂丝扇,所以拿云萝仿制的缂丝扇送了人,但吴希夷也有些疑惑,一向对云萝那双妙手推崇备至的柳云辞真的会如此慷慨地把云萝的作品拱手他人?
“这臭小子家里多的是扇子,像这种缂丝扇,他家里少说有十几把,拿一把送人也没什么稀罕的。他这个人,对外人,向来大方的很。”这是吴希夷给出的解释。
杏娘对此,不置可否。
“这事若是让潇羽知道了,又准得说他。”
“说归说,心里指不定怎么夸他呢。”
吴希夷摇了摇头,含笑道:“他俩啊就是嘴上不肯饶人。”
时北风呼啸,墙上的两个人影也随着那个摇曳的火烛颤抖了一下。
阒静的大堂中,二人默然不语,就像当初盘门分别时一样,他们听着师潇羽的一曲清商,目送着柳云辞渐行渐远,烟柳脉脉不能云,疏雨潇潇不堪语。
这种无声胜有声的风景早已像一副淡墨晕染的画卷一样定格在杏娘的脑海之中,画面之中,那一对欢喜冤家,相隔一江之水,遥期重见之日。
津亭下,别袂长举,骊歌未阙;津亭外,风流云散,山长水远。
盘门一别,云中绝响,这对欢喜冤家似乎已经用一种别样的方式作了人生的告别。
但杏娘预感,柳云辞还是一定会把梅花酥给师潇羽带回来,不论她记得与否,不论她守约与否,不论她回来与否。当然,她也预感到,柳云辞也一定会把昆仑觞带回来。
或许是感觉到杏娘内心有所枨触,吴希夷半是宽慰地小声说道:“放心吧,柳云辞和邓林都好着呢,只是还没找到昆仑觞,不过,已经有些眉目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最后那句话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不过,倒也不是一句聊以宽心的空话,毕竟他是真正知道昆仑觞所在的人。
“真的?”
“嗯!”吴希夷肯定地眨了眨眼睛。
为了让杏娘相信自己说的不是安慰人的话,他又补充道:“实不相瞒,我们五家五位当家的,相互之间有一种私密的通信方式,叫鹡鸰缄素。一支鹡鸰羽,便可互通往来。几日前,祁穆飞收到了柳云辞的鹡鸰秘缄。”
吴希夷喝了一口酒,略顿了顿,斟酌着说道:“信上说他和邓林之前呢遇到了一点麻烦,耽误了几日,不过你放心,眼下已经没事了,而且已经到了乌程,也见到了程氏坊的程子阳,就是那个‘瘦竹竿’还没见着,去了三次每次都是吃闭门羹。也不知道他柳三爷有没有这个耐性再跟他耗下去——”
竹枝叟摆架子不见人,这原也是意料中事,只是这柳云辞倒有些出人意料,三次废然而返,居然还没有破门而入,这样的忍耐与克制,还是以前那个为争花魁可以一掷千金还不眨一下眼睛的纨绔公子柳云辞吗?
吴希夷笑而不语,凝视着手里的扇子,轻轻一摇,一缕幽微的花香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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