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拨云见日（1 / 1）

焱朝人历来有在酒桌上谈事情的传统，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非到****，事情便一定要在宴席间商定。虽是顾霄霆等人年岁都并不算大，但是对于这等传统，倒是颇有些无师自通的意思，已经学的有模有样。

然而当酒宴开始之后，顾霄霆才发觉，这位刘道和先生事先问他府中厨子手艺如何，只怕不是空谈。

皆因这位先生的吃相实在是生猛了些，按理说作为一个文士，理应以斯文风度为先，但刘道和虽然形貌颇有风雅之态，但是吃东西的时候，倒是比武人还要粗豪。所幸叶珏等人此前已经见识过了他这般风格，所以尚不至于满座皆惊，只有顾霄霆一人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刘道和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人的目光，停下进食，抬起头来笑道：“怎么，殿下是不是觉得我这副样子，有些太过粗鲁了？”

他这般相问，倒教顾霄霆不好回答，不好说是，却也不能罔顾事实说不是，只好笑了一笑，并不开口。

刘道和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吃相评头论足，如今见秦王并不直言，反而自己笑着开口道：“殿下不要见怪，在下幼年时家境贫寒，时常缺衣少食，长此以往，便落下了这个毛病，每逢进食便一副如此形状。可恨在下又偏生是自小嘴馋，如是粗茶淡饭，到底也还好些，今日秦王摆宴，菜肴丰盛，花样繁多，如此一来，在下就不免重作冯妇，甚为不恭。”

顾霄霆其实并无责怪之意，方才频加瞩目，也不过只是因为好奇而已，如今见刘道和自己将话讲的明白，反而心中觉得自己也太不尊重了些。于是连忙摇头道：“我可没有觉得先生此时有什么不恭之处，只是以为先生方才关于饮食的言论不过是戏言，实在是想不到先生如此高雅之士，吃起东西来却如此洒脱。这也许就是前人所言‘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罢。”

刘道和见秦王等人是真的不以此为意，也就安之若素，又伸手抄起一只猪肘，边吃边道：“殿下，其实我这只是小时候家中贫寒，被饿怕了而已，算不得什么本色，若有得可选，谁又不愿意保持自己的风度呢？便如殿下一般，倘若并无前次北境挫折，想必就是今日，殿下也不会认为，自己的骨肉兄弟，居然还没有几个外人可信。”

见秦王面色为之一变，似有怒气，刘道和续道：“依目下情势而言，他人之所以能生出暗害殿下的心思，固然是因为他们心术不正，但殿下此时并无凭仗，也是他们会选择殿下下手的重要原因。试想，若是殿下在朝中广有人脉，在军中也有相当实力，他们纵然生出不良心思，只怕也未必真敢坑害殿下。”

顾霄霆闻言面色稍霁，但眉宇之间的愁绪始终并未全然化开：“先生所言固然是，但霄霆年少，又无多少臂助，此前只有叶珏、越朗二人从不离弃，纵然有心结交众人，却又从何谈起呢？”

刘道和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微微一笑：“其实殿下此时手中已有利刃，只不过还不得使用之法罢了，只要调配得当，未必便真的就是无从谈起。在下不才，却也曾经读过几卷史书，当年前朝高帝立业西陲、光武张本河内，皆深根固本，继而以取天下、成伟业。敢问殿下，他们以为基本之所，又是从何得来？”

不待顾霄霆作答，刘道和已然自己说出了结论：“前朝高帝之西陲，乃是广播仁政，以得民心，民心既收，自然皆愿为之效死；光武之河内，除却自身雄武，以强兵开拓之外，尚有结好姻亲之举，纳当地士族为用，故而也成大业。如今殿下也可效法前人，甚至可以双法同施，如此一来，又安能有人敢欺殿下？

“在下听叶家小哥此前说到，殿下的师弟傅燮，如今正在暨阳郡一带主事屯垦，正适合作为若殿下将来能请旨出京，在此地开府立业，外有友人之助力，内无奸邪之乱心，岂非美事？再者，叶家小哥既是当朝大将军之子，自然与他人不同，殿下与他相交莫逆，自然可以以此为因，与一些忠君爱国之宿将好生结纳。三者，叶家小哥既能主动与武成侯府许婚，则殿下自然也能如是，与朝中良臣以姻亲为源，各自互相为援。

“殿下须知，一人之力即便再强，也不能单凭一己之力，战胜这世间的一切困难，唯有广揽英才、量才为用，才能有所成就。就如一个高明的厨子，他自己当然可以有最爱吃的菜肴、最爱用的调料，可是要想让食客满意，有时候自己不喜欢的菜肴倒也不妨做将出来，自己不爱用的调料，也不妨用上几味。”

说到这里，似乎是已然告一段落，刘道和又自顾自地低头，大口吃起菜来。

但是这番话被顾霄霆听在耳中，已有拨云见日之感，从前他与叶珏等人只是想着如何为国出力，但却从来不曾想到如何才能保证自身权益不受侵犯。如今刘道和为他指出了先壮大自身之力量，而后方可施展才能，当真便是为他指出了另外的一条新路。

顾霄霆将这些话记在自己心里，又看了看此时尚在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自己形象的刘道和，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出言道：“先生不必着急，咱们秦王府中的菜肴还多着呢，先生尽管安心慢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会？此外另有一事，我想与先生商议，如今王府之中虽有英才，但其中尚自欠缺主持大局之人，我深觉先生之才，非尺寸之地可限量，想请先生屈就，署王府内外诸事，不知先生可能应允？”

刘道和此时正自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再也不顾其余，当然也并未想到，这位年轻王爷竟是这般直接便提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