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鲁河镇王牛根(1 / 1)
李老爹和黄阿水回到村里的时候,俊平他们正在套车。自家的青综马,在嘶叫不愿意上套,栓子身体后仰,使劲勒着马嚼头,俊平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急得他是满头汗。要说这匹青综马,还是当年跟随李老爹回村老马下的崽。两年前,老马没脚力,老死了,李老爹难受了好一阵子。之后,老马的崽崽,自然受到百般疼爱,别说负重,李老爹连嚼头都舍不得给它上,可今日之事不同往日,小青综马有脚力,也能套车拉划子。
李老爹过来,摸溜着青综马头说,你呀,野惯了,这事很重要,你可别给我掉链子,要向你妈多学习。青综马像是听懂李老爹的话语,不再尥蹶子,安静了下来,转身还用头蹭了蹭李老爹的身体。还是青叔有办法,栓子摸着马鬃笑着说。
俊平套好了车板,用手背揩了揩额头上汗水,也笑了笑。你俩等我一会,我回屋下,去去就来,李老爹转身往回走。
爹,你也要去?和咱俩一道去鲁河吗?俊平问。李老爹没搭话,大步流星向院外赶,转个弯不见了身影。
车板上凉,爹,你搁着躺,俊平拿着两件大皮袄,一件铺在车板中间,一件拿在手里。李老爹挪动身体,坐在皮袄上,俊平把另一件皮袄给他盖着。栓子,你过来坐,李老爹对栓子招招手。青叔,我有大棉袄,不冷,栓子看到李老爹想把身上皮袄要分一半給他,急忙说。爹,你别管栓子,后生火大,抗冻,俊平给青综马喂了半桶黑豆,笑着说道。就是,就是,栓子连忙说,再说了,青叔,我要扛不住,肯定和您说。李老爹笑笑,看到俊平他们忙活停当,说,天色不早,走吧,鲁河去。
黄昏时分,鲁河街道上,来了辆马车,车板上什么也没拉,空坐个一个20出头年轻后生和一60来岁老人。老人双目有神,精神矍铄,头发花白,一身青灰色衣裳,更显平和和慈蔼。年轻后生四处张望,不时向街边人问些什么,像打听什么事情。赶车后生,约有二十五六年纪,没有说话,一脸正色,目光坚定,心无旁骛赶着马车。
青叔,这么晚打听,就算去了,怕人不在吧?20出头小伙子说。打听到谁了?老人“吧”的一声,从嘴巴吐出一团烟雾,说。现在当家的叫王牛根,40来岁,街上人叫他“老王”,老人旁边小伙回答说道。老王?王牛根?听名字不是鲁河人吧,老人说着,把烟锅放在车板外磕了磕,泛青色白灰,还夹带着一丝半点星火,从老人烟锅里落下,微风一刮,白灰不见了踪影。
鲁河粮种站,大门紧闭。俊平他们赶到的时候,除了看到几盏昏暗的灯光,再没发现其他人,甚至,都看门狗也没看到一只。俊平无奈的说道,爹,没人,想找门房打听,怕不能遂愿哎。李老爹不急不慢,说,摸摸道也行,有些年头没来这里,人事不熟难办事,没事,明赶早再来,有人当班,事就好办,俊平,先找地方住着。“驾”俊平勒过马头,吆喝了一声,向来时方向赶去。
城外大车店内,俊平一行人进了屋子。伙计,给咱安排个地住着,栓子对迎来的伙计说。哎,好,您几位这边请,伙计弯腰低头做个有请手势。这都五几年了,你怎还这个旧把式?李老爹笑着说。老爷子,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伙计笑笑说道。
俊平把青综马栓在棚内拴马桩上,抱来一捆干料放在马槽内,又从车板上弄来小半桶黑黄豆,撒在干料中,说,吃吧,这两天要辛苦你了。青综马哼哼,大口嚼着草料。
大车店内没几个人,偌大的炕面,空荡荡。天气转暖,大车店炕火不旺,栓子摸摸炕铺冰咂凉。伙计,这炕太凉,老人晚上受不住,劳烦加把柴火,栓子对伙计说。掌柜的搭话过来说,不怕您笑话,这春耕期间,客人少,我们就没烧炕,柴火也是钱哈,不过,您放心,这就给您烧炕,保证夜间炕上热乎和的。
老爷子,晚饭您几位吃点啥?伙计走过来,笑着问。都有啥吃的?俊平说。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地三鲜,木须肉...就前面两样,各来一份,李老爹接过话头说。好勒您,稍等片刻,马上就上菜,伙计一个搭手转身走了出去。
俊平看着窗外发呆,想着麦种还没着落,责怪自己,这么大事情不小心。栓子看到俊平不说话,猜个七大八,苦于自己也没办法,他也没说话。李老爹看了看两人,笑着说,没事,麦种的事情,明天就应该能有结果。他俩半信半疑的望着李老爹,问,真的?李老爹微笑着,点点头。
天完全黑了下来,伙计加了柴火,炕火烧得旺,屋里也暖和多了,加上四边点燃的油灯,屋里头亮堂堂的。老爷子,您当心,菜来了,伙计打着招呼,端着热腾腾的菜走了过来。栓子接过伙计手中菜盆放在桌上。您先吃着,小鸡给你炖了,马上就来,伙计说道又从边角柜,拿出三副碗筷来。李老爹拿起筷子说,吃吧,你俩这都忙一天了,吃,边吃边等。
伙计端来小鸡炖蘑菇,拿上十来个黄馍,还有一壶酒放在桌上。栓子看到说,我们没说要酒哈?伙计笑着说道,店里自家酿得小烧,不值几钱,掌柜的说,你们出门在外的,解解乏暖暖身。大伙笑了笑,算是感谢。
爹,你说明天能成?咱又不认识人家,这事靠谱吗?再说鲁河良种站好几年没粮种供应了,要不,咱也不会跑老远去漠河,我心里没底,俊平端着酒碗喝了一口,说道。成与不成,明天试试看就知道,再说,这个时间点,也没更好的主意,李老爹说。平哥,青叔,我觉得吧,明天成与不成,先放上一边,咱先摸摸老王的底再说。
俊平他们烧酒喝到差不多时候,伙计又撩门帘进来了,问,老爷子您几位,饭菜还够吃不,不够您说话。李老爹说,够了,够了,饭菜不错,你来的正好,小师傅,向你打听点事儿。伙计站在桌边,说,您问,我听着,只要知道的事儿,不用您说话。
镇东头粮站王牛根,你认识不?栓子问道。王牛根啊,这鲁河没有不认识他的,您不知道他还有个外号,叫王大麻子。来,坐下说,细细说说,这次我们想找他办点事情,李老爹给他递过去一支烟卷。栓子挪开凳子给伙计让个位置出来。您受累,伙计对李老爹点点头,坐了下来。
伙计屁股落凳,便打开了话匣子。老王啊,外来户,不是本地人,听人说是齐齐哈尔那疙瘩的,前些年,这么说应该有小几年了,好像是50年吧,才搬来的。至于说为啥到咱这个小镇,咱不知。不过,您知道,这鲁河屁大个地方,没什么藏得住的事情。听说,这个粮站主事位置,说是上面写了条子,县里直接给办的,就这点,这老王来头不小,咱一个平头老百姓也招惹不起,知道就知道,不知道也就不去打听了。
外地人?那他住哪块,粮站宿舍?俊平问道。不不,粮站宿舍有啥条件,看更师傅住还差不多,他一个主事的,指定看不上那边,再说吧,人从城市来的,不似咱庄稼人,吃不得这苦的,伙计连忙摆手说道。栓子听了问道,那他王牛根住哪块?
伙计抽了口烟卷,说,镇上西边,他在镇西盖了两间屋子,靠江边,很好找,青砖红瓦样式,就是他家,很好找。不过,您三位打听老王,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栓子要回答,被李老爹给挡住了,他说,我们是三角村的,今年错过时候,没买到麦种,想来镇里碰碰运气。粮种?这事找老王估计不行,他会说库里没有,你要不信他会亲自带你去看,您看到的粮种库肯定空空。李老爹听伙计这一说,心想,看来这事王麻子没少干,要不怎么大车店伙计,都了解这么清楚。不过,既然伙计了解这么清楚,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小哥,那,这事,你有什么建议?你也知道,粮种对庄稼人意味着什么,我们很急,李老爹微笑着问。伙计嘿嘿一笑,说道,老爷子,这事您问我就问对人了,咱鲁河这地方,除了他王麻子,就要算咱家大车店能办成这事,不过...他话锋一转,能不能办成,还得看您办事的诚心?俊平问道,这,伙计,这是怎么个说法?诚心,庄稼人自然是十足的很。伙计听了没说话,别过脸去,佯装不经意的样子。李老爹明白,说,小师傅,诚心诚意,我们肯定十足,说着,他从桌下塞到伙计手里一叠毛票。伙计半推半就收了下来,满脸堆笑说道,老爷子,这事,您先甭急,我请示掌柜,保证给您整得明白的。李老爹站起来,一拱手,说道,哪就有劳小哥和贵店掌柜了。
伙计走后,栓子不解的问,青叔,这伙计,咋个意思?能不能办,也不说个痛快话,话又说得那么大,他们是干啥的?李老爹点燃烟卷,微微一笑,嘴里说个两个字: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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