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滔滔汩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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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起身说:“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就是挨着排,也该轮到金娣。”

赵奶奶道:“发旺,快回屋吧,小心着凉。”

李大娘却呵呵笑道:“大老爷们别那么金贵,还要媳妇搀着。我不是说过嘛,你要是怕病,病就缠着你。你得挺起胸大声说我没病才行。不过夜里凉的快,还是回屋躺着吧。”

发旺又说会客气话,这才回转身。金娣要去扶,他没让,挺着胸自个儿走进去。或许是好消息带来的喜悦,竟然让他恢复了几分往昔生龙活虎的模样。

李大娘在后头赞许道:“这就对。”

女人们纷纷给金娣道喜,一位小媳妇嚷嚷: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金娣姐,你得请客。”这提议一出,立即得到众人响应。

李大娘知道金娣家情况,说:“这个客是要请,等发旺病好一块请。”

金娣哪里肯依,非要去厨房张罗。赵奶奶笑道:“请吧,请吧,否则耐这伙小馋猫不得脱身。岚岚,你回家取些鸡蛋来,给每人煮三个荷包蛋。”

金娣吱吱呀呀的不让陈岚去,赵奶奶又说:“你俩好的跟姊妹一样,拿些鸡蛋要什么紧。再说,我家那些老母鸡一天要下好几个。”

代金娣扯着陈岚不让走,反让陈岚拉着跑。李大娘呵呵直乐:“我们有口福哦,这在过去叫吃大户。”

赵奶奶道:“我哪里是大户,还不是给小宝添点营养才养那么几只鸡,可淘人啦。”

“说起养鸡我差点忘记说,这几天上面有领导来视察,市里整顿环境卫生,各家把鸡看好,别让它跑出去。”这时候李大娘也没忘自己的职责,赵奶奶和几家养了鸡的女人都点头称是。

不大一会儿,陈岚和金娣拿着鸡蛋过来,年轻点的小媳妇到厨房里帮衬。年纪大的坐在外面,就着月色和昏暗的路灯唠着闲嗑。

一会儿功夫,女人们在厨房里端出蓝面碗,冒着阵阵香气。金娣又端一碗到里屋给发旺送去。

众人边品尝滑嫩的荷包蛋边谈些闲事、时事,话题聊到各自的工作中来。陈岚知道代金娣是家属工,便问李大娘:“金娣姐的户口解决了,政府会安排工作不?”

李大娘一拍大腿:“哎呦,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她对陈岚说:“政府一般是安排在街道厂,属于大集体,但这次正巧有个机会。”

她转过身对金娣道:“环卫所要招一批临时工,等编制下来就会转正。这活脏点、累点,也有点苦。早上两三点钟就得起床,所以一般小青年都不愿意去。但干到九、十点钟,不值班的就可以回家歇息。我看这时间对你挺合适,就不知你愿意去不?要是愿意我就替你报名。”金娣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有几位上年纪的女人,家里的儿子或女儿是知青,她们最关心的是知青回城指标的事,纷纷向李大娘打听。小石头的妈妈高惠敏是列车上的乘务长,消息来源很灵通。她的大儿子石义林下放在山沟里,总想找机会把儿子调回来。她放下碗问:“大娘,听说公社这次有回城指标,我家大石头够不够格?”

李大娘摇摇头说:“这事儿我也说不清楚,都是公社在办,是有几个指标,得按资排辈轮着来,具体的你要上公社去打听。”

狗子他妈妈大名叫吕玉秋,在朝阳公社当办事员,对这事较为清楚,她对高惠敏说:“指标分配得看家庭情况,下放年限,还有政治面貌和知青点上的评价。像家庭困难的,父母丧失劳动力需要照顾的可以优先考虑……”

代金娣的大儿子和女儿是今年下放到农村,还是赵虎头托的人情,分在市郊的国营农场,那儿的党*高官是他的老部下。虽说是在市郊,可离家也有一百多里路。

陈岚见她竖着耳朵听,知道她的心事,问道:“像金娣姐家这种情况,属不属于优先考虑对象?”

吕玉秋说:“我没办过这种事,对政策不是很了解。应该属于吧,但办起来很麻烦。先要申请说明实际情况,然后到居委员、公社盖章证明确实有困难,再申报到知青办。最关键的是要找到接受单位,有接受单位才有回城指标……”

众人又随着话题谈起哪个单位会招人和各自单位上的事。高惠敏本想看看发旺后去看电影,但几个人一谈起来就没完没了。她本就是喜欢唠闲磕的人,谈兴一起就索性不去,对陈岚说:“他妹子啊,有件事得麻烦你。”

陈岚笑道:“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家小石头过完年后,就像吃了药似的一个劲地疯长,都有我高了……”

另一位大姐接嘴道:“小石头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你要弄些小鸡公给他补补。”

高惠敏点着头说:“他奶奶养的那些小鸡全进了他的肚子,这小子饭量越来越大,每月定粮都不够吃,他爸还得从黑市买些高价粮回来。原来穿的衣服也都小了,一大截腿管子露在外面。这次单位发了套制服,女式的,我想改改给他穿。”

陈岚在市服装厂上班,家传的裁缝好手艺。一些邻居和熟人,拿些鸡蛋水果罐头或是干脆塞点钱要她做衣裳,做出来的衣裳又合身又好看。她点点头说:“行,哪天有空你带小石头上家里来。”

女人天生好打扮,穿的比吃的还重要,这话题又转到布料上来,一些女人或是想改改衣服,或是给孩子添置新衣,纷纷向陈岚央求,她倒也爽快,一一应承下来。

赵虎头一个人在家中边哼着小曲边喝着米酒,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不知不觉喝掉小半瓶,这才心痛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棉纸塞住瓶嘴,又将盖子拧紧。习惯性地喊声:“老婆子,盛碗饭来。”

久未听到回音,这才意识到婆媳俩已经出门。他拍拍脑门,自言自语:“这女人呐就是不能出门,出门就成断线的风筝。看个病人也这么久,就是做手术也该回来了。”

自个儿去厨房盛一大碗饭,将桌上的剩菜全混在饭里,蹲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吞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吃完饭,见娘俩还没回来,心中不由地暗骂:就晓得张家长李家短,把我这个孤老头丢在家里不问事,还得帮你们收拾,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心里骂归骂,但事还是要做。收起碗筷,抹净桌子。然后把大门落栓,从井里提上一桶水,穿着大裤衩,将那桶凉水劈头盖脑地浇下来。这要是赵奶奶在家看见他这样,少不得一顿痛骂。赵虎头舒畅地吐口长气,把胸脯手臂大腿拍的啪啪作响,泛出红印子来。抹上皂角,又提桶水一淋,用毛巾擦净,这澡就算洗好了。

换身衣服后,虎头就在院中散步,看看菜的长势,又在几盆花前嗅嗅花香。酒劲一涌,他也来了兴致,回房拿出一把琉光铮亮的二胡,坐在回廊的石柱下抑扬顿挫地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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