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满街都是圣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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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鳏夫,寡妇!这和烟杆有什么关联?”

“一个刚刚丧偶老妇或是老头儿,独坐窗沿下,窗沿上挂着个风铃。他拿出烟杆,往里塞满了烟丝。点燃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朝上吐去,吹动了悬挂的风铃,叮铃铃的作响。明知道想念的人就如同吐出的烟雾,再浓烈也迟早溢散的不见踪影,是回不来的。但他还在等,就像风铃始终都有余韵一般。”

刘睿影说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就连汤中松也端坐好身子,整理了一番胸前的衣襟,让自己显得齐整些许。

“所以烟杆这种静默的东西,还会发出声音。”

汤中松说道。

刘睿影没有回答。

在这种时候,每个人脑海中构想的画面决计都不会相同。

一根烟杆,可以给人带来无穷的幻想和希望,甚至让人觉得逝者复生,远人已归。

“还有刀。”

刘睿影顿了顿,接着说道。

“刀?”

这次轮到酒三半也想不明白。

“刀!”

刘睿影说的十分坚定。

一刀挥出。

刀气震动了风铃。

凄厉的破空声,被风铃声拆解开来,衬托的更家优雅美丽,这种声音最容易撩拨人的心弦,也最容易让人想要抽烟。

“但刀要流血,抽烟还是个很温和的事情。”

酒三半说道。

“也有可能是在出刀前抽烟,也有可能是在收刀后抽烟。出刀是要见血,但这烟岂不是也和刀与血有关?”

刘睿影说道。

“难道就不能不出刀?不出刀,只抽烟不就好了!”

酒三半摊了摊手说道。

随即拿起了酒杯。

其实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不出刀,只喝酒抽烟,不就好了!

但在座的众人都心里清楚。

能坐在一起喝酒的,彼此之间都有些默契。不然连碰杯的时机都找到一起,这酒喝得还有什么意思?

“不出刀也可以,就是有时候得辛苦些。”

刘睿影说道。

“出刀不是更加辛苦?”

酒三半反问道。

“相比于出刀的辛苦,什么都不做更辛苦。”

刘睿影说道。

“要是出刀被阻止了呢?”

酒三半似是在这个问题上钻了牛角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那就看这个人愿不愿意辛苦自己。”

刘睿影说道。

“最大的辛苦,就是自我牺牲。不光光是生命,还有抑制自己的情绪,容忍别人的过错,忘记那些纷扰带给自己的伤害,甚至逼着自己同不喜欢的人吃饭喝酒打交道,都算是牺牲。”

“你是说,出刀杀人很容易,遮掩牺牲自己很难。所以每当遇到这样的抉择,人一定都会极为困顿,就想抽一袋烟,好好想想,缓释心情。”

酒三半说道。

刘睿影笑着点了点头。

他不愧是自己的好朋友,终究是可以领悟到自己的想法。

从烟杆联想到刀,并不是因为血腥与杀戮,而是容忍和戒持。

酒三半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吸了吸鼻子。

刘睿影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是肉香,还是肉汤的香味。

“好像是牛肉汤!”

刘睿影用力闻了闻说道。

“是从那老头儿的摊位传来的。”

萧锦侃说道。

他虽然眼睛瞎了,但鼻子却很尖。

刘睿影看到那老头儿左手握着烟杆,右手拿着长柄勺,正在锅里不断的搅动。

身旁的案板上,放着一摊一摊已经整理好的面条。

“牛肉面?”

刘睿影自语道。

“应当是牛肉汤面!”

汤中松纠正道。

牛肉面和牛肉汤面只有一字之差,但盛放到碗里的东西却天差地别。

牛肉面一定要有牛肉。

而牛肉汤面却只有牛肉汤。

牛肉面是为给兜里有钱的人吃肉的,牛肉汤面大多是劳碌人打打牙祭,尝尝那没有肉的肉香。

这样的面摊无论是在中都城里,还是其他大大小的城镇里,都不少见,并且都是出摊很晚,通宵都不休息。

因为在何处,都有通宵赌钱或是通宵喝酒,甚至通宵什么都不做的夜猫子。

他们饿了的时候,很少有人想吃什么炒菜,往往都对主食有着极为饥渴的需求。

作为面条来说,锅可以一直开着,随到随下,要比米饭新鲜的多。

况且很少有人可以空口吃的下米饭,大抵都得有些菜品就着吃。但面条却不必如此,一勺辣酱,或是一勺醋,搅拌均匀,却是就极为开胃。

这些开面摊的商贩,大抵都是老头子。不过在他们年轻时,应当也都是不睡觉的夜猫子。

只有夜猫子才会理解夜猫子。

知道后半夜睡不着觉时,那种孤寂往往不是从脑海或是心底里升起的,而是在胃里酝酿,继而散发到四肢百骸。

不要觉得通宵不睡觉的人活的有多么滋润、有趣。相反,他们是这人间最不幸的一撮人。

旁人入眠,他们却还圆睁着双眼。

身边的人要么输的一干二净,要么已经酒醉不起,他们却还无丝毫困意。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温存能够给他们,而这却是他们极为渴望的东西。

寻常人也会孤独,孤独到一定的地步就转化为了寂寞。而这些人打发寂寞的方法就是出去走走,找朋友坐坐。

但这都不是真正的寂寞,只能算作是偶尔的无聊。

不过每个人的寂寞都不相同,应当也没人能够准确的表达出来。毕竟能说出来的感情,都不够纯粹。真正纯粹的情绪,一定是无言的。

经历过很多事端之后,骤然回想起来,发现自己虽然还记得,但也遗忘了很多细节。接着又开始反思这些事端到底带给自己了什么变化,可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根本无从对比。

然后脑子里就会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坐在那里呆呆傻傻的。

外人看上去可能有点像是圣人悟道,但实际上就是一片空灵。可心中却又被无数根尖刺折磨着,然后慢慢下移,到了胃里。

这会儿总算是能清楚的给自己一个信号,告诉自己说,只是饿了。

其实真的是饿了吗?还是胡乱找点事做,让自己不再那么呆傻?

就像这开面摊的老头儿。

也许他并不需要这个营生来糊口,但年轻时养成的熬夜习惯,到老了还是改不掉。

青春不在,壮志消磨。

但寂寞却始终跟随。

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围拢在面摊旁,贪婪的嗅着牛肉汤的香气。

“几两。”

老头儿专心搅动着牛肉汤,嘴里十分生硬的问道。

这才把人的心思从牛肉汤的香味里拉扯出来,对着老头儿说出自己的需要。

开这样面摊的人,脾气都不会很好。

他们要被面锅的热气熏着,还要记牢客人的需求,时不时搅动面条,一系列操作多了,耐心也就磨没了。

不过来吃面的,也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只要汤够香够浓,面够劲道,那就已然足够。

睡不着的夜猫子用吃面打发时间,开面摊的老头儿又何尝不是用卖牛肉汤面来打发时间?

彼此各取所需,又互不打扰,简直如同圣贤一般。

“要吃吗?”

刘睿影又拼命地抽动了几下鼻子。

第一锅汤头味最正。

待下了面之后,就会被吸走不少,往后越来越寡淡。

除了汤中松之外,其他两人并不想吃。

汤中松生长在定西王域,本就是以面食为主。

现在闻到如此对胃的牛肉汤面,当然忍不住的想要来一碗。

从酒铺走到对过,也就是几步路。

谁料刘睿影和汤中松刚刚起身,那老头儿就挥手拨开围拢在面前的众人,问道:

“几两。”

语气和先前一模一样,甚至还略微硬了几分。

刘睿影看了看汤中松,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说道:

“三两。”

“他可以,你吃不完!”

老头儿说道。

刘睿影还是第一次碰到买东西,对方不卖的。

吃的完吃不完,不该是店家应当操心的事情。

可老头儿极为执拗。

伸手从旁边的案板上捏起一撮面,放在秤盘上,用勺柄敲了敲,示意汤中松看清楚。

不多不少,正好三两。

随即端起秤盘,将面条倒入锅中,继续抬眼望着刘睿影。

三两吃不完,那就二两。

他也不知这面摊是什么规矩。

做买卖的人不想着赚钱,反而替食客考虑的如此周到。

中都城虽然民风淳朴,但也不至于满街都是圣人吧?

还不等刘睿影说出口,却是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六两面,不要汤!”

牛肉汤面,好处的不是面,而是汤。

汤将牛肉的味道完全吸出,又混合了面条中面粉的厚重。二者混合、沉淀过后,层次分明,回味无穷。

而只要面,那面上就沾了薄薄一层汤汁,甚至连咸味都不大品尝的出来,离了汤的面不过多时就会坨成一块,变得干巴巴。

刘睿影听到竟是有人吃汤面不喝汤,不由得极为好奇。

扭头一看,却不禁笑出声来。

这不是自己等了许久的大老姜?他终究是来取酒了。

“他的面,我请了。我要二两!”

刘睿影说道。

老头儿先是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一两。”

刘睿影无奈,只得顺意。

毕竟掌勺的不是自己,锅灶都在别人手中。

大老姜先是奇怪怎么有人会请自己吃面,待看清是刘睿影之后,脸色先变了变,但转眼又恢复如常,立即冲着刘睿影拱手作揖。

“小的我何德何能,哪里敢让官爷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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