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一四 郡王的操守与心意(上)(2 / 2)
说到这,狄柬之喟叹一声:“福兮祸兮?”
张仁杰习惯性端起茶碗,送到嘴边才反应过来,又顺手放了下去,呵呵笑了两声,似乎这天下就没什么事能让他心情糟糕: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下之事大半如此。
“对我们寒门而言,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好时代,诸侯贵族、世家门阀统治国家的时刻,终于要在本朝走向终结,往后这天下,必然是我们做主!
“千年以降,世家士族把控皇朝权柄,族中子弟即便没有才能,也能靠家族蒙阴身居高位,完全不知努力为何物,米虫由此遍布中枢、州县。
“寒门士人即便是戮力办差,为政事为百姓殚精竭虑,也鲜有能身居高位、真正显赫的,就莫说出将入相了,一辈子都只能做世家门阀之下的鹰犬。
“这公平吗?这不公平!所以我们要反抗,要争一个公平!
“你看现如今的天下,庶族地主的力量有多大?州县之中乡村之内,哪里不是这些寒门之家,掌控了绝对的财富?
“天下庶族地主的财富、俊才加起来,十倍百倍于所有世家!既是如此,皇朝权力有什么理由不是我们的?天下有什么理由不由我们做主?
“国家权力早就该是我们的,陛下与本朝历代先帝,打压世家收拢世家权柄,大兴科举让更多寒门士子掌权,不过是顺势而为。”
“魏氏不顾大势,倒行逆施,必将走上穷途末路,即便唐郡王不出征,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福兮祸兮?是福不是祸!”
说到最后,张仁杰慷慨激昂,出口的话字字千钧,仿佛一个个拔剑而舞的猛士,拥有搅得周天寒彻,让日月换新天的力量。
狄柬之望着意气勃发的好友,怔了半响方才回过神,不过对方的这些话,他自身也早就想明白,心里倒是不如何震动。
末了,他沉吟着道:“手里握着的富贵,谁也不会甘愿送出,魏氏的选择合情合理。与之相比,倒是唐郡王与赵氏的选择......”
张仁杰对这个问题早有思考,微微一笑:“唐郡王的操守毋庸置疑,赵氏的忠义不必置喙,但在此之外,我也想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一度对方的君子之腹。”
“哦?”狄柬之很有兴致。
张仁杰道:“事到临头,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世家衰落已成定局,反抗只会加速毁灭,若是低头顺从,则族人至亲还能保全,富贵尚可延续百年。
“唐郡王有国战大功,作为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必然名垂青史、流芳百世,被后人称颂,人臣尊荣已到极点,等闲也没有人会对他不利。
“为了保全这份尊荣,他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世间还能有什么事,是值得他不计后果折腾的?”
狄柬之想起什么,神思悠远,不置可否。
张仁杰问:“你不信?”
狄柬之摇摇头:“无所谓信与不信。”
张仁杰却很笃定自己的见解:“明日早朝会朝议陇右之事,届时,你只要看唐郡王的言行,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
翌日,含元殿。
第一缕晨光洒进大殿的时候,皇帝宋治走到了皇位前。
百官分列两班,朝服在身的赵宁,面色如常的站在左首位置,与众臣一道向宋治行礼——身为大殿中唯一的王,他想不站在首位都不行。
宋治平日虽然已经深居简出,不怎么处理具体政务,但大朝会没有理由不出现,否则百官就要思考到底谁是皇朝之主。说到底,皇朝大政还是由他主持。
“今日大朝会,先议一议陇右之事。”
宋治坐下后直接开口,脸色很难看,“前日内阁派人去陇右,召凤翔军节度使魏无羡归朝述职,对方明明身体无恙却以伤病为托辞,执意不肯入京。
“朕还得报,这些时日,凤翔军时常恃强凌弱,欺辱邠宁、泾原等镇兵马。魏无羡打算做什么?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乃是大齐臣子?!”
说到这,他缓和了语气,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赵宁:“唐郡王,你如何看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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