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青杏4（2 / 2）

“滚开，滚开。”她张开双臂，像一只炸毛的芦花鸡。

本来就破的棉袄被树枝刮破，棉絮混合着未融化的积雪里裹着的一个娇小身躯。她颤动着张开手臂，尽量让自己身躯显的更大，冲着不徐不疾走近的狼做出自己以为蛮凶狠的样子，叽叽喳喳大喊大叫。高羽竟然变成了她双翼下保护的小鸡。

高羽那一脚根本没有多少劲力，小狼又蹦跳着跟在了老狼的身后，眼睛盯着杏花，快活的跳来跳去，贪婪的看着青杏。

高羽看到青杏抬头看他。他看到青杏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神闪烁着绝望的光，不舍中有决绝。

那根本不应该是一个小女孩应有的眼神。

最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墩儿——

高羽能听懂，那叫声里后面应该还有两个字，“救我。”

但杏花始终没有喊出来。

高羽看见树下一团雪四分五裂。他嘴唇咬出了血，他没有说话，没有像青杏一样奋不顾身从树下纵身一跃。高羽双手死死抱住了树干无法松开。

他只是在心里大声喊：“救救青杏，救救青杏。”

.

每当高羽闭上眼睛都在重复做一个梦。他无数次梦见自己在山林里拉着青杏疯狂奔逃，把粗重的呼吸甩在了脑后。身后总是跟着一个时而凄厉，时而哀伤无助的声音，“墩儿，快跑。墩儿，救救我，墩儿，救救我。”

当他爬上树时，看见那个一堆破烂棉袄里裹着的小身躯在树下，张开手臂，尽量让自己身躯变大，冲着不徐不疾走过来的三头狼做出自己以为很凶狠的样子大喊，“滚开。”“滚开。”

她浑身战栗像一只护着小鸡咕咕叫的老母鸡。

在梦里，有时，青杏变成了一个纸鸢，高羽拉着她，她的手变成了丝线，青杏欢快的笑着，整个人在天上飞。

但是线断了，青杏挂在一根树枝上冲高羽招手微笑。

有时，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高羽终于爬到树顶。到了狼再也够不着的高度，一回头，青杏就跟在他身后。

高羽揉着青杏的小脑袋，高兴的说：“恁也上来了。”

但青杏轻飘飘的像是纸片，一阵风，她就滑向地面。她伸出手抓住一段树干，在空中飘飘荡荡。狼很狡猾，那只缺了一根前腿的狼匍匐在地，另一只狼倒退几步踩着它高高翘起的尾部纵身跃起，咬到了青杏的脚腕。

青杏吃痛大叫，高羽拉住她一只手，使劲往树顶上拽，人和狼就这样拔河僵持着。高羽真希望青杏是纸做的，希望狼牙齿再锋利些，咬掉青杏的脚。这样他就可以把青杏拉上来。

顶多青杏和老拐的摊吧婆娘一样。只要青杏活着他也养青杏一辈子。

可是狼只是咬着青杏的脚吊着，悠闲的随风摆动。终于高羽再也抓不住青杏，手指一个一个的从她纤细的胳膊上脱开，终于握不住她。青杏飘了下去，眼睛里面的绝望无助和不舍让高羽痛彻心扉。

高羽就听见青杏在轻声哼唱：

小白菜，心闷黄，

从打三岁没了娘。

没娘跟着爹爹过，

恐怕爹爹找后娘。

找了后娘三年整，

后娘生了个小儿郎。

弟弟穿着丝罗锻，

我就穿着破衣裳。

弟弟吃面我吃糠，

弟弟吃肉我喝汤。

眼看后娘待他好，

端起碗来泪汪汪。

弟弟问我哭的啥？

碗很热来烫得慌。

恍惚中青杏哼着歌谣和他一起爬到树顶。

高羽高兴的大叫：“俺就知道恁能爬上来，高阁庄就没有不会爬树的人。”

但就在一瞬间，树枝一抖，青杏像是树枝上的积雪一样抖落。当她落到地上时，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匹银白色的狼，跟着另外三头狼迅速消失在茫茫大雪里。

.

高羽被火烤的浑身发烫，任人拍打揉搓。他一直是清醒的，可他紧闭着眼睛不看不说。亲眼看见青杏惨死的他，不愿意醒过来。有人找到他，然后像是从树上摘下一个巨大的松塔球。

他的魂魄还飘荡在那片松林里。

他挂在一根树枝上，对面落满雪的松枝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他那个从小就认识的熟悉而陌生的“姐姐”。这些年“姐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人没有长大。

高羽哭喊：“恁为啥不救青杏？”

他声音里满是委屈。“姐姐”小小的身躯里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巨力，冰冷的眼神比这风雪还要冷漠。

“你为啥见死不救？”大颗的泪流到脸上变成了冰粒跌落到雪地。

“姐姐”说：“用她一条命救三条命，有何不可？”

……

篝火旁，那人轻声对一个高大的身影说：“已无大碍。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人点了穴，属下无能，解不开。”

“还有什么发现？”

“发现这孩子时，地上只有一些血迹和几团破棉絮。那女孩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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