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英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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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都城,长安城的牢狱,其待遇不一定比帝国偏僻郡县好,甚至因为常年塞满了人,条件可能更差。

所以勇猛了一辈子,曾将十万军的大汉开国功臣周勃,才会对“狱吏之贵”心有余悸。

魏国的狱吏,相比于汉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五伦嘴上满是尊孔崇儒,内里则是和孝武、孝宣一样,重视刑名之术的,廷尉管辖下的监狱分了好几个等级,那些罪大恶极不能让他们轻易死去的人,往往被单独扣在邸狱中,由专人监视,以防其自杀。

就算看管得如此严厉,方望依然有许多自裁的机会,但他过去半年里一直忍着犹如猪食的餐饭、挺过夜晚的寒冷,苟且活了下来,就是为了看到自己一手编织的“南北合纵”像一张网般困住第五伦,让魏国遭到重创!

若真能看到那一天,第五伦肯定会气急败坏地将自己车裂,但方望却亦能心满意足,在临死前欣然大笑,欢喜于自己终于胜天半子!

然而当武德五年(公元29年)正旦的钟声敲响之际,许久未见的魏大行令冯衍却造访了邸狱,端坐在监牢外,隔着冷冰冰的栏杆告诉方望一件事。

“方望,隗嚣死了。”

冯衍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洪钟,撞在方望心中,让他在黑暗的牢狱中坚持至今的信念与期待,支离破碎!

匈奴对河西的进犯被吴汉击退,西羌的叛乱也由马援平定,方望曾经的主公隗嚣自杀,魏国非但没丢一县土地,还占领了武都,在蜀地成家的“山河之固”里横插一杠,连塞北的胡汉卢芳,也兵败身死,被砍成了十二段……

“方望,等汝被押到外头,前往长安东市处斩时,能经过藁街蛮夷邸,卢芳的头颅,就悬在那!”

冯衍话语里带着自得:鼓动武都氐人反蜀,是他一手策划,而胡汉诸将的倒戈,也有大行令数年经营的成效,方望一度勾连了天下几乎所有势力,共同对付第五伦,而冯衍则用魔法打败魔法,用类似的手段一一化解!

这场面,丝毫不亚于张仪破六国合纵,使五国联军瓦解于函谷关外啊!

作为这场策士之争的最终胜利者,冯衍现在能以胜利者姿态,对方望说一句:

“方子瞻,汝输了!”

方望面色铁青,这长达半年的苦等,最终却得到这样的结果,魏国才刚结束与刘秀的淮北之战,兵疲民乏,西、南、北三面同举,就算不能一次灭魏,至少也能让第五伦将并州、凉州吐出来,可最后为何竟是如此结果?

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只怨隗嚣无能,卢芳无能,公孙述无能,刘秀无能,匈奴单于无能啊!

错过了这次机会,其他势力再想翻盘几无可能,但方望心中依然不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惜哉,可惜了吾之妙计,只恨世无英雄,竟使第五小儿成名!”

放在过去,冯衍肯定会红着脖子与之争辩,可这一回,冯衍却大刺刺地稳坐,笑着反问道:“何谓英雄?秦皇汉祖算么?”

方望冷笑:“自然算,第五伦与之相比,如烛炬比之日月。”

“方先生又错了!”

冯衍却摇头道:“秦始皇帝继六世之列,凭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地广于五帝,功齐于三代,确实英雄了得。”

“但其对手都是何人?韩王安、魏王假籍籍无名;楚王负刍不过是权臣傀儡;赵王迁昏庸之辈,任用宦官,诛杀李牧;燕王喜早年热衷于与秦结盟,同赵国交战,晚年事急,只知令太子丹刺秦,也不高明;至于齐王建,坐视秦灭五国,拱手而降,饿死树间,为后人笑也。”

“还有汉高皇帝,刘邦起于布衣之中,奋剑而取天下,不由唐虞之禅,不阶汤武之王。龙行虎变,率从风云,征乱伐暴,廓清帝宇。三年诛秦,五年灭楚,八载之间,海内克定。这等人物,自上古已来,书籍所载,未尝有也,简直是如有神助。若非雄俊之才,安能致功如此?”

冯衍说道:“可刘邦的对手中,除了项羽尚能被太史公列入‘本纪’,而田横等辈稍有志气外,亦无人杰,魏豹、陈余、英布之辈,不过是盗贼侥幸于乱世罢了。”

“照汝所言,秦皇汉祖对手不堪,难道就足以否定二人英雄功绩?”

一段话击破了方望的主观谬论后,冯衍道:“简单而论,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冯衍朝未央宫方向一拱手:“吾主有大智慧,智计百出,以圣德灵威,龙兴于新秦中,凤举于魏郡,又在最适合之时毅然反新,率宗族之众,将散乱之兵,歃血鸿门,长驱未央,破新莽敌寇,摧八校之军,雷震四海。若无大胆魄,焉能有此决断?而后席卷天下,攘除祸乱,诛灭无道,八年之间,北方大定,又废新莽暴政,颁大魏雅政,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放眼昔日,亦足以同汉高相提并论。”

“公孙述、隗嚣、卢芳等跳梁丑类确实是庸人;匈奴铩羽、西羌遁逃,则在于羌胡愚蠢,不能敌堂堂王师;但刘秀亦是一时之雄,有潜龙之姿,之所以无能为力,只能偏安东南,那是因为,吾主比他更英雄,遂能压制得刘文叔,难以动弹!”

冯衍说到最后,亦是满脸肃穆:“英雄之业,当由青史之书来记述,由吾等身后万世来评定,哪是汝只言片语便能诋毁的?”

这是冯衍久违的痛快驳辩,也是他这几年沉沦后苦苦思索的结论,将方望也说得一时无言,遂乘胜追击,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今日来此,只是作为对手,来送方先生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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