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卧薪尝胆还是毫无骨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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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枪声已经渐渐停歇,昭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刀,回想着吴芳瑞说他“没资格谈社稷”的嘲讽,渐渐觉得手里的刀有些沉了。

让他内心翻腾的,还是吴芳瑞最后的几句话,昭仁确实连叫门的资格都没有。

幕府想打,就会如同土木堡之变后一样,再立新君,死战到底。

可若不想打,便不会立新君,而是借坡下驴,让昭仁去和大顺谈——幕府正欲死战、奈何天皇先降——然后顺理成章不打了。

僭紫宸殿内,声音渐渐安静,最终陷入了一阵叫人恐慌的沉默,连外面的枪声和喊杀声都已消散。

昭仁思考了一阵,问了一个看似于此无关的问题。

“你们从何而来?”

“前些日子在鸟取的米子,四日前抵达小滨,一个时辰破城,我领前锋星夜疾驰,大军在后。”

吴芳瑞觉得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不如直接说起来。

昭仁早已知道大顺军攻破高知城、把土佐弄乱的消息,有了这个心理预期,听到一个时辰攻破小滨城的消息,并没有太大的震惊。

考虑了一下鸟取米子和小滨的距离,昭仁默默地点点头,请求道:“顺国的将军,你可以先离开吗?我要和关白谈一谈。”

吴芳瑞也没有犹豫,直接转身离开。死不死,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只是不知道一会再度走进僭紫宸殿的时候,找倭王是死?是活?

将军和通译离开了紫宸殿,昭仁看了一眼等着砍他的一条兼香,一条兼香摇摇头,跪坐于昭仁下首。

这可能是难得的没有幕府耳目的一场天皇和关白之间的谈话,只是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合。

“我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但唐国将军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这时候死,是无意义的。”

“如果唐国的条件可以接受,我去谈,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条件不能接受,我再死也不迟。”

昭仁将内心的说法说出,希望一条兼香给个建议,或者坚定一下他的想法。

一条兼香沉吟一阵,说道:“唐国是不可以战胜的。京都不是江户,但唐国的军队可以攻到御所,哪里又去不了呢?只是,唐国到底想要什么?”

昭仁苦笑道:“昔者,正德四年夏,新井白石改币制、定通商法度。”

“是年,唐商或凌虐我商贾贱民,抗者抵罪。其后铜价腾踊,互市不行。长崎民或不能糊口,往往私贩海上。唐商亦或登岸侵略,土人拒之则执兵器劫之。”

“秋,唐商、蛮船至筑海。筑前,长门,小仓等诸藩,为兵备。报知新井白石,君美曰:我国尚武,万国所知。今受侮至此,奈国体何!遂建议严防备。自此,再无唐商登岸侵略之事。”

“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唐国为贱民而动干戈,嘴里称仁、心中取利。既为商贾之利,则未必肯占寸土。君美曾言:米布如发、金银若骨,发可再生、骨不可复。此言得之,亦不得之。”

“若能以金银换寸土不失,此亦大善。”

“若唐人取土而不求金银,吾死可矣。”

“尚武,需士、需土,唯独未必一定要用金银铜钱。”

数十年来,日本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名臣、有战略眼光的,或许只有那个影响遗留至今的新井白石。

但即便是新井白石,也只是古典时代的战略眼光。

路线错了,知识越多,就越反动,说的就是新井白石这样的人。

路线还是以维系锁国体制为先,以此路线来看,新井白石的手段着实堪称一流。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士农工商”的四民体制。

可路线错了,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新井白石搞了半天的结果,也就是荷兰正赶上自己的烂糟事、大顺也在沉睡,否则也不会在史书上留下下:【秋,唐商、蛮船至筑海。筑前,长门,小仓等诸藩,为兵备。报知新井白石,君美曰:我国尚武,万国所知。今受侮至此,奈国体何!遂建议严防备】的记录。

但凡大顺醒了,或是荷兰没有南海泡沫的影响、东南亚没有大起义,史书上的记录就要变成“君美减长崎贸易,以致南蛮入侵、唐商肆虐,皆其罪也”了。

昭仁的眼光也就那么回事,但却也能理解新井白石所说的“米布如发、金银若骨,发可再生、骨不可复”的前提,是正常贸易。

如果不正常,那么金银也好、米布也罢,相对于领土,都是可以放弃的。

可是,除了领土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只怕唐国天子必要在意。”昭仁第一次称呼大顺皇帝为唐国天子,言外之意,一条兼香自是明白。

当年新井白石和朝鲜的赵大亿,因为王还是大君的称呼,打了许久的嘴炮。

当时的朝鲜使团到了对马,仍不肯从,最后还是宗义方叫来了军队,说诸君要是不从,那我只好让武士帮你们从了。朝鲜遂从之。

昭仁之前在和吴芳瑞争论的时候,就说过君以此始、必以此终的话。现在想想当年对朝鲜使团做的事,只怕大顺这边也会依样画葫芦,若是不从,则以军队逼从之。

大顺将来会不会以此始、以此终,现在还不知道。可现在可以知道的,是日本这边怕是要先以当年朝鲜于对马之始,而于今日于大顺面前为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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