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九章 王朝的最后一次成功改革(九)(1 / 2)
皇帝听出来刘钰语气里有些埋怨和牢骚,却也不甚在意,只笑道:“爱卿何必做此等妇人怨态?青苗贷非是小事,之前多有祸害,不可不察。但若论对钱钞、经济的理解,朝中无人出卿之右,爱卿对钱钞经济的谏言,朕是信得过的。”
“无论如何,此次改革是要改的。改到什么程度,也就看卿等这些变法派做的如何了。”
“盐政,钱钞、淮河、废运河、漕米……哪一件不是关乎天下安稳的?一下子改这么多,不要说朝中诸多大臣心慌,朕也心慌。”
“既说为了社稷,别人谈义不谈利,爱卿却谈义出于利。本来变得已经够多的了,朕实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刘钰心想,变得多吗?变来变去,明面上能变的,可有一点触及到根本的土地制度了?若不触及,那不都是些修补匠级别的改革吗?
改革、改革,哪有那么多成功的改革?便如后世的日本,顶着个“维新”的名号,那就是改革了?都武装割据、数万人会战赌国家命运了,这也能叫改革,那岂不是可以改名为辛亥变法、己丑维新了?
哪怕是让商人羡慕的东印度公司的不受政府干涉,那也是商人们“喜迎荷兰新朝雅政”,赶走了试图加强王权的国王,和外国国王做交易,交易出来的1000磅以上人人平等、1000磅以下皆是贱民的奇葩不论股本千磅以上一人只一票的制度。
现在大顺这般修修补补……刘钰心想,早晚的事。
无非也就是新时代孕育在旧时代的母体里。
只盼着新时代呱呱坠地之前,这旧时代的母体,吃点好的、喝点红糖水、吃点煮鸡蛋,养好身体,生下来个健健康康的。
别生出来个天生缺陷、胎里病缠身的、半死不活的、骨瘦如柴的。
或者极端点别到时候一尸两命罢了。
不过皇帝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毕竟这事没法在明面说。
这只是做了个钓鱼的局,万一那些猫儿就是不贪腥,万一各个乡绅都是真君子、真乡贤,不为钱货所动,那现在说这些也就毫无意义。
而这,又是青苗贷的基础,否则确实如刘钰所言,毫无意义,只是给县官或者乡绅送钱的举动。
“罢了,此事只是假设,就先不提了。千头万绪,一件一件做吧。正好,要督办治理淮河的物资,爱卿既出镇苏南诸州,又辖制南洋缉私、漕米等事,这事爱卿就一并办了吧,恰爱卿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之前已经说的很露骨了,这时候又给了刘钰这么个差事,显然也就是默许了刘钰对淮南苏北士绅下黑手的计划。
能不能出冤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由头,把苏北淮南的事给解决了。当然,最终办案的不会是刘钰,皇帝担心刘钰下手太……太轻。
而且这等关乎百万百姓的土地分配问题,无论是恩是威,都不可假于他人。
刘钰心知肚明,点头称谢恩。
皇帝又道:“还有就是淮北盐政的事。朝中多有上疏,分析利弊,朕也派人查探了。但于这等经济事,朕还是更信爱卿一些。此番爱卿回去,也顺路去一趟淮北。做一番考察,新盐政是否可行,也汇个章程出来。”
“朕也知道,这盐政问题,不只是朝廷政策。还有奸商、恶霸、军队走私、水运、官商勾结把持盐业、地方恶霸控制卖私盐等事。这等差事,自有孩儿军去办,有什么事你就和他们商量就是。”
“去办事的,你也相熟。”
“剩下的,朕也不多叮嘱了。”
“爱卿就牢记四个字:轻重缓急。”
“治淮,为第一重,凡事必要为此让路。明年梅雨之前不能办成,今年的几百万两就全扔了。不管你做什么,不要耽误此事完工。”
“漕米,为第二重。即便日本、虾夷的米,辽东的豆、麦,亦可,若真出了事,亦可保证京城安稳。朕也相信,这舰船连欧罗巴都去的,自南洋江南到天津,更是易事。但千万不要出事。朕也自会派人知会海军,由战列舰押解。”
“外贸,而第三重。秋冬之际,恰逢季风起,虽然海贸诸事渐已成型,但朕也知道商人短视,若凭他们去做,只怕并不利于长久。而且,外贸一事,已是朝廷重要税源,更关乎苏南、江西、两湖、福建等地几十万丝茶瓷工商从业之民。”
“盐政,为第四重……”
说到盐政的时候,皇帝的语气有些略微的尴尬,这里面的事没法说的太明白。
他要修淮河,问盐商要钱。
可这钱,也不是白要的。
盐商立刻提出了诸多的……呃,叫要求可好,叫恳求也罢,总之差不多的玩意——减税,减免,允许盐引先给一半钱、等卖完盐再给另一半钱,等等、等等。
前面减税不提,后面盐引钱先给一半、等卖完盐再给另一半,这事看似正常,实则是什么?
实则就是利息。
大顺的利息什么样,皇帝一清二楚,国债都没法借的高利息。
这就类似于什么?类似于朝廷问盐商要了100的报效,但实际上盐商得的好处是150,只不过这150的好处是慢慢给的,而那100报效则是一次性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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