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零章 凡尔赛和约(六)(2 / 2)
秋季不好出发,因为枫林湾到了秋季,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下个不停。
冬天倒是不冷,但是会一直下雨。
也正好趁着冬季雨季,在这里贴贴秋膘,等着明年开春雨停了,便可出发。
枫林湾这个小镇邑,如今已经有了600多人口,小半数还是嫁过来的海达女性或者加入公司的海达男性,不算多,但因着这里是几条河的入海口,也是毛皮公司在这里贸易的据点,故而这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典型的中式贸易小镇。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北边的海达瓜依岛上,已经发现了金矿,之前对海达瓜依岛的金矿开采,使得大顺这边已经开始尝试“国有土地分块售卖”的模式,让一些挖金子的在这里安了家,开始垦殖。
地主佃户模式当然是不行的,因为地主就算有钱买上上万亩土地,不挖金子的话,靠种地收租,估计100年能把船票钱给赚回来。
都说若有前后眼,当知此地日后必然人烟鼎盛,早来早当地主。奈何既没有人愿意做这种超越三五十年的投资,大顺这边也压根不允许——能也只能有一个地主,而且是超大的地主,那就是朝廷。
如今在这里垦殖,也要缴纳土地税,不过都是交实物税,以供学堂之用。
颜李学派的一些年轻人,也来了这里,按照他们设想中的“理想国”,搞颜李学派的实践。
乡约、学堂、民兵、十一税、土地禁买卖等等。
还算不错。主要是这地方,缺的就是有理想的文化人。
大顺当然是有流刑的,很多官员犯错,也是基本往流刑去判,但一般不会往这种地方流。
主要还是大顺深知自己的核心是啥,也知道自己的基本盘是中国。
所以,这些士大夫作为文化阶层,流刑不是往西域扔、就是往黑龙江扔,算得上是“废物利用”,从而增加那里的文化传承,增加边疆的向心力。
如同满清统治下的地狱笑话,北方人均文凭最高的地方,其实是宁古塔……
这种隔着大洋的地方,大顺这边是不可能把“宝贵”的犯罪的士大夫,往这边扔的。
好处就是重六艺而轻经书的颜李学派,在这里和实学新学混杂在一起,倒是也少有空谈扯犊子,学堂里也是按照“由外而内学六艺、学不成六艺学一艺、学不成一艺学半艺、学医术、学治丧、学红白事、学种地、学铁匠”的思路。
这些年倒也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康,颇有三代之治之模样。
当然主原因是地多,因为压制大顺生产力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土地太少,使得每个劳动力无法发挥其劳动潜力。明明论技术、论经验、论勤劳,一个劳动力种三五十亩地毫无压力,却受制于生产资料的限制,只能在那二三亩地上卷来卷去。
探矿队在这里的生活还是相当不错的,这里又不缺粮食、也不缺肉,缺的反而是一些手工业品。
货币在这里的意义并不太大,或者说被严重扭曲,是以探矿队在这里可以用一些棉布等,换取足够的食物,用来贴秋膘。
秋季的雨淅淅沥沥也没个停的时候,相对于美洲另一面的战争,这里岁月静好到很多人趴在窗户上,冲着滴滴答答的雨滴破口大骂,难以忍受。
“再这么下下去,浑身就要长毛了。”
这样的抱怨声中,一直熬到了第二年农历三月三,天终于放晴了。
和几乎所有的汉人村落一样,到探矿队终于出发的时候,房前屋后的人,正忙着种菜。
三月三,种辣椒、茄子、秋葵、荠菜、雪里蕻、油麦、胡萝卜……
农歌唱响,魅力无穷。
探矿队里那些在育空河混过好些年的人,看着这一片春日忙种菜的场景,感慨万千。
“至少,将来这里淘金子的时候,能吃上菜了。你们知道,在北边淘金子的时候,一个大白萝卜得换多少金子?”
“那边肉倒是不缺,菜是真的少。我的牙就是在那掉没的……”
探矿队里的一个人,说话间,张开嘴,露出了因为坏血病而脱落的牙齿。
“你咋没安个金牙?”
探矿队里负责测绘的年轻人好奇地问了一嘴,大顺的牙科还是相当先进的,琉球国在很早之前来这边学医,很多就是学牙科的。如今大顺这边在外闯荡的,有好牙的没多少,而在这边,大金牙更是常见。
那个满口坏牙的啧啧道:“舍不得啊。我又不是光棍子,兄弟姊妹、三姑六舅的,若是能帮衬着带到这里,那不比在老家的日子好?早些年我为啥闯关东?还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都知道去关东挖金子九死一生,可就那点地,怎么活?”
“挖矿九死一生,我是不准备让家里亲戚来这挖金子的。还是弄些地,在这里种地的好。在矿区附近,种点菜,换金子,那不比当矿耗子强?”
“这一个挖金子的,得有三五个人养着。得有种地的吧?得有种菜的吧?得有裁缝吧?得有卖酒的吧?得有开窑子铺的吧?要我说,除非是真活不下去,别去挖金子,不如去学堂学一门手艺。学个铁匠、裁缝,那才是一辈子的饭碗。”
“挖金子的……嘿,一个富的、九个穷死。里面的道道,多着呢。朋友背叛、合伙杀人、故意堵洞闷死、往腚眼里私藏金子、被抓着藏私绑在树上让牛虻吸干……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年轻娃娃,哪里懂得?”
满口坏牙的探矿者,算是完美诠释了“淘金的浪漫”这个词里的“浪漫”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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