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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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奔跑,一个也不顾及他。雨渐渐大了起来,想找了避雨处,躲在大树脚下明显不行。只得拼命往前推车,可是推不快呀。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时候要是哪个助我一臂之力,那多好啊,真的如同雪里送炭。”

他顶着风雨尽力往前推,嘴里不住地喊着“哎嗨哎嗨”。忽然走过一个黑大个子说:“大哥,我给你拖车,你在后边推。眼不然,等你到了避雨处,身上早已是湿落落的。”

郭荣喜出望外地说:“你帮我一把,好煞了!”好在车子准备了一个背绳,这回派上了大用场。黑大个子将绳索往身上一背,随即迈步跑了起来。一个背,一个推,速度双倍的快。很快就来到一家客栈,他们住了下来。

两人揩洗完毕,潮湿衣裳也晾了起来。郭荣做东,叫了一桌酒菜。郭荣请黑大个子上座:“现在雨仍然下着,你也走不了,不如爽然喝酒。”黑大个子喝了两口酒,说道:“大哥,你今年多大了。”郭荣说:“我是属蛇的,今年十五岁。你今年多大岁数?”黑大个子呵呵笑道:“大哥,你别看我个子高大,我今年才九岁,属猪的。”“啊?你才是个孩子,我比你痴长六岁,竟然也不曾望得出来。请问尊姓大名。”“我叫郑恩。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郭荣说:“姓郭,单名叫个荣字。郑恩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独闯江湖呢?”郑恩说:“由于战乱,家里将我托付给庙里和尚,不修行,而是学武艺。不料大军一到,庙里和尚都四处跑散。我没个去处,就四处飘荡。大哥,你做买卖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因为时局动荡,家境困顿,逼得我不得不出来经商做生意,自己养活自己。唉,郑恩,你别要光顾说话,喝酒吃菜。”郑恩大约肚子饿得很,这会儿埋头吃喝,大吃大嚼。郭荣见他爽快,不住地给他斟酒。

郑恩连吃了几杯酒,发现郭荣并没有喝酒,很少吃菜。他说道:“郭大哥,你只顾给小弟斟酒,你自己为什么不吃酒吃菜?难道说身上的钱不多,不敷支用了吗?你且放心,这酒菜钱由小弟结账好了!”说着便掏出钱袋往桌上一放。

郭荣摇着手说道:“贤弟你多心了。我并不是身上的钱不多,而是因为身上落了好长时间的雨,浑身不舒适,难过。过一会儿就会好的,贤弟不必在意。”

郑恩忽地站起身,伸出手摸了一下,猛然发觉郭荣额头滚烫,分明是正在发高烧,不觉大惊道:“大哥你怎不早说呢?你病得这么个样子,还不住地给我斟酒。你也真是的,……”随即喊来店家,安排店房让郭荣躺下歇息。

“这里有没有郎中?”店家说:“这里没有郎中,要到城西头找。听说那个药铺叫‘杏林堂’,有郎中坐堂。”郑恩谢罢,匆匆地走了出去。

原来这家坐堂郎中姓魔,已经七十多岁,没有车马,行走不便。好在他是个名医,富有医家经验,虽然望、闻、问切比较局限,但来求医的能够将症状说清楚,也能确诊,说道:“此乃风热之症,内伤忧食,外感风寒,宜用和中消散、消热祛邪之剂。一剂退热,两剂即可痊愈。”

郑恩当即付了药费,又在药铺里抓了两付药草,匆匆赶回。来到客栈,见郭荣已经烧得昏迷不醒,于是跟店家借了一个药罐,当即煎了一付,端到床前,用汤勺慢慢喂下。

第二天,郭荣轻松了许多,再服第二付,恢复如初。郭荣感恩道:“这回病倒中途,多亏郑恩贤弟出手相帮,才得以转危为安。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郑恩说道:“唉,郭大哥,出门在外,哪个不会遇到三灾两难,理当相助,不值挂齿。”

如若郭荣再歇息几天,那就一点都不碍事,无奈他耐不得呆在店家耗费银两。等他来到涿州,再度病倒在行云客栈。央求店家找来一个郎中,店家正要出门,忽见一个行走郎中,当即请了进来。

郎中自吹道:“我姓马,人称马一帖。大凡病人找了我,我开出一剂药方,病人服了两三回药汤,马上见效病除。涿州一带,无人不佩服我马一帖。即使重症,三五剂药也就回头了。”这个郎中叫郭荣坐起来,抬头让他察颜观色,又看了舌苔,听郭荣自己叙述病情感受,四肢冰冷,身发高烧,唇干舌枯,神浮气虚。郎中用手轻按手腕切脉一番,这才说道:“你这位大哥病得不轻的,气倒伤寒,积时已久,由表及里,病情加重。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也得一两个月医治才好。”

店家急了,说道:“你能不能下好药医治,切勿再误了事。”马一帖却不着急,缓缓说道:“要想尽快治好,只有慢中求快,想立竿见影是断无可能。先用我的两剂药,这叫投石问路。”

郭荣说:“我服了两剂药后,到哪里去找你医治?”马一帖沉稳地说:“你找我是找不到的,如若你预先付了下几回药钱,我给你动脑确准动用那些贵重药材,给你尽快医治好。”郭荣当即预付了三两银子药材费用。

隔了两天,马一帖前来出诊,说道:“小哥你高热不退,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呕吐频繁。应用大柴胡汤主治,明日就能见效。”店家接过药材加以煎熬。

马一帖噱头地说:“你这副药见效,下回药方所要用的药材全是名贵药材,需要再加付二两银子。”为了尽快治好病,郭荣只得付了银子。

服了大柴胡汤,身上果然出了大汗。但这是治表不治本,仍然全身乏力,不能下床自由活动。郎中前后拿了五两银子,这一去如同泥牛入海无消息,显然是逃之夭夭。

十多天后,店家手拿账本来到郭荣窗前,恭恭敬敬地开口道:“郭客官,小店本小利薄,你已经在本店住了半个月,是不是该要把房钱、饭钱清算一下啊?”郭荣爽快地说:“是要清算一下。”他打开包袱一看,哪里还有钱?惊讶道:“抓了几回药,囊中分文没有。这样吧,店家,我车子在你这里,车上雨伞和纸扇暂且抵去费用。”店家支吾着说:“这么说,你叫我给你代销雨伞、纸扇。罢了,谁叫我碰上你这个病人呢?代劳就代劳吧。”

隔了三四天,店家手拿账本来到郭荣窗前,说道:“我先把你的雨伞、纸扇销出的钱说一下,雨伞销掉,不曾有折头,但纸扇有七把浸了水,已经坏掉,还有八把虽说不怎么坏,但作了贱价。账一结算,你还欠下本店一两银子和三百文,你看往后怎么办?”郭荣无奈地说:“我那车子也作价给你,再欠下你的钱,眼时我拿不出,但我以后绝然如数归还你。还请你通融通融。”

店家说:“只好让你住下来,我还能说什么呢?”郭荣这一住不觉就有两个多月,虽说能够下床走动,毕竟没有分文收入,何况还要继续赊账。吃过早饭,郭荣想到外边坐一坐。店家走过来说道:“郭客官,你的面色好多了,身体也就开始慢慢地康复。今后你如何营生,可曾有什么打算啊?”郭荣叹了一口气说:“老店东,我也在想早点出去营生,挣些钱还给你。可是眼下我什么都没有,要么有一辆车子在你这里。我已经身无分文,很难谈营生了。我有意找的家人,可又远在澶州。欠下你店东的房钱、饭钱无力偿还,没有盘缠路费我怎么好前往呢?”说罢,不觉泪下。

那店家一听,巴不了他早点走,要不然债务如同滚雪球越来越多。不如自己破点财,倒贴点钱打发他开路,如此一来,总比到时候人财两空,还要出资殡葬他要好多少倍。店家想到这里,故作潇洒地说:“我出钱买些我们涿州的特产,你到达澶州卖掉,准能赚上一笔钱。你的家人是做什么营生?”

郭荣说道:“我的家人说是在澶州,是这样的,我爹爹离家多年,原来是澶州防御使。我多年没有跟爹爹相会,也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店家一听,吓得伸出舌头,乖的东东,原来他是大帅的儿子!休看他眼下如此窘困,一旦飞黄腾达,那可真的是金山银山啦。能够侥幸结识到像他这样的客人,以后谁也不会吃亏。他马上改口说道:“唉呀,那太好了!你既然令尊在澶州,还是尽早前去投奔为好。至于你欠下的房钱、饭钱,还有我代你垫付的药钱,都是小事。日后,你兴旺发达之时再还不迟。就是这里离澶州路途遥远,你又没有完全痊愈,这盘缠路费怎么筹措呢?你要是有个什么特长技能,倒也可以暂且当作谋生之道。”

郭荣说:“实在惭愧得很,在下自幼在家读书,有时练练枪棍拳脚,百工技艺不曾学过一样,哪还有什么特长技能呀。”店家一听,喜滋滋说道:“唉,你说你是个读书人,想必会写字,如若字写得好,也不失为一门技能哟。”

郭荣微微一笑,说道:“写字也算一门技能,这倒可以让我试试。”店家说:“你先写些字给我看看。”说罢,便邀郭荣进入账房,找出一张纸,推出笔砚,叫他试笔。

郭荣虽然久病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对写字并无大碍。他抓起毛笔饱蘸浓墨,略一沉思,忽而一挥而就,一首唐诗便出现在眼前:越王勾践破吴日,义士还乡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店家看了,不由拍掌喊好:“哪想到公子写了这么好的字,骨力自如,气魄宏大。你有这一手好字,还愁没钱生活。不瞒你说,我们这个城北原先有一个私塾先生姓弓,哪家有红白喜事,都请他老先生书写对联什么的。但他年前病逝,城北没人能写,都要跑到城南请先生,到家都感到十分不方便。现在你有这么一笔好字,只要我出去稍微张扬一下,从今往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每回都能挣上几十文润笔呢!说不定还有商号请你题写,那润笔更大了。要不了几个月,你不但生活费用有了着落,还清房钱、饭钱,就连投亲盘缠路费都不在话下。”

卢员外家里办喜事,三儿子结婚需要写三副对联。店家一再向他推荐郭荣。郭荣当即挥毫写下了对联。卢员外一高兴,当即付了一百文的润笔。

晚上,店小二送饭过来,不再是稀粥咸菜,而是大碗的青菜豆腐粉丝,还加了一盘炒鸡蛋。郭荣心想,店家的话确实有道理,事业能容身。既然生活有了着落,他也就不再忧愁,安心养病。

有了第一次的交易成功,上门请他润笔日益多了起来。虽然还要吃煎药治疗,但毕竟身体好了许多,加上伙食明显得到了改善,不再需要卧床歇息,也能小距离跑跑。

两个月之后有一日,店门外却喧扰起来。郭荣走出房间一看,却是一队官兵,簇拥着一个军官,在店家陪同下,大踏步地走进了客栈。郭荣透过窗户一看,以为是官兵前来抓拿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再一想,自己并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便释然了。

那军官私下里环视了一下,回过头来对店家说:“你这里眼下住了多少客人?”店家说:“大多是过往客商,晚来早走,长住的客人只有三四个人。”

那军官说道:“现有客人全部打发到其他的客栈去住,限半个时辰之内走完。从眼下起,你这客栈就打烊了,不得接待任何一个客人,你这客栈我们包下来了。”店家支吾道:“按你说的,小的当然不得推诿,只是有一个客人比较特殊。”“他怎么个特殊?说给我听听。”“这个客人住在我这里已经有五个多月。他身染重病,请郎中看病,所有的钱财花光也不见好,全靠我做善事留他下来,还给他垫付了一些药费。如今叫他到其他客栈居住,他身无分文,哪个客栈肯收留他?”

军官还是摇头,说:“不行,就他一个人也要叫他到别的地方住,待我们走了,他才能到这里住。”店家叹了口气说:“这人也怪可怜的,确实病得不能出房门,要不是我留他,他恐怕早就病倒街头。再说这人还是个才子,写一手好字。他说因遭战乱,家破人亡,才出外经商营生,没想到遭到大雨淋湿,患上了重病。听他说他家爹爹在澶州做防御使。将军你看能不能给通融一下,让他住在旁边,不会妨碍你们的。”

军官一听,愣了愣,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说道:“你带我去看看这个人。”

店家先进了客房,说道:“小哥,有位将军要看你。”军官跑进来说道:“你这客人坐起来说话。”半躺在床上的郭荣坐起来就挣扎着下床。军官抢上一步按住他,说:“客官你有重病在身,就不必多礼了。”

“将军有何事,请示下。”军官说:“刚才听店东说客官你病重,特地来探看一下。客官你高姓大名,仙乡在哪里,为什么事流落到这里?”

郭荣说:“在下名叫郭荣,字君贵,邢州尧山人,因契丹南侵,全家离散,小生侥幸逃得性命,流落到这个地方。”军官继续问道:“客官令尊名讳叫什么?现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父单名一个威字,只知道他先前是澶州防御使,如今他在哪里,小生就不晓得了。小生妈妈原先做私塾先生,因李守贞大军驻扎,私塾先生也就做不下去了,没过多久,妈妈就寻找爹爹去了。小生因为了生计,出外经商谋生,回到家没有遇见到妈妈,所以就流落涿州这里。”

那军官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么说你确属不幸。你就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他回转身对店家说:“其他客房一律限半个时辰以内出去,各个房间立即打扫干净,更换被褥用具,并且准备好洁净饭菜,不得有误。”

说罢,向郭荣拱了拱手,转身出来,吩咐手下士兵协助店家打扫环境。军官带着三个士兵出去,到了树边跃身上马,奔驰而去。

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那军官跟着店家返回来,对郭荣说:“公子,你跟我到客栈外边坐上马车,你欠下店东的房钱、饭钱都已经给你清算掉了。”郭荣惊疑地说:“将军,我可不曾犯法,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军官笑着说:“公子,你放心好了,你不曾犯法,带你到你想去见的人那里去。到了那里,你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别要不除疑。起来走吧。”

郭荣起身穿好衣裳,对着店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店东关顾,出手相帮,晚生感恩不尽!”店家也致意道:“以后如有机会到涿州,再来光临我这个行云客栈,就当老朋友相见。”郭荣再次行了大礼,这才跟随军官上了马车。车夫挥鞭,马抬脚跑动了起来,……

这真是:乱世营生艰难行,经商历练念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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