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2 / 2）

赵匡胤恍然大悟道：“信可以写，只是如今身倦力衰，要他单桂送粮送被，饱养两日，再写不迟。”史魁抚掌大笑：“这就对了，吃饱喝足，后天晚上准备出击！”

史魁回报了单桂，说赵匡胤吃马肉，喝马血，差点吃了自己，说了详情，他拒绝立即写信，说要等将军送来一些吃用，这才肯写信。

单桂只想自己的计策得到实现，满足赵匡胤提出的要求。第二天夜里，老大单守俊领着十几个士兵巡夜，其余将士包括单桂都若无其事地睡觉了。

到了夜里子时，山寨前忽然火光通天，喊声大震，周军沿着陡峭的山坡向单家营冲过来。巡逻队锣声轰鸣示警，惊醒了单桂，慌忙披衣起床，只见大儿子单守俊正赶入帐中，便问道：“怎么回事？”“周军突袭！”“怎么，他们不要赵匡胤了？快，去蛇盘谷通知史魁，往谷里投放火种，把他们几百人马全部烧死！”

单守俊刚一回头，黑暗中闪出史魁，跨马提枪，迎面拦住去路。单守俊用手向史魁一指：“快，快去蛇盘谷放火，烧死赵匡胤！”

“用不着了！”史魁顺手一枪，把单守俊戳了个透心过。单桂大喝一声：“反贼！”挥刀砍来，不料后面冲出赵匡胤，一棍把单桂大刀扫落。赤手空拳的单桂惊慌失措，向斜刺里逃走，前边火光亮处，高怀德驱马赶来，猛地劈面一枪，刺死单桂。

老二单守杰料知大势而去，弃营单骑而逃，与迎面赶来的郑恩相遇，只战了五个回合，死于郑恩棍下。老三单守信刚纵马逃到山岗上，被张永德一枪刺了过去，正中他的胸膛，挑落马下。

老四单守能到底能一些，快要逃出凤凰山，冷不防一个女声喝道：“贼子，你还往哪里逃？”单守能见是个拿着齐眉棒的女将，笑道：“哪里来的母夜叉，拿命来！”方天画戟戳了过去，不料被对手一把抓住，相持了一会，那齐眉棒忽然打了过来，单守能没躲得开去，被打得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凤凰山之战结束，周军大获全胜。削平了凤凰山残敌，郭荣移兵汾水处，扎下营盘，加紧攻打晋阳，日夜不息。由于史魁立下不朽之功，郭荣封他为左参军。

晋阳城里的刘崇，不见辽国救兵到来，又听到单桂全军覆没，慌得心惊胆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忙召集群臣计议。丁贵说道：“主公勿忧，臣保一人，应州的金刀杨业，他是杨衮之子，武艺超群，兵法精通，又手握精兵，如你把他招来，退周军易如反掌！”

金刀杨业，字继业，祖居晋阳，他使一柄大杆刀，挥动如风，人称“杨无敌”。他的夫人佘赛花，兵机熟练，阵法娴熟，用力过人，使一柄流星锤，少有对手。她原在绿林之中，父亲佘德聚，占山为王，远近闻名。青年时期的杨业路过他们的山寨，佘赛花拦住去路，厮杀起来，打得天昏地暗，竟然难分高下。当下他们彼此爱怜，却结为夫妇。刘崇赏识杨业，封他为建雄节度使，镇守北部边关，治在应州，远在雁门关之外。

刘崇万般无奈之时，听到丁贵提起，这才写了诏书，命杨业快速进京救援，以解晋阳之围。

杨业夫妇二人点兵三万，带了将军王贵、冯益、长子杨延平和义子杨怀亮朝着晋阳出发。不到半月工夫，就在晋阳西北的新城扎下了营盘。

攻城不克，救兵又到，郭荣恨得咬牙切齿。赵匡胤请战，郭荣允诺，赵匡胤便领分布一万精兵，与郑恩、高怀德在晋阳西北摆开了战场。两军相遇，赵匡胤看那杨业阵势威武严整，跟单桂军队大不相同。看来这“杨无敌”果然名不虚传，不可轻视！

对方忽然跃出小将杨怀亮，手执钢鞭冲杀过来，这边高怀德迎上前去，两人没答话就拼杀起来。大战四十回合，不分胜负。杨业看高怀德枪法如银龙戏水，神出鬼没，不住地点头称赞。他料着杨怀亮难以取胜，而且天色已经不早，就鸣金收兵。

两家都有探底的意思。大将王贵对杨业说道：“看今日初战，这员周将实属熊罴之将，难胜周军。”杨业点了点头：“王将军所言甚是。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来日，可以这般……”杨业将身子凑过去，比划着给王贵说了他的计划。王贵听着，一说到机密，也把声音压得很低，使人难以听得见。王贵听了，脸上露出笑容，不住地喊好。

第二天，后山兵叫阵。杨怀亮一马当先，单找昨天那员战将出战，高喊道：“昨天跟我对阵的叛将，今天敢跟我一决高低吗？”高怀德对赵匡胤说：“昨天被他逃掉了，看我今天定要将他拿获！”说罢，纵马阵前。对方嚷道：“来将通名！”“你爷爷高怀德便是，今天叫你知道你死在哪个的手上！”

杨怀亮听候心中吃一惊，他知道自己原姓高，叫高怀亮，他有个哥哥叫高怀德，看来将面貌跟自己酷似，“莫非真的是我哥哥？那么，父母今日在哪里？”他正在痴痴地想，那边高怀德一枪已经刺了过来，差点点到面门，他急忙把头一偏，那枪又横扫过来，杨怀亮一抖手，以闪电般的速度，雷霆似的力量将钢鞭向枪杆磕去，速度和力量是成正比的，这也是他的看家本领。岂料这一下竟扑了个空，高怀德的枪杆瞬间收回，枪尖画了个圆弧，又向腹部刺过来。这是高家枪的追魂三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结合。只要对手稍一疏忽，露出破绽，招招致命。

高怀德看这个年轻人真了不起，不想今天对方居然没事，心里有点儿憋气。杨怀亮虽然骁勇，从小离家，并没有得到高家枪法的真传，临阵经验又比哥哥差了一下，入了这追魂三招，是他难以躲过的。他见枪尖临身，赶紧把腰往左一闪，右臂向上一插，用太极拳的“化”法，滑着向外一开，只听“刺啦”一声，杨怀亮右肋下的战袍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枪刃划破肉皮。杨怀亮暗说“不好”，勒马跑出圈外，向本阵逃去。

杨业给杨怀亮的作战任务，就是诈败诱敌，而且要做到逼真，不至于让对方产生怀疑。杨业见状，驱动人马往后败退。这边赵匡胤、郑恩带着大军压了过去。山后军弃甲曳兵而逃，看上去溃不成兵。高怀德决心将对手捉拿回营，打算给对方来一个下马威。他艺高人胆大，连连加鞭，穷追不舍，早已孤军深入。

高怀德追到铁笼原，忽听背后一声炮响，杀出一彪人马，拦住了他的退路，杨业事先安排的伏兵，杨业的总管冯益率领三千人马，将高怀德不足两百的精锐一步步往后逼，逼进了铁笼原。

这铁笼原是个葫芦形的山洼，口小肚大，而且是个死胡同，不像蛇盘谷还有个大尾巴似的一线天后路，后边是一个狭而长的口子，周围是陡峭的山崖，里边的人难以攀登。既然是困人的地方，外面的人也不好攻进去。高怀德这只虎将当下被困在这笼子了。

赵匡胤的大军被杨业返身抵住，很快就稳住了阵脚。杨业佯败，出色地表演了一套“能而示之不能”的伎俩。赵匡胤领教了杨业娴熟的用兵谋略着实无可奈何。郑恩对高怀德有一种天然的兄弟之情，这会儿见高怀德被困，气得哇哇直叫。

当下赵匡胤、郑恩两人决定夜里偷袭对方，二更时分，他们悄悄来到杨家营，里边寂无人声。郑恩一声呐喊，冲进营里，是个空营。郑恩大叫“中计”，勒马便回。只听一声炮响，左边杀出杨怀亮，右边杀出冯益，拦住去路，两面夹攻。郑恩左冲右突，杀出重围，正遇上前来接应的赵匡胤。

两人边战边往回退，迎面杀来杨业的大将王贵。赵匡胤、郑恩两人奋力夺路而走。这时又冒出个杨延平，混战一场。才摆脱汉军，却远远望去自己的营中起火，原来是杨业抄小路迂回劫了周营。周军大败，损失惨重。

郭荣闻讯，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朕当亲率大军，跟杨业决一雌雄！”当即率领大军，到汾水原安下营盘，离杨业军队相去二十里，准备决战。

却说杨怀亮心里一直疑惑，对方被困的莫非是自己的哥哥，从名字、相貌、枪法上看，不觉疑惑增大！他自幼失散，期盼亲人，特别是渴望与父母相会之情，一直萦绕于怀，眼前这个高怀德如若真是自己的哥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杨业派他和冯益去守谷口。冯益原来在郭威登基之后已经向周朝递了贺表，因在刘崇的势力范围之内，被刘崇蚕食过去，调离了原郡，分到山后杨业处供职，他感觉到自己不仅没有受到北汉的重视，而且还受到戒备，因而一直小心翼翼。

冯益的处境跟杨怀亮在杨家的地位差不多，自然有些容易接近，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如今，杨怀亮有了重要的心事便对冯益道了出来：“这困在谷里的人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高怀德。”冯益说：“高怀德是高鹞子的儿子，高鹞子本名叫高行周。”杨怀亮听他这么一嚷，鼻子嗅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道：“想不到我竟然把自己的亲哥哥引诱到了这里！”

冯益有点急切：“我只晓得你原来姓高，却不晓得你就是高元帅的儿子，如今亲哥哥就在眼前，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手无良策啊，怎么能忘掉手足之情呢？”冯益随即说道：“你修书一封，射入谷里，如果真是你哥哥，咱们再议营救之策。”

谷底的高怀德像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气得五内俱焚，七窍冒烟，但也无可奈何。他想到赵匡胤困在蛇盘谷遇到了史魁，而今自己能不能也遇到个“史魁”，我高怀德难道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人生吗？他不甘心啊，越想越难过，不觉有些黯然。

他昏昏沉沉过了一夜，折腾得他十分疲惫。忽听有人说了一声：“启禀将军，你的信！”“啊，哪里来的信？”“山上射下来的。”

高怀德一听，急忙接过来，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后山杨业元帅帐下将军杨怀亮，原姓高，山东郓州人氏。今奉命守谷，忽忆日前两军对垒中将军自称为“高怀德”者，不知果系胞兄抑或巧合，请予回信示知，别有商量。军中机密，事不宜迟，立候回音，以便酌处。”

高怀德读罢，更咽着说：“他是我的弟弟！失散十几年的弟弟竟然在这个时刻找到了！”他立即命人刺了点马血，以空心草为笔，就在原信旁边像绣花似的写下了几行字：“郓州高怀德，高行周之长子，有一弟高怀亮，失散已十有二年，如今该是二十四岁。今于困厄中相会，天意也，望速定夺。”

箭书射了下去，冯益陪着杨怀亮一直等候回音。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谷底忽地射出一箭，没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量是根本射不上来的，二人心里暗暗称奇。

“回信了！”杨怀亮泪流满面地说：“冯总管，果然是我的亲哥哥，若能设法将他救出，小将我没齿不忘！”冯益豁然说道：“什么忘不忘，我冯益原来也是周将，遭刘崇所逼，无可奈何被羁留于此。如今咱们救出你兄长，共投大周，我也正好将功抵过。”

二人计议已定，商定在当晚举火为暗号，杀出山谷，投奔周营。他们将此安排用箭书通知了高怀德，并安排心腹秘密给周军报了信，请届时接应，又往谷中送了粮草，为起事做了周密的安排。

晚上，皓月当空，谷中等待的高怀德焦灼不安，忽听“轰”的一声炮响。他把手一挥，上马冲出了谷口，听得一声“哥哥”，掉头一看，正是跟自己交过手的那个手执钢鞭的小将。“我的好弟弟！”两人在马上拥抱。

冯益急切地说：“此处不可久留，赶快走！”高怀亮马上说道：“哥哥，他是冯益将军，多亏他出手相帮，咱们弟兄俩才如愿以偿。哥哥，咱们快点走！”三人率领随从向关下杀奔而去。

杨业尽管在帐中假寐，听得后山谷一声炮响，猛然惊起。带着长子杨延平出来拦截，哪里拦截得住，只得望洋兴叹。让他吃惊的是自己一下子丢去了杨怀亮、冯益两员战将，原先想收服高怀德为自己所用也泡了汤。

当下，赵匡胤领了高怀德、高怀亮、冯益来到中军帐中，拜见了郭荣。郭荣十分高兴，封冯益为御营团练使，高怀亮为副先锋。

第二天，郭荣跟五六个人计议，如何袭取晋阳。刘崇除了杨业，其他再也没什么依赖了，如若解决了杨业，刘崇也就成了瓮中之鳖。大家一致认为，应该集中力量攻打杨业。郭荣依据大家的计议，重新部署了力量，对晋阳采取围而不打的战略，主力集结到晋阳西南，跟晋阳西北的杨业对阵，决心聚而歼之。

过了几天，忽然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阴雨一直下个不停，到处是一片泽地，道路泥泞。军师王朴大惊，慌忙走进来禀报郭荣：“陛下，这场雨下个不停，我军处在汾河下游，我担心那杨业堵塞水源，一旦防闸，洪水奔流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郭荣一听，连忙下令：紧急撤离，抢占高地！但还是晚了些，上游洪水滚滚而下，不可阻挡！军械物资被冲得稀里哗啦，很多的士兵被洪水吞没。整个周营不战而溃，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郭荣好在动身早一点，在张永德、郑恩等人的保护下，安全转移到高坡上。

杨业抓住这个天赐良机，亲自率领他的人马，从上游沿着两岸杀了过来，围城的周军遭到斩杀过半。杨业杀到郭荣近前，才被遏制住。赵匡胤、张永德、郑恩等人拼死抵挡，厮杀了一阵，杨业只得后退，尽管杨延平、王贵带着大队人马上来，也没法再展神威。他们掉转马头，向北返回，往晋阳城去了。

周军退出二十多里，安下营盘，初步清点，士兵损失几万人，军械物资以及马匹丢失不计其数，尤其是粮草炊具，几乎损失殆尽，顿感生计困难。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暂且退兵，日后再兴兵讨伐刘崇。

郭荣命高怀德、高怀亮、冯益为先锋，郑恩、石守信、药元福、马全义四将断后，自己与张永德、符彦卿、赵匡胤、王朴、史魁等将并宿卫军马居中。即日焚营烧寨，班师回朝。

征北汉之役总的来说还是成功的，尽管遭到杨业的水攻，没有攻下晋阳，灭掉北汉。毕竟打出了大周的军威，得到北汉降将降兵几万人之多，使北汉丧失了元气，已无力南侵了。但是，教训也是深刻的，军中却有一批人简直是废物，“将不用命，士不能战，遇敌即溃”，“侍卫士兵，老少相半，强弱不分。”郭荣深切感受到：要得大周兴盛起来，非得整顿军队不可！亟需淘汰军中那些废物，严以治军，已经到了火烧眉毛刻不容缓的地步！

这真是：杨业水攻解汉围，圣主省知军中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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