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急 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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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原因是,这金印有着相当复杂的机关,不得其法者无法开启。所以即便得到了金印,如果打不开,就无法看到太阁的遗秘”。

“可据我所知,领受太阁遗命的大谷吉继是知道如何开启金印的,难道他没有把里面的东西拿给真田家吗”?

武藤章满脸严肃地说:“这正是少辅大人(大谷吉继的官职)值得敬佩之处。他虽然知道如何开启金印,却恪守对太阁大人的誓言,绝不把‘国运之印’的秘密泄露给除天皇陛下之外的人,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死脑筋!”近卫文麿心里暗骂,不过他要感谢大谷吉继的“死脑筋”,否则金印中的财富可能早就昭然于世,不能给他带来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正思忖间,却听武藤章又说:“不过,真田家的人在少辅大人过世后,曾想尽办法要开启金印,但最后终于还是没能打开,这才让太阁的遗秘一直保留到现在”。

这番话让近卫文麿心一沉——如果打不开,就算金印到手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不禁吁了口气。

武藤章似乎看出了议长的担心,说:“我这位部下深谙破解机关之道,开启金印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听武藤章说得笃定,近卫文麿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来找自己说金印的事,又表示自己的手下能打开金印,该不会也猜到太阁的遗秘是笔财宝,想从中分一杯羹吧?于是话锋一转,试探问道:“武藤君,你我都是直来直去的人,有什么事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比较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听到这句话的武藤章一脸错愕。

“直说吧,事成之后你要多少?”近卫文麿想想觉得这么说太笼统,便直言道:“或者说,你们俩一共想要多少?开个价吧……”

“开价”?

议长玩味地看着面前的部下,说:“你这么急着来汇报国运之印的事,难道不知道太阁究竟留了什么在里面”?

武藤章愈发摸不着头脑,迟疑着答道:“据说,是能让日本国运永远延续下去的东西……”

“那么,什么东西才能保证国家的气运?是人?粮食?矿产?还是什么?”近卫文麿敲了敲面前的茶杯,用老师在启发学生的语气问:“这么说吧,我们如果有了足够的‘什么’,才会不用再喝这么差劲的茶呢”?

“有了……”

近卫文麿微笑着掏出一枚100日元的硬币拍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武藤章。

“难道是……钱?”看到对面的“老师”微微点头,武藤章心里立刻雪亮——议长该不会认为自己来报告消息,是要从中牟利吧?!他“腾”地站起来,直盯着近卫文麿的眼睛,大声道:“议长阁下!在下一介武夫,承蒙天皇恩泽和您器重,怎么敢有私心贪念?”他生怕议长信不过自己,又冲着皇居的方向慨然发誓道:“天皇陛下在上,我的忠心可鉴天日,如果我对国运之印有半点贪念,叫我死于白刃之下,永世不得轮回”!

“你那位部下呢?他可不见得像你这样无私,这金印怎么说也是他的家族愿景啊”。

“他和我一样,并不知道金印中到底有什么。再说他的愿景只是‘找回金印’,而不是‘占有金印中的遗秘’。他在对我说起这件事时曾明确表示,金印是太阁遗物,理当为国家所有,只不过他恪守家族信条,要求我务必让他完成找回金印的任务而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武藤章着实口渴,便端起茶杯猛灌起来。

听他赌咒发誓,又见他牛饮茶水,这副憨态可掬的武夫作派让近卫文麿放了心。他笑着摆手示意对方坐下,说:“看来是我想偏了,你可千万别见怪呀,毕竟这么大一笔财富,很难有人不动心呐。”

“在下是武士,他是忍者,我只关心国家的武运,他只关心忍者之道,钱财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武藤章放下茶杯,坐得越发笔挺。

“是啊是啊,白水剑豪,武士的忠勇和忍者的侠义,今天我算见识到啦……”议长哈哈大笑,亲切地叫着他的别号安慰着他。武藤章生性凶狠好斗,在一手缔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屠城”后,更是以武士自居,他出生于熊本县白水村,那里恰是战国剑豪宫本武藏晚年时的居处,故自号“白水剑豪”。

见信赖的部下情绪平复下来,近卫文麿的思路又转回到金印上。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虽说你的部下很厉害,但也不见得有十足的把握开启金印吧?这三百多年来,能工巧匠不在少数,不都没打开么”?

“您说得对,他从没见过金印,怎么可能有十足的把握打开?”武藤章诚惶诚恐地回答:“不过他对破解密匣之类的很有一套,打开金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唔……还是要再想想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毕竟那可是三百年前的金印哪,万一弄坏了……”近卫文麿话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议长,昨天和您约见的尾崎秀实先生已经到了……”

近卫文麿略一思忖,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尾崎秀实和近卫文麿一样,都是学法学出身。出众的才华和相同的学业,让他备受近卫文麿的赏识。在他担任《朝日新闻》记者期间,撰写了大量文章,对时事政治及国际事态颇有见地。于是在三年前,近卫文麿便经常和他探讨经济、文化、外交等各类问题,让他在幕后为自己出谋划策。这期间,两人结下了很深的友谊。

“首相、部长阁下”西装笔挺的尾崎秀实进门后分别对屋内的两人深鞠一躬。

“秀实嘛,坐、坐。”近卫文麿面带微笑,亲切地招呼着,纠正道:“我早就不是首相啦,怎么还叫这称呼”?

虽然重要的事情还没说透,但武藤章并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这件秘密。便面无表情地向记者微微点头示意。又转头对议长说道:“我先告辞,晚些时候再和您商量”。

尾崎秀实何等聪明,既从他的话中读出了意犹未尽,便也谦辞:“不不,你们继续聊,我改天再来拜会议长……”

不料近卫文麿却拦过他的话说:“都不要走。你们俩一文一武,都是我信任的人呐。用中国人的话说,现在这场面,是‘秀才遇到兵’嘛。”他胡乱用着中国的习语,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金印的事,要多听听这位幕僚的建议。便推心置腹地说:“我们来开个小会,不过,商量的可是关乎国运的大事”。

之所以会让尾崎秀实参与进来,是因为他对日本历史颇有研究,想必也听说过“国运之印”的传说。他思维缜密,性格冷静,常能跳出局外剖析问题,有他在旁建议,必然能大大增加获取太阁遗秘的成功率。

见两位互相并不熟悉的亲信勉强入座,议长有些孩子气地笑着说:“这事说来荒诞,不过倒也很有趣,我觉得自己就像桃太郎,你们就是天神送来的的白犬、猴子和雄鸡,咱们要齐心协力,拯救日本”!

本来指望这句风趣的话能把气氛缓和下来,不料等他说完,武藤章依旧板着脸,尾崎秀实则困惑地问:“我没懂您的比喻,不过这桃太郎,或者说我们日本的民间故事,倒也可以作为文化渗透的一种方式……”

近卫文麿这才想起事先和秀实约下的是商谈关于“东亚共荣”的话题,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兴奋过头,有些放浪形骸了,这样的大事,应该说得严肃些才好。但还没等他措好词,就见武藤章扫了一眼秀实,说:“议长阁下,这件事难道要公开吗”?

他的心思近卫文麿一猜即中——无非是因为尾崎秀实是记者罢了。便解释道:“不用担心,在这间屋子里,秀实不是记者,而是我的智囊,这件事我正要听听他的意见”。

“议长这么相信这个家伙吗?”武藤章忿忿地想。

他不知道,尾崎秀实早已暗中担任近卫文麿的幕僚多年。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秀实睿智聪明,经常能提出有价值的意见;更重要的,是他口风很严,从未泄漏过消息。

近卫文麿看了看秀实,指点着报纸上的内容问:“贵报的这一版,你没认真读过吧”?

“说来惭愧,我平时很少看自家的报纸……”尾崎秀实道着歉,凑上去只看了一眼,便惊讶地问:“难道这是……?”见议长点点头,又追问:“这么说,‘国运之印’的传说是真的”?

于是,在议长授意下,武藤章详细地把“国运之印”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看着秀实脸上尚未褪去的难以置信,近卫文麿长叹道:“国事举步维艰呐……说来你们可能不信,现在的内阁,连海军的款都批不出来……但愿太阁的遗秘真像传说的那样,能让日出之国国祚永延”。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谁都听得出来他说得是肺腑之言。小小感慨了一下后,尾崎秀实说:“很多战国史研究者都猜测,‘国运之印’中所藏的是太阁的财宝。甚至有人认为,正因为知道秀吉公藏匿了财宝,所以他去世后,家康公为了寻找财宝才发动了战争。议长阁下组织这次小会,想必也是为了用这笔太阁的遗产,让国家重新好起来吧”?

听记者这么说,近卫文麿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假如丰臣秀吉把财富留给了自己的继承人,已有五大老(丰臣秀吉的高级家臣智囊团)辅佐多年的丰臣秀赖(丰臣秀吉第三子,继承人)怎么会在二十三岁就兵败切腹,使得丰臣家彻底倾覆?还不是因为缺少银钱,没能把各方势力安抚好的缘故吗?

看来一心向天皇赎罪的太阁,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什么关白、太阁,不过是个头衔罢了,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维持安定的真正利器。

现在日本的局面,又何尝不是如此?

假如我们的经济在今天垮掉,那个中国东北的傀儡政府明天就会对我们亮出爪牙……

见近卫文麿忽然陷入思考,尾崎秀实有些不安地问:“议长阁下,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近卫文麿赶快收回思绪,对武藤章夸赞着自己的幕僚:“怎么样,我就说秀实是聪明人吧?”看到秀实面前没有茶杯,忙又起身去给他沏茶。

在近卫文麿的待客之道中,若不是极其重要的客人,倒茶水这种事一般都是让秘书来做,但尾崎秀实的茶,每每都是由他亲手沏成。

尾崎秀实探着身子接过议长递来的茶杯,呷了一口笑道:“想不到贵为枢密院议长,居然连好点的狭山茶(东京的地产名茶)都喝不上。这算是了不得的新闻吧”?

“等我们成功建立起东亚共荣圈,你再来这里,什么好茶都会有。”近卫文麿道:“别扯远了,还是回到事情上来。”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由陆军部派员秘密拍下国运之印,费用由武藤章申请,从陆军军费里出。

等他说完了,尾崎秀实直言道:“恕我放肆,我觉得这个计划不妥。首先,我们只是从白纸黑字上得知金印将会拍卖,谁都没见到实物,万一我们派去拍卖会的人看走了眼,买回个假货,耗费大量钱财不说,申请这笔费用的武藤部长将被置于何地”?

武藤章大声插话道:“金印的真假无须担心,我的人能分辨出来。”看着有些尴尬的记者,解释道:“此人的祖先曾冒死护送金印,并把金印的特征编成歌诀,世代相传。”他挺了挺胸,又说:“为了国家大计,我命都可以不要,还会怕闲言碎语”?

“好!”尾崎秀实推推眼镜,提出了新的问题:“就算部长阁下不在乎名声,但别忘了,现在内阁可是连海军省的款都批不出来,你要编出怎样的名目,才能要到钱”?

武藤章无言以对,只好喘着粗气不说话,一双死鱼眼愤怒地看着脚下。秀实继续分析道:“另外,这‘国运之印’的传说虽流传不广,但绝不是只有我们知道,想必五摄家和其他宫内人的后代也都有所了解。万一其他人先我们一步得到了金印,我们要怎么应对?又要怎么收场”?

是呀,假如有人早一步拿到金印,要是个贪财的倒还好,可要是这人也是个想名垂青史的,把金印里的秘宝献给国家,那捐助巨资匡扶社稷的丰功伟绩,可就要记到别人头上了……

怎么办!?

记者的分析,每一句都戳到近卫文麿心窝里。但此时此刻,任凭他绞尽脑汁,却也无法想出解决这些难题的办法。看着对面坐着的沉默的两人,他忽然想起孩提时听过的,父亲在讲解“急智”这个词时说的故事——当上杉谦信用薙刀劈向信玄时,并未佩戴刀剑的信玄果断地举起手里的军团扇,挡开这致命一刀的故事。记得当时父亲这样说:最危急的境况下,人往往会爆发出出乎意料的智慧和勇气,这就是“急智”的意义所在。

现在头上的薙刀已然落下,可自己的军团扇又在哪里?

近卫文麿越想越是心焦,只好闷声问秀实道:“依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问题虽然是尾崎秀实提出的,可他也没有应对的良策。低着头想了好一会,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嘟哝着:“能不能想出一个不怎么花钱,又不被其他人抢先的计划?……”

“唉……”近卫文麿的这一声叹息中充满了苦涩与不甘——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怎么会有这种“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他看了眼桌上的日历牌,只觉得“6月20日”这几个印刷体字说不出地刺眼。

如果再不行动,只怕国运之印真的会花落别家了。

可是,该做出怎样的行动呢?

“我有个办法”。

听到这句话,近卫文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因为说话的人,竟是武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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