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小翠（2 / 2）

小翠把被子一掀，说道：“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呢。”

夫人一听这话气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头一低就要来撞小翠，丫鬟们赶紧上前拦住，又是说又是劝。正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丫鬟喊道：“公子出声了！”一家人瞬间就停止了拉扯。夫人也不哭了，慌忙跑到床前观瞧。王元丰果然又有了气息，不过还很微弱。夫人在一旁爱怜的抚摸着。慢慢的，元丰的呼吸越来越强，再看他身上的被褥，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四下转转看了看众人，一脸迷茫的样子，好像都不认识似的，卡口说道：“我这回忆曾今的事情，感觉就像是一场大梦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啊？”

夫人一听儿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语，看表情也没有了痴傻的模样，非常的惊讶。赶忙领着他去见他爹，王太常也是很惊讶，跟他聊了聊天，果然已经跟正常人一个样子。二老大喜，如获至宝一般。

到了晚上，夫人命人将公子的床榻又搬了回去，铺上被褥枕头，准备暗中观察一番。王元丰回屋之后，就把丫鬟都打发走了。早上再来看他的床铺，明显没有睡过的样子。从此之后，王元丰完全跟正常人一个模样了，而夫妻之间也是琴瑟相合，感情深厚。

又一年过去了，王太常因为一点小错误被王给谏的同党给告了下来，丢了官。虽然其他方面没有受到牵连，但是突然赋闲在家也是十分愁闷。

王家有一个玉瓶，是广西的一位官员赠送的，十分贵重。王太常正考虑将它送出去，疏通一下门路再弄个官做。小翠非常喜欢这个玉瓶，时常拿着把玩。结果这天不小心失手掉在地上摔碎了，她便来在公婆屋中请罪。老两口正为丢了官烦闷，现在又听到这样一个坏消息，火一下子就起来了。两人对着小翠一顿臭骂。小翠也被骂的生气了，扭头就走，找到自己老公说道：“我自从来到你家，给你家除的灾祸可不止一个玉瓶能相抵的，却如何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确实不是人类。当年我的母亲遭遇雷霆之劫，多亏了你父亲的庇护才躲了过去。而你我二人又有五年的缘分，所以我一方面是来报恩，一方面也是来了却这桩夙愿。可是我在你家受到的责骂，简直比头发都要多了。但我一直没有离开，全是因为你我这五年的缘分未满。可是现在，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要走了！”说罢气呼呼的出门而去。王元丰赶忙追出去，可小翠却早已没了踪影。

王太常知道之后许久没有说话，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虽然后悔，但也为时已晚。王元丰每每进到自己房间，看到小翠曾经用过的那些胭脂香粉、曾经穿过的那些衣服鞋袜，总会痛哭流涕，不吃不喝也不睡，就这样日渐消瘦。王太常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心中十分担忧，想着赶紧给他续娶一位妻子，也算是有些安慰。可王元丰却不愿意，他只是请了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作了一幅小翠的等身画像，挂在房屋之中。从此他每天都要在画像前祷告一番，就这样过了两年。

这天，王元丰出门办事归来，天有点晚了，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他家在村外有一所亭院，他骑马正从围墙便经过，忽然听见院内有说笑声。他便停住马，让仆人拉好缰绳，自己站在马鞍上往院里观瞧。就看到有两位女子在庭院中玩耍，月光被云彩遮住，面目看的不是很真切。这时其中一位穿绿色衣服的说道：“你这坏妮子，应该把你撵出门去！”

另一位身穿红衣，说道：“你这可是在我家的亭院里，还要把我撵出去？”

绿衣女子说道：“你这妮子真不害臊！给人家做媳妇不合格，被人家撵出门，却还要冒认人家的产业吗？”

红衣女子说道：“那也比你这嫁不出去的老妮子强！”

王元丰听这声音，跟小翠十分相像，不禁脱口叫了一声。

绿衣女子听到便跑走了，嘴上还说道：“姑奶奶我不跟你争辩了，你男人来啦。”

红衣女子也没理她，转身往王元丰这边走来，等走近一看，果然就是小翠。王元丰开心的不得了，差点从马上掉下去。小翠让他爬墙上进院，从里面接了他一把，说道：“两年不见，你瘦了这么多。”

王元丰拉着小翠的手，一边哭着一边把这两年的相思之苦倾诉了一遍。

小翠说道：“我也知道你的思念，只是我实在没脸再去见你的家人。今天我跟大姐在此游玩，不曾想与你在此邂逅，看来你我的那份缘分还是无法逃避啊！”

王元丰擦擦眼泪，说道：“那咱们回家吧。”

“不，我不想回去。”

“那我留下，你也留下。”

“这倒是可以。”

王元丰很高兴，隔着墙喊那仆人，让他回去跟家里禀报，自己和小翠就在这住下了。

夫人听到消息之后，又惊又喜，当时就命人备好车马奔着亭院就来了。拿出钥匙开门进院，小翠迎过来屈身下拜。夫人赶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哭着忏悔自己当初的过错，异常诚恳，几乎都倒了无地自容的程度，她说道：“你若是不计较当初的隔阂，还请跟我回家去吧，也算是让我的晚年能稍得一些安慰。”

小翠却说道：“我不会回去了，在这就挺好的。您也不必再逼我，不然我还是要走的。”

夫人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不过此处实在是粗糙荒凉，我就多留一些仆人伺候你俩好了。”

小翠摇摇头：“我也不愿见许多人，只是之前服侍我的那两个丫鬟与我朝夕相处，我也不忍不要她们，再就是派一位老仆来看看门，其他的就不需要了。”

“好好，都听你的。”夫人当下就做了安排。对外就说公子在庭院中修养，每日供给一些吃喝用度。

从此二人就在这亭院中生活起来，只是小翠却时常劝王元丰再娶一房，他自然不会答应。过了一年左右，小翠的模样和声音渐渐地起了变化，跟先前大不一样了。拿出画像比对一番，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元丰对此非常的诧异，小翠问道：“你看我现在跟之前相比，有没有更漂亮呢？”

王元丰说道：“你现在是很漂亮，但是跟之前相比似乎是差了一些。”

小翠轻叹一声：“唉，看来我是老了呀。”

元丰干满劝慰：“你才二十多岁，哪里说得上老了。”

小翠没搭话，轻轻一笑，将画像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掉了。元丰想要扑救，却晚了一步。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道：“当年在家住的时候，公公总是说我到死也生不出个孩子。如今二老你年纪大了，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恐怕耽误你家香火延续。还请公子再娶一房，安置在家中，也好侍奉公婆。公子可以在两处之间来往，也不是多不方便。”

元丰答应了下来，于是便跟钟太史家定了亲。后来吉日快到的时候，小翠给新娘做了一套新衣新鞋，派人给送去了王家。等到新娘过门的时候，元丰发现这新娘的言谈举止居然跟之前小翠一模一样，感到很惊讶。再来到亭院一看，小翠却已不见了踪影。叫来丫鬟一问，丫鬟拿出一方红巾说道：“娘子说是回娘家几天，留下这个让我交给公子。”元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玉玦。元丰明白小翠这一走是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带着丫鬟回家了。

虽然元丰还是对小翠念念不忘，但是每每看到新娘也就像看到小翠一样，心中倒也能得不少的安慰。当然他也明白了，这与钟家结亲，也是小翠早就料到的吧。所以她事先就改变了新娘的容貌，也是为了慰藉他日后的相思之苦。

蒲老先生点评道：一个狐狸，受到别人无意间的恩惠，依然是心怀感激，寻找机会报恩。而王家虽然受到小翠几次三番的救助，却依然因为打破一个玉瓶，对她责备谩骂，这品德是多么的低下啊！之后的破镜重圆，以及安排好了婚事才悄然离去。仙人的这份情意，岂不比世间的凡夫俗子要深厚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