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哦。”朱祁钰淡淡地回答。随后，他派宦官召集群臣议事。“众位爱卿，也先他们就在德胜门外，说要送上皇回京师。你们说，这该如何应对？”

众臣面面相觑。“陛下，”王文问，“上皇究竟在哪？是被他们押着呢，还是留在大营？”

“报信的人说，上皇被他们押在军中，和也先他们一块。无论也先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有守城将领向他示意，他都不理不睬。”

“看来瓦剌人必然有诈。”王文捋胡道：“他们把上皇押在城门外，派大军围着，我看不是来送人的，是来打人的。”

“打谁？”陈镒急问。说完，他自觉没顾及朝堂礼仪，偷觑皇帝一眼，见皇上神情未变，他才安心。

“打京城军民啊。”王文双眼上挑，声音也跟着扭曲。陈镒不喜他素来卖弄，却不好在皇帝面前吱声，唯沉默而已。

“那是派人议和，还是直接打他们？”朱祁钰困惑了。“陛下，您认为呢？”王文毕恭毕敬地问。

自朱祁钰登基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人向他讨教战略。他心下感动，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想直接打他们，只是如果贸然出兵，京城防线恐将不保，黎民百姓皆受其害。何况，我也希望大明和瓦剌能够和平相处，别再势同水火。”

“然而我大明谁能议和？”王文问。

朱祁钰愣住。到现在，他熟稔的大臣，只有于谦、陈镒、江渊、王文、徐珵等寥寥几位。这些人，不是重任在身，就是招他嫌恶，好像一个都不，那到底应该派谁？他呆坐不语。靠近龙椅的几位大臣呆望着他，也不语。

“中书舍人赵荣启奏。”有人打破沉默。

朱祁钰眼珠一转，困惑地盯着那个名叫赵荣的大臣。他在位这些天，从来没见他出来说话。“有何事？”他问。

“臣愿身赴敌营，同他们议和。”赵荣说。

满座皆惊。站他边上的大臣“霍”地站起，问：“赵君，真想这样做？”

朱祁钰不认识此人，“你是哪位爱卿？”他心下有些自卑，几十天了，还没把大臣认全。

“臣名叫高谷。”这位大臣气定神闲地回答，“为工部右侍郎，在内阁典机务。”

“哦。”朱祁钰点头，“你有何高见？”

“在下没什么高见，只是我素来钦慕赵荣的为人，一时冲动，顾不上朝堂礼仪。”

“高君，”赵荣对高谷说，“你无须在乎这些。我为官多年，苦无报国的机会。我既无领兵之才，又缺治国之道，只有用这一张嘴立功了。”说完，他转向朱祁钰，恭恭敬敬地行大礼，说：“陛下，你就让我去瓦剌军营议和吧，让我探听下他们是虚是实，我也好见一眼上皇啊。”

朱祁钰不希望别人提及上皇，但现在诸事紧急，也无暇他顾。他答应了赵荣的请求。赵荣连连谢恩。高谷抚摸着他的背，称赞他：“你真是社稷之臣！”说完，又解下佩刀，郑重地塞到赵荣手心里。赵荣双眼噙泪，低下头，手指抚弄着佩刀柄。

“陛下，光派赵荣去还不行，我也要前去！”又有大臣启奏。

朱祁钰觉面生，问他姓名官职。“臣乃是通政司参议王复，”大臣回答，“瓦剌人诡计多端，派一人去怕是不够，不如派我和赵荣同去，多个人总是好事。”

朱祁钰大喜。他说：“有你们这样不畏艰险的大臣，真是大明的福分。现就擢升赵荣为太常寺少卿，王复为右通政，向瓦剌军营进献粮酒，探一探敌营情况。”赵荣、王复两人喜不自禁，离开偏殿，收拾物品，奔向瓦剌人大营。

他俩刚离殿，朱祁钰就下旨，擢升高谷为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继续打理内阁事务。

也先坐在大营里。朱祁镇和他同一个帐篷，不过呆在离也先最远的位子上。他双眼朦胧，时而望望帐篷顶上的装饰，时而望望也先等人。可惜这群人都没有理会他，不然或许能把他从孤单寂寞中解救出来。朱祁镇抬眼看看也先边上的一个人，内心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人名叫喜宁，是随朱祁镇出征的宦官。王振死了，他活着，还和朱祁镇一同被俘。不知为何，他可以和也先称兄道弟。若也先出征，他必然有一堆主意，一句一句，哄得也先开开心心。也先一开心，自然会把好处转移到朱祁镇身上，把他的待遇提高一些。朱祁镇对喜宁没太多怀疑，至少，这位亲信太监能让他安然度日。

此时，也先端起一杯酒，对喜宁说道：“这次兵临德胜门，都是你的功劳。我敬你一杯！”说完，他微笑地冲喜宁敬酒，喜宁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说：“这不算什么功劳，他们还没派议和的人来呢。”也先点头称是。不远的朱祁镇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满脑子只希望朝廷议和的人早早来到，好让他早日还朝。

“报——”一人走入，“启禀太师，外面来了两个大臣，自称是明朝皇帝所派。”

“叫什么名字？什么官位？”也先抬起一条腿，趾高气扬。

“一个自称太常寺少卿赵荣，一个自称右通政王复。”

还没等也先开口，喜宁就发声：“不对呀，我走的时候，这两人就是俩小官，什么时候升的？”也先一听是小官，面露不悦之色，问朱祁镇：“你是明朝上皇，有何想法？”

朱祁镇双眼呆滞，声音软软的：“让他们先进来。”

“好，既然明朝上皇这么说，就让他们过来。”也先拿腔拿调。朱祁镇面无表情。喜宁则冲也先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可惜他没看见。他在下命令：“令各处整装，加强防范。”

赵荣、王复一进大营，就和坐在边上的朱祁镇打了个照面。两人见上皇不修边幅，一时心焦，流下泪来。朱祁镇见到两位旧臣，以为他们是来接自己回京的，也激动抹泪。两位大臣不自觉丢下也先，向朱祁镇走去，想和他攀谈，被营中侍卫抽刀止住。

“二位来此，有什么想说的？”也先神情倨傲。喜宁对他俩呵呵一笑。赵荣见身前这位得意洋洋的人竟是喜宁，怔住了。他不知道喜宁这十几天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他能站也先旁边，上皇只能坐在边位。王复对喜宁不熟，见他大摇大摆，认他一定是大明叛徒。

“你们不得无礼！”赵荣怒叱，“这种事情应该派遣使臣解决，现在你们动不动就拔刀威胁，我们和上皇当你的面说个话都不准，怎可这样！”王复不语，只是憎恨地看着也先和喜宁。

也先想杀死这两位使臣，可他拿不准明朝底细。“要是把他们杀了，明朝派人打过来怎办？”他侧过身，向喜宁使个眼色。喜宁领会也先的想法：“太师，你不要生气。这两人都是明朝的小臣子，说话算不上什么数，少和他们一般见识。”

赵荣、王复听见此话，暗暗猜到些什么。也先心生一计，他拍着扶手，对两位使臣大喊：“明朝叫你们两个无名小卒，是看不起我么？回去告诉你们皇上，要派就从于谦、石亨、王直、胡濙等重臣里，随便选几个过来。对了，”也先又出一招，“要是他们都来不了，就让你们皇帝亲自来见我！”

“我们不会走！”王复喊。

也先不想同他们对话，传令让侍卫送他们出去。侍卫二话没说，一人手提一把刀，送两人出营。两人火速回朝，把也先的话、上皇的反应、喜宁的状况，一五一十上报给朱祁钰。此时，他正召集群臣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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