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5:八爪蜘蛛(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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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3-ep5:八爪蜘蛛(3)

从垂死而腐朽的躯壳中得到解放并来到新天地闯荡后,麦克尼尔偶尔会认真地思考他以什么样的形式存活着。他相信李林没有理由在他面前说谎,那么李林所说的悲惨下场也是真实的:一旦再次死亡,等待着他的是彻底的毁灭。麦克尼尔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毫无意义地浪费自己的生命。比起在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战斗中牺牲,由于没钱医治而死于绝症恐怕是另一种更为屈辱的死亡方式。

但是,他必须接受摆在自己面前事实,即仅仅是从这场战争中生存下来并不会让他原本面临着的窘境得到半点化解,甚至还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穷困。为了支付医疗费,麦克尼尔用尽了自己和伯顿的全部存款,以至于他们时刻面临着流落街头的窘境。想要继续治疗,就必须花费更多的资金,这是困扰着麦克尼尔的头号难题。

——为了解决李林留下的谜题,也为了完成他的心愿,他必须首先确保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由于损伤过于严重,你身上的全部伤口可能需要多次修复手术才能被完全消除。”坐在麦克尼尔前方的医生专心致志地指着屏幕上的伤口位置,“按照你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把这些伤口全部修复,以后等待着你的麻烦会很多。”

完全没有注意到麦克尼尔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的医生只顾着对麦克尼尔说明手术的必要性,他对麦克尼尔举例说,许多因为担心花钱而拒绝进行手术的病人最终纷纷落得被迫更换义体的下场——那意味着更高昂的花费。没钱更换义体的可怜人往往失去行动能力并衰竭而死,直到死去数月后才在自己的家中被前来拜访的邻居或警察发现。尽管医生不了解麦克尼尔拒绝直接用更换义体的方式解决伤口带来的隐患的原因,他还是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为麦克尼尔讲解着手术中的细节。

“花费大概是多少?”

“一亿七千万韩元。”人到中年的男医生随口说出了一个数字,“这算是很公道的价格。”

“一亿七千万哪,差不多是我之前那份工作整整十年的薪水。”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那……其他方案呢?”

听到麦克尼尔试探性地询问其他治疗方案,快要打瞌睡的医生终于提起了精神。他在平板电脑上点击了几下,身旁的屏幕展示出的内容就变换成了对一种新疗法的介绍。

“传统的修复手术存在许多问题,而且可能在义体上留下不可逆的损害,最后还是会导致病人以更换义体作为最终解决方案。不过,我们最近创造性地提出了使用微型机械疗法作为全新的修复手术方式,这比任何一种传统修复手术都更为安全,而且也更符合即将来到的全民义体化时代。”说到这里,中年医生停顿了一阵,刻意地观察着麦克尼尔的表情变化,“……如果你确实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想抛弃当前的义体,我建议你使用新疗法。”

“但是,我更关心的是花销。”麦克尼尔叹了口气,“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新疗法的费用大概是多少?”

“第一期疗程的费用在5亿韩元左右——”

“哦,上帝啊。”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仰起头,伸出双手捂着面部以免医生看到他那沮丧的模样,“5亿韩元,我就是去抢银行都拿不到这么多钱。”

麦克尼尔说出的每句话都和钱产生了联系,就算是最迟钝的医生也该明白眼前的病人无法支付医疗费。中年医生没有阻止麦克尼尔继续发牢骚,他只是向着医院里的对应部门打了个电话以便咨询和医疗费相关的事项,等到麦克尼尔的情绪恢复稳定后,这位头发还算茂密的医生才恰到好处地结束了通话。

“先生,您有医疗保险吗?”

“没有。”麦克尼尔答道,“如您所见,我是个在战争期间被军队临时征召的难民。”

“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医生的使命固然是救死扶伤,这是他们的工作;但是,没有任何医生和医院能够脱离更为现实的需求:生存下去。每一项手术的背后都是巨额的成本,纵使经营医院的管理人员没有刻意地提高医疗价格,单单是成本价也足以让麦克尼尔感到头疼。他从不指望着自己能够靠着炫耀所谓战斗英雄的身份来获得同情,在经营医院的铁律面前,荣誉和名声不值一提。那些大名鼎鼎的专家不会为了一个死不足惜的难民去特地免除医疗费。

“你是军人,对吧?”

“没错。”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不过,军队只是在战争进行的过程中仓促地公布了一些赋予我们以合法身份的规章,而后军队自身陷入了内乱之中。”

“既然你拿不出医疗费,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弄到对应的医保,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知是心善还是可怜麦克尼尔,中年医生向他提出了一些建议,“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发生在你的电子脑内部的病变到底是什么,我想这病症是不能继续拖下去的。随着发病越来越频繁,总有一天它会威胁你的性命。”

麦克尼尔正襟危坐地听从着医生的劝告,用心记下了一些在医院中生存的必要技巧。这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医生对麦克尼尔说,以前他每年都能见到因无法支付医药费而从病房中被驱逐的患者,有些患者选择了当场跳楼自杀以彻底从病痛的折磨中得到解脱。恶名和冷血都不能让医院的生意冷淡下来,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和生活压力的市民们每时每刻都在离生病更进一步,况且生产电子脑和义体的厂家也无法保证自己的产品没有缺陷,这进一步把更多的市民推向了医院。他们当然有理由声讨医院,但他们却无法不去看病。

向着貌似好心的医生说了些客套话后,麦克尼尔离开了诊室,准备前去找伯顿讨论该怎么尽快赚钱。平时他可以省吃俭用以最大限度地削减花销,但医疗费却没法【节省】。麦克尼尔原先的那份工作也不过有着仅仅1800万韩元左右的年薪,哪怕是传统疗法的医疗费都不是他能担负得起的。现在,不仅麦克尼尔耗尽了自己的存款,伯顿也变得一文不名,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就得一起到街头流浪了。

无精打采的麦克尼尔在病房门口找到了穿着病号服的米拉。和麦克尼尔相比,她仅仅需要更换义肢。

“脸色这么差,一定是这几天没怎么休息。”麦克尼尔咳嗽了几声,走上前去,“怎么样?这鬼地方收费那么贵,效果却不好……”

米拉活动了一下右臂,在麦克尼尔眼前做出了握拳的动作。

“还可以,感知上有点迟钝,可能是因为部分线路的连接出现了问题。”

“那是旧毛病,适应一段时间之后就消失了。”麦克尼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刚在帝国军的实验设施里醒来时,也是这样,根本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不是把门把手拽下来就是把杯子直接捏碎。”

即便心头有着万千愁绪,麦克尼尔不愿轻易地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他的脆弱,就像他最开始不想开口向伯顿借钱那样。望着闷闷不乐的米拉,麦克尼尔摆出了一副僵硬的笑容,在他反应过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之后,他才同样忧郁地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找回了一部分属于过去的记忆,这是好事。”麦克尼尔拉着米拉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和他们一起游荡在走廊中的是一些调试义体性能的市民,“……你肯定会说,我一直在你面前使用假名字是对你产生了戒备。要我说呢,这是——”

“这不重要,麦克尼尔。”米拉扬起头笑着直视麦克尼尔的双眼,那份真诚的目光令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避让开了,“有句话你说得没错,不管你是尼尔·所罗门还是迈克尔·麦克尼尔,又或者我们的记忆和我们经由这些记忆而做出的判断都是受到他人操控,此时此刻的我们是真实的。不过……”她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你真的把自己的存款全都用光了?”

这比揭穿麦克尼尔的真实身份或是指责他使用假名字更令麦克尼尔感到难堪,年轻的士兵顾左右而言他,抓耳挠腮。

“不仅我没钱了,好心的彼得·伯顿先生也没钱了,我们两个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麦克尼尔呼出一口气,以自嘲的语调阐述着冰冷而无奈的事实,“没错,我们没钱了,而且很快就会因为无法支付住院费而被迫离开医院,更不用说完成接下来的治疗了。”

麦克尼尔一直认为他和米拉之间的联系源自一种经济上的依赖。是他和伯顿在垃圾堆中救出了失去记忆的米拉,而同样身为难民并且没有任何合法身份的米拉也只能依赖他们才能生存。战争爆发后,这种依赖关系迅速地削弱了,屡次在电子战中展现了才华甚至直接参与了针对殷熙正大将的反兵变行动的米拉有充足的理由得到韩国人的重视。当麦克尼尔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后,最后的依赖也消除了。

这是麦克尼尔所担忧的,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一切就该这样:他们只是曾经在过去有着交集的陌生人,因为想要找回那段共同的记忆并化解当前的危机,从而成为了伙伴。在危机结束后,分道扬镳成为了必然。

“能跟你的这种无私相配的只有你的愚蠢了。”米拉偏过头去,不让麦克尼尔察觉到她的异样,“为什么不先给你自己治病?我简直猜不出来你是怎么从墨西哥战争中活下来的。”

一名正学着用义肢走路的儿童在母亲的搀扶下从两人眼前经过,留下了一串唏嘘感叹。迈克尔·麦克尼尔回忆着那些逐渐褪色的记忆,也许他在事后会怀疑自己在做出某个决定时是否足够理智,但他不会后悔。后悔不能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总不能让我的朋友缺一条胳膊或是少一条腿吧?”他咧开嘴笑了,“你看,如果我不脱掉外衣,没人会知道我的身上有这么多贯穿伤。然而,只要你走在街道上,除了盲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只剩左臂。”

他停顿了一阵,像是总结自己的人生,也像是缅怀着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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