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饭之恩 容当后报（1 / 1）

老太太一听是“先生”，显然是加快了脚步：“是大先生呀，那还不快给先生搬椅子去，让先生坐！”

国奇见此情景，忙上前施礼问候：“大娘好啊！我们是从北边渡河过来的，到您家里借宿一晚！麻烦您老人家了！”

老太太皱着眉看了国奇一眼，又看了看国奇手中的孩子，然后微微摇着头踮着小脚来到章龙面前，低声说道：“看着不像先生，倒像是要饭的！”

“哈哈！”章龙看看国奇，大声说道：“赵兄啊，我娘说你看着不像先生，倒像是要饭的！”说罢又回头对老人家说：“娘，老话不是说了吗，人不可貌相！这位赵兄虽说穿得破些，却是很有学问的呢！不过更有学问的，还是这位老先生——宋老先生！宋老先生？”

宋修这时候正在观察章龙家里的院落结构情况。只见此院落北靠土山，南面坦场，左右有树木掩映，虽不能算作风水绝佳之地，也是安宅修院的上等选择了；再看章龙身形壮硕，不由得左手已经在袖中开始默默掐算。

忽然听到章龙呼唤，忙回应道：“啊呀失礼失礼了！方才老朽只顾观看贵府气派，未曾听见，实属不该！……冒昧打扰，还望大姐姐见谅！对不住了！”说罢对章龙、老太太各深施一礼。

“宋老先生不必如此！什么‘贵府’，茅舍几间，何‘贵’之有？岂不是说笑？再说我娘她没有什么学问，也听不懂你说的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啊！”章龙扭头指着宋修对老太太说：“娘啊，你在看看这位老者，像不像个有学问的大先生？”

宋修此刻也静静站立，期待着老太太给自己下判断。

“哦，这位看着还像是个有学问的，不过这脑袋上怎么有伤呢？哎哟，我瞧瞧……”说罢就颤颤巍巍地上前去，皱着眉问道：“先生可还疼吗？”

宋修忙道：“一点小伤不妨事不妨事，现在已经不疼了……”

“那……先生快坐，我给你们做饭去！”或许是因为认可了宋修，老太太这才开始表现出对国奇父子的接纳：“小伙子，来，把孩儿抱过来让我瞧瞧……可怜的孩儿啊，这才多大呀，有七八个月？这细胳膊细腿的，遭了不少罪吧，孩他娘呢？……”

“回大娘的话，孩子十个月了，只是还不会喊爹呢，都怨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逃荒要饭的……孩子只吃了两个月多的奶就……他娘就没了……”

“果然是可怜人呢！我这就给大伙做饭去，这就做饭去！”老太太一边忙着往锅里添水烧火做饭，一边唠叨着：“我这章龙孩儿啊，从小就跟着他爹在这黄河上打渔，没有进过学堂，可怜巴巴的，孩子想读书呢，可是咱家没钱哪！后来村里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见到我家章龙，就有心收他作弟子……”

国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往灶膛里添柴。他怀里的小圣有已经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即使饿着，也不哭不闹。对于一个七八个月大小的孩子来说，他表现出了太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章龙正在侍弄着那条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院子里梨树上挂着的竹篮里拿来一个大柿子，递给国奇：“赵大哥，孩子一定饿坏了，家里也没别的，就拿这个让孩子先充充饥！”

国奇一看是柿子，大喜过望：“太好了，这可正是好东西呢！”忙剥了皮，放在小圣有的嘴边上。小圣有意识到有东西触碰到嘴唇，随即下意识地开始吮吸起来，发出“卜卜”的声音。国奇爱怜地看着孩子，满心欢喜。

赵国奇之前也听自己的娘说过，祖先赵鳌小时候因为缺乏奶水，他娘用柿子、小米粥养活了他，后来他还写过“未知黄粟小，能充辘辘肠；不晓红柿涩，可哺嗷嗷郎”的诗呢。

章龙道：“看吃得多欢，可见真的是饿坏了！”

不一会儿天擦黑了，夜风渐起的时候，饭菜准备停当，就在茅屋内中间摆上桌椅、盛了饭菜。饭是小米粥，比以往能照见人影的粥不同，这一次因为有客人到，老太太特意将粥熬得稠很多，变成小米饭了。菜蔬两道，一是腌咸萝卜，小碟儿盛着；一是清水煮鱼，因为鱼大，用陶盆儿盛着，头尾还在外面。这两道菜，一大一小，看似不够协调，不过这待客的热诚却是做到了十足。

小米粥味本清香，腌萝卜味本酸苦，可是这两种味儿都被这黄河鲤鱼混着泥土香的浓烈给遮盖了，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这鱼香味儿。就连趴在篱笆边儿上的小黑狗，也抬起了脑袋贪婪地嗅。

老太太招呼众人落座后，章龙开口道：“宋老先生、赵大哥切莫嫌弃，咱这家里底子薄，饭菜粗糙，不能入口，多担待；家里连酒也不曾有，可真是对不住……二位就勉强吃点儿吧，实在是不像样子……”

赵国奇忙打断道：“章兄这是怎么说的，我们落难之人，能遇到章兄、大娘这样的善心之人，已是三生有幸，又准备了这小米饭，还有这黄河鲤鱼……已经很丰盛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宋修此时也说道：“大姐，章兄，还有国奇，不瞒你们说，我宋修当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家境虽说不富裕，也不算太寒酸，曾有过冲天壮志，准备闹一闹这世事。后来家里突遭变故，父母双亡，家业尽失，这才心灰意冷，不再追求什么功名利禄，转而求仙学道，摆摊卖卦，写字坐馆，见识不算广博，也是经历颇多。今日来到贵地，不想结识了章龙贤侄，也受到了大姐您的热情看待，心内十分感激……不说了，人老了话就是多……”

章龙正听得入神，见宋修这么说，忙道：“那就快吃饭吧，宋老先生，赵大哥，尝尝这鱼，味道好得很呢！”

赵国奇夹起一块鱼放入口中，顿觉齿颊留香：“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想今日还能吃到这正宗的黄河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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